《云之城》雪地之狼

2、 一，守城者

　　雕塑，歌功颂德的雕塑，还有膜拜在雕塑面前的人群。
　　在这样的人群中，我总是容易混淆贵族与平民，因为在信仰面前，他们一样渺小，一样的愚昧无知
　　，一样只会乞求万能的父施舍给他们运气，财富，权力。
　　在神面前，人类总是一样的丑恶。
　　在我眼里，神，这些被膜拜的偶象，何偿不是人心的写照。

　　所以他们也丑恶。
　　当我开始习惯这些时，当我这个默默无名的小脚色开始看着这横流的物欲在这个所谓的在宗
　　教城市淹没一切良知时，不禁为我的先知先觉感到一点讽刺的悲伤.
　　愚民。
　　而我不过是名史学家,在典籍与灰尘中皓首穷经的史学家.

　　我的天赋,正是帮助我探求一切，质问一切的工具.

　　------------------------------费斯达·莫尔特·斯特拉斯

　　汉恩街，一名叫斯特拉斯的学者默默的站在雕像边,在阴影中不耐烦的换着支撑脚,似乎这样的站
　　立也会让他疲倦,他穿着学者特有的深蓝色礼袍,脸上刻着那种学者特有的瘦削,他的年龄应该是在三四十
　　岁之间,可他的举止却显得更加的老成.

　　“您迟到了，我讨厌别人迟到。”

　　在赫尔蒂诺雕塑的阴影中，有一个身影闪了出来。

　　“对不起，斯特拉斯先生，我在来的路上遇上一点小小的麻烦。”

　　“斯特拉斯先生，您不是讨厌神象与雕塑吗？”来者微笑着，“为什么要约在这个地方碰面呢？”

　　“有时候，我不得不在受白城夏天的日照与寻求我们伟大神的庇护之间做一个讽刺的选择，你瞧，
　　我对神作出了妥协。”斯特拉斯学究派的推了推眼镜，抬起头。从兜帽中，一双如鹰般的蓝眼毫不退缩的
　　与来者对视着。

　　“那么，今天你来就是讨论我的信仰吗？！”

　　来者还是微笑着，这回，斯特拉斯看清了他的样貌，深陷的眼眶，红色的眼珠，还有比白城居民更
　　加尖长的下巴，他是个异邦人，至少是异邦人在白城定居的后代。
　　此时他说话了：“尽管您不信任我，您认为我是教众的探子，您认为我千方百计想从白城唯一的无
　　神论者口中套得只言片语，以期将您投入监狱，我还是要善意的忠告您，‘迎着刀锋的绸缎，只会被刀锋
　　截断’。”
　　“异邦人，你叫我来与你会面只是警告我不要动我的笔跟舌头么？那就不必了，我的信仰就是我自己的
　　知识。”斯特拉斯脸上露出一丝怒意，他迅速的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您多有一个学者不该有的激情，因此您就缺少了一分学者本应该有的冷静，如果不是拥有别人
　　所没有的历史知识，您早就被高阶祭司评议会裁定有罪，去和边境的蛮族一起劳作了。”异邦人的红眼闪闪发光，咄咄逼人，“而这种特权，可能就在您完成那本可笑的史书时，完全被剥夺了。”

　　斯特拉斯愤怒的瞪着异邦人的脸，双手神经质似地绞在一起，刚才的话似乎刺到了他的痛处。

　　异邦人不留一点情面，继续说道：“您的那本书中不管有多少史实，不管有多少讽刺宗教的观点
　　，不管多么正直公正的评判白城有史以来的二十几位教宗，那些宗教学家，———就是您看不起的那帮人
　　，将会给您的文章‘润色’，将会给您的文章中‘不合史实’的那一部分 ，作出‘小小’的修改，然后您
　　的原稿，将成为裁判所为您定罪的证据。到那个时候，您就成为两段完美的绸缎了。”
　　斯特拉斯意识到什么,终于垂下了头.
　　异邦人一边说一边将脸凑到斯特拉斯耳边，“我是你父亲的朋友，你的书稿已经激起了教宗的不
　　满了,如果再留下，留在这城里，您将会受到迫害······”

　　斯特拉斯如梦初醒的抬起头，看著眼前的异邦人，眼睛里尽是感激。因为他认出了这个异邦人，裘
　　塔·阿格列诺，

　　他的名声就象五英雄一样广传四方，然而他是个异邦人。会被有色的眼光误解歧视，可自从斯特拉斯听到这个名字后他就从未听说哪怕一句关于他的恶言恶语。

　　裘塔·阿格列诺似乎是平等的万灵咒语，在充满了尔驭我诈的银风平原商会中，每当他们提到这个名字就以为着统一的货币体系，度量衡体系，会计体系，他的才能似乎就是制定标准，提供便利，从没有一个人能够象他那样影响卓著，也从没有人象他那样从商会的交易本身得到商人们的回馈，千分之一的毛利。就是这千分之一的毛利让他成为了白城最大的慈善家 ，艺术家的赞助者，以及古迹的发掘者。

　　他帮助了无数人，包括了开始没落的斯特拉斯家族，而这没落子弟史学家怎么能不记得。

　　他感到眼角一阵潮湿，但他成功的用推移自己的眼镜掩饰了过去。
　　异邦人却迟疑了下，似乎欲言又止，可他的视线绕过了史学家的肩膀，投向了他背后的人流中。

　　“斯特拉斯先生，我再次要求您听从我的劝告，离开，或者示弱。”

　　斯特拉斯还想说什么，异邦人转身就离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一街道的转弯处。

　　他有些惊讶于异邦人的匆匆离去，然而他已经从渐渐接近的几个可疑的人身上找到了答案。

　　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拥挤，杂耍艺人，巴浮落人商贩兜售着他们引以为豪的手工饰品，乞讨的老人，匆匆的过客，落魄的剑士，还有穿梭在人群中的小偷。斯特拉斯觉察着发生的一切，不露声色的注意着探子们的动向。
　　他转过身,然而麻烦还是不能阻止的发生了，他的肩膀被一只粗糙的手狠狠的钳住了。

　　“见鬼！见鬼！见鬼！”斯特拉斯神经质的用左手推了推眼镜，瘦削的脸上满是不耐烦。

　　“您好，史学家先生，”一个声音响起，“我们有些问题………………”

　　这句话还没说完，一阵劲风带着蓝色闪电般的拳头狠狠的揍在了那个倒霉蛋的头上，后者在空中吐出了几颗牙齿，直直的飞了出去，撞击在了过往的行人身上。

　　街道因为这突发的事件几乎有些凝滞，马上对争斗很是有兴致的人们忍不住停了下来围观

　　这位令人尊敬看似瘦弱的学者重新扶正了他的眼镜，手上多了副指虎的他眼中掠过一丝狂热。

　　“忘了告诉你们，他还是个拳斗士………………”

　　革拉司水晶球里学者脸色如常的抛下一大堆惊叹不已的人们缓缓离开了，发出温和光泽的元球中的图象被黑暗代替，恰威斯修士饶有兴致的转过头来向他身后的几个人讲述着史学家的事迹。

　　黑暗的房间逐渐被魔火的光芒所照亮，布置简单如常，正如所有旅馆的房间一样，没有多余的东西，包括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人。
　　坐在最前面人穿着圣铁骑士的服色，内行人都明白，他胸前已经打了折的铁之文，跟年久失修失去光泽的金属战甲一样，表明了他不是一个堕骑士，就是一个惰骑士。看似30多岁的样貌，棱角分明，一丝不苟的发式，这一切都不如他的眼睛，坎地斯山鹰一般锐利无匹的双眼。

　　左边斜倚在椅子上的金发少女很是惬意的享受着这种姿势所带来的舒适，可能不仅仅是舒适，她一身干练的亮丽的短装将身材裁减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有着少女的活泼与纯真，只是戴着黑色食人魔手套的双手显得尤其突兀。除了这些以外，她同一般的美丽少女都一样，皮肤白皙，脸孔精致。此时的她正被球中的情景逗得花枝乱颤。

　　后面坐着冷笑的年轻法师同样满是不屑的笑着，嘴角上翘，把少年人的自负与自信表现的一览无余，而他的青色法袍当然是他自负的资本，他的脸上仿佛写着：这就是闹剧。而且似乎对斯特拉斯的那一拳尤为轻蔑。脸色有些苍白的他不住的用手摩擦手上的密银戒指，褐发下的蓝眼睛不大却炯炯有神。

　　“你们觉得都怎么样，准备好了吗？”修士看似漫不经心却把每个人的表情都览在眼里。

　　“你真的要把他也弄进来吗？冒失的暴力学者？”法师笑道。
　　“没有他，就没有方向”恰威斯还是如潭静水般毫不动容的回答着
　　“好有趣啊！真的好有趣啊！是不是啊骑士哥哥？”女孩的表情象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脸的惊喜

　　骑士毫无表情，什么没有说，只是看着窗外。

　　窗外，碧空如洗，然而远方的天空中似乎有白色的东西若隐若现。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去寻找那个地方。”
　　车夫一声吆喝，马车平缓的停在了一幢球饰风格的建筑前，珍稀的异邦红灌木装饰着通向这幢建筑的小石子路，三层青木门上浮现着东方风情的木调，从外观来看更象两层南瓜堆积起来的建筑尽管让生活在方形世界的人们感到很是突兀怪异，可是从这建筑中进出的异邦人提醒了他们，这当然符合异邦人的审美

　　裘塔按着自己的小帽步入了建筑，门童甚至问都没有问----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千分之一先生，大多数人对他的称呼。

　　富可敌国的异邦绅士，慈善事业的发起者，力挽狂澜的商业巨子，不论是在异邦人的贝鲁因群岛还是在苏阿克尔大陆，他都受到了交口称赞，从来不摆架子，从来没有不良嗜好，彬彬有礼，不管是落魄的贵族还是穷人，他都一视同仁的帮助，在交上了一大票朋友后他理所当然的也树立了一群敌人，当然，这不是由于正面的得罪，而是他那对于弱者滥用的爱心。

　　曾经很多次，他被探子跟踪被杀手尾随甚至被政府官员当众羞辱。然而他乐善好施的天性让各式各样的势力保护了他，尽管有时看上去他自己不知道是什么势力。
　　表面上看，他甚至是个圣人。
　　千分之一先生，人们总是这么称呼他。
　　“千分之一先生，您好！”
　　在异邦人走神的向内厅步行的过程中，他被一个悦耳的磁性女声拦截了下来。
　　在辨认了声音来源后，他不禁莞尔。
　　在一身剪裁得体的浅色女装下面包裹着一位玲珑的身体，如同蜂蜜敷润过的细致脸孔，还有双曼妙动人的秋波，当然还有她略施粉黛却又毫不做作的妆色，任谁能不认识她，歌特家族的舞会皇后克莱门迪娜，本城上流社会的红人。
　　“克莱门迪娜·歌特小姐，您好，有什么事情吗？”裘塔似乎忘记了正要办的事情，将自己的礼貌与诚恳表现的淋漓尽致。
　　“您要去哪儿，上次在莫亚特总督的别墅里您给我讲述了您在异邦的有趣经历，我可是邀请您赏脸到我的闺房去做客的哦？”大胆而直白的舞会皇后似乎连异邦人也不放过。

　　异邦人打个哈哈，扫视了下被这对特殊的谈话者吸引了注意的人们，耳语的文员，不禁感到一丝紧张。然而他巧妙的的将日期推脱到了星期四，在或有嫉妒或有嘲弄的异邦人跟大陆人的眼光下，步入了内厅的大门。
　　他无疑是主人，是这幢房子的主人，可自从他滥用的爱心让人们对他趋之若骛后，所有有才能的人们似乎将这地方当作了展示自己的地方，登门拜访可以不用预约，请求帮助可以不被拒绝，特别是人们从各个邦联的行省来，来到这统一度量衡的范达尔平原重镇，摩基亚特时。
　　自发组织的商会将人们带入了一个崭新的天地，本来寻求帮助的人们在异邦人的感召下开始了一系列的互济活动，信贷也再也不是由帝国垄断的了，商人们在长期的发展中建立了自己的一套体系。他们自己的联盟。
　　裘塔的房子也堂而皇之的成为这个年轻的城市的商业沙龙总部，不管他是否愿意，人们可是很乐意到千分之一先生的家中畅所欲言，谈天论地。

　　幸好异邦人有着惊人的好脾气，忠厚干练的管家，以及异邦人特有的圆形巨房，最重要的是支持这一切的商业家底。沙龙得以在每个结算日的钟点准时举行。届时社交界的浪荡公子交际花，商界的识见者，雄居一方的贵族，不能免俗的官员奇迹般的凑到一起，来庆祝与交际，就象主人形容的，桌子下面的交流。

　　这个种族仿佛是天生的银行家，他们总是准时的出发准时的到达准时的提款准时的将利润收入腰包，拥有严谨的生活习惯，细致的商业思维，他们在各地都扎下了根基，乐善好施的性格让他们迅速的融合在了大陆人中，至少表面上如此。
　　内厅沙龙中没有了低级文员与仆从，衣着质地良好的贵族们在觥筹交错的碰杯与高谈阔论，淑女们在绅士的玩笑中欲笑还休，还有以几位学者为中心的辩论，这倒象是个酒会。
　　裘塔向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如常走进了内厅对面的一扇桃木小门里，他的办公室。

　　这里，是他的世界。

　　稀松平常却不失典雅的暖色陈设，一个办公桌子，古那加的龙嘴壁灯，这在白天很是平静的陈设在昏暗里却增添了诡异与神秘。一切发出了浅浅的幽蓝色光芒，那是屏蔽一切侦测魔法的油膏
　　此刻，一个身影站在那里。

　　“恰威斯修士，您好！”俅塔仿佛变了一个人，昔日的笑容可鞠与诚恳全部被满脸的肃容所代替，房间很灰暗，然而我们依然可以从昏暗的灯光里看见墙上肖像。此时的的肖像近似狰狞，一双如火的眼睛完全失却了白天的温和与诚恳，在这个世界如肖像般一个人两副面孔并不少见，此时的俅塔也多少有些类似。

　　“主人，剧本跟演员已经准备好了，就差主角了。”恰威斯恭顺如同绵羊般。
　　嘴角露出笑意的异邦人从怀中抽出了一本卷轴，蝎狮的族徽赫然印在上面，咆啸的血盆大口即使是族徽依然爆发出摄人的威压。
　　斯特拉斯家族，地穴人的首领，黑暗精灵的引导者，白城的屠戮者。
　　费斯达·莫尔特·斯特拉斯，这个愤怒的学者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呢？在他罪孽深重的血缘中究竟还有什么呢？

　　异邦人显示出了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在黑暗中，他是盗墓者的头子，是另一类人的领导者，是连盗贼工会的人都不知道的背后力量，他是守城者。

　　裘塔·阿格列诺的双眼在黑暗中发出了光芒，红色的瞳孔里不再是柔和与诚恳，而是锐利的刀光。
　　可以切金断玉的光芒，发掘一切秘密的光芒。
　　一个巨大的计划终于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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