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再来一次》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

15、茂倩

　　婉茵无子亦无宠，在婉嫔位上也待了十年有余，骤然封妃又得子，如同一个炸雷在头顶炸响，竟是呆跪着说不出话来，还是纯贵妃绿筠先反应过来，轻轻扯了扯婉茵的衣袖，婉茵这才回过神来，喜极而泣，抱着永璐就叩谢皇恩，皇帝面上淡淡的，只抬手末意地上跪着的四人起来。如懿心下思忖，永璐记于婉妃名下，那就相当于魏嬿婉怀胎十月，只为婉妃生下了孩子。
　　念头一收，如懿对皇帝微笑道：“如今婉茵妹妹已是妃位，又得了十五阿哥，不便再与纯贵妃同居一宫了吧？”皇帝颔首：“那便让婉妃挪去……”如懿轻声提醒：“东六宫的永和宫及西六宫的启祥宫尚未有主位。”皇帝接口道：“那便让婉妃挪去永和宫主殿吧。”
　　说完皇帝便起身离开，如懿与绿筠海兰以及婉茵也紧随其后，如懿出门前瞥了一眼魏嬿婉的寝殿，吩咐宫女尽心服侍魏嬿婉的月子，离开了。
　　回翊坤宫的路上，海兰不解：“姐姐，为何你还要宫人好生照应魏嬿婉的月子？产后体虚，咱们正好……”
　　如懿打断了海兰：“我是恨毒了她，但我更希望，她是因她的罪名而死，而不是简简单单一个产后失调，我更不想看到她因产后失调离世后的谥字追尊！”
　　海兰点点头，握住了如懿的手：“姐姐，我明白了。”

　　永璐满月之日，如懿与婉妃一同看着宫外各府送上的贺礼，当中看到了一等御前侍卫凌云彻府中送上的童子如意，如懿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叫茂倩的女子，一个愚蠢却又有几分可怜的女子。
　　如懿心思一转，吩咐容珮：“过几日让惢心和凌云彻的夫人……萨克达氏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许多许多年之后，因凌云彻屡立战功而获封一品诰命，在家含饴弄孙的茂倩依然会想起乾隆二十七年那个秋日的午后，当她踏进翊坤宫主殿的大门时，看到端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面带微笑，笑中又透着一丝威严的女子。那个女子虽不是倾国倾城的貌美，却绽放着让人无法转睛的魅力。她一时恍惚几乎忘了那就是大清国的国母，还是一旁的江夫人惢心用肘尖微微触碰，她才慌忙伏地行礼。
　　那个午后，皇后娘娘似乎和她说了很多话，又似乎什么都没有说。茂倩坐在翊坤宫殿中，不经意却又想起了凌云彻那个上了锁的箱子，那双绣着如意云纹的的靴子，不知怎的，茂倩觉得自己若身为男子，大概也会珍藏那双靴子吧。恍惚中，忽然又听得皇后娘娘的一句话：“夫妻本为一体，亦有各自的本分，不求恩爱一生，但求相敬如宾。而夫妻的相处之道，也不是谁压倒谁，更多的是相互理解，相互包容，哦，还有，难得糊涂”
　　茂倩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当天自己是怎样回到府中的。倒是凌云彻记得，那日他不当值，遇上了正要出宫回家的江与斌，在江与斌笑着“指责”他让自己的妻子独守空房之后，自己突然也觉得该回家看看。着人回家报信后慢慢往家走。
　　回到家中，却难得没听见茂倩的聒噪与抱怨，映入眼帘的是茂倩脸上少有的和静的微笑，又听得茂倩道：“爷回来了，妾身为您准备了一些妾身拿手的吃食，爷可愿意一试？”原本已做好对茂倩所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的凌云彻心下纳罕，却也点了点头。
　　到了饭厅，只见桌上摆了三菜一汤，炝拌藕丁，软炸里脊，白灼芥蓝并一大碗口蘑鸡丝汤，虽比不上凌云彻在宫中见过的山珍海味那般精致，却多出了一份家常的温馨。茂倩笑盈盈地为凌云彻布菜，恍惚间凌云彻似乎看见了幼时阿玛额娘还在时，额娘也总是笑盈盈地给阿玛布菜，阿玛有时明明已经吃饱，却从不拒绝额娘夹进碟中的菜，经常撑得扶着腰在家中转上好几圈。
　　思及亡父亡母，凌云彻有一丝黯然，茂倩见状，温声道：“可是饭菜不合口味?妾身也许久未下厨，手艺生疏了呢。”凌云彻收敛心思，笑道：“夫人手艺极好，只是，我吗，我最近脾胃不和，不思饮食罢了。”茂倩听后唤来侍女，端上一小碟山楂糕，笑说：“爷试试这山楂糕，是妾身今日在天桥买的，酸甜可口，生津开胃，爷不妨试试。”

　　用餐毕，茂倩吩咐侍女小厮准备了热水，凌云彻沐浴完毕，走进卧房，只见茂倩正拿着一只鞋垫，仔细绣着，看到他进来，站起身，笑着说：“爷平日忙着当值，这官靴官袍是必须穿着的，妾身只能在这内里下功夫了，爷来看看，这鞋垫上妾身绣的花样如何。”凌云彻接过鞋垫，只见上头有绣了一些的祥云图案，莫名的心头一暖：“甚好。”
　　那一日，凌云彻第一次揽着茂倩入眠，茂倩已经睡熟，凌云彻却睁着眼，想了很多人，很多事，想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在甬道上向他飞奔而来的青涩的嬿婉，也想到了还在冷宫时的如懿。偏一偏头，看见了茂倩的睡颜，唇边还带了一丝满足的微笑。
　　“身边这人才是要好好过完一生的女子吧！”凌云彻如是想道。
　　在家沐休的这几日，凌云彻与茂倩都第一次真正体验到了“家里的生活”，凌云彻自然而然地同茂倩讲起了自己的过往，也讲起了在冷宫时如懿给的鼓励。茂倩这才知道如今的皇后竟是从冷宫中走出的，心中也有了对如懿的敬佩。
　　沐休之后，凌云彻离开家门之前，对着茂倩耳语道：“下次沐休回来，娘子可愿再次下厨？”茂倩抿嘴：“妾身遵命。”如此，凌云彻的这一生犹如漂泊的船只，终于有了停泊的港口了。
　　数月后，成婚十余年却未闻儿啼的凌府传来了夫人有喜的消息。如懿从惢心口中听得消息，微微一笑，呷了一口茶，心下安定了，凌云彻绝无可能再受宫刑之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