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o龙眼桂圆o

52、天为谁春

　　他靠在墓的另一边，挨着墓缓缓滑倒在地，他听着另一面的嚎啕大哭，心一点点抽痛。
　　他到底是猜对了，小宝真的不要自己了。纳兰走了，他这么伤心，他是真的不要自己了。
　　纳兰，纳兰，朕对不住你，朕爱不了你，你走了，朕要怎么办？！
　　纳兰，朕，痛啊！
　　他手按胸口，靠坐在墓的边缘听着那人的嚎啕哭声，泪流满面！
　　紧贴他怀中的是纳兰临去前留给他的一首词：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咫尺天涯，究竟为谁？
　　不知哭了多久，韦小宝抽咽着从地上爬起来，迈着颤幽幽的步子出了坟地。
　　他全身抖的厉害，累得伤的痛的。
　　他想起纳兰醉酒时，一声声唤着的玄炫。他想起临去江南前看到纳兰安静熟睡的脸。
　　一转眼，什么都没了。纳兰走了，或许他不该留在世间，这污浊的尘世终不能成为他的归宿。
　　那自己呢？自己的归宿在那里？
　　在烟花江南，还是在飘雪京城？
　　他想起他临走时，对着宫门发的誓，不用等八抬大轿抬他，他自个儿就跑回了京城。
　　如果，如果他知道会如此，他宁愿从未离开，也不愿如今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只为奔赴一场葬礼。
　　直到天亮，韦小宝才离开。
　　几天没体息，又哭了一夜使他体力消耗过度，走起路来一摇三晃，那样子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
　　他前所未有的累，什么庙堂江湖，什么江南京城，不过是一场梦。
　　年少时的快意江湖，早他爷爷的不在了！
　　皇帝终究是皇帝，什么情深义重，到头来还不是一脚把你踢得远远的！
　　他傻，纳兰更傻！他们年少时哪个不是快意江湖风流潇洒，到头来，爱上那个人，却落得如此下场，一个伤一个死！
　　纳兰走了，他韦小宝也该走了，到底不属于庙堂呵，走吧走吧，这次真的不回来了，不回来了…
　　他这样想着浑浑噩噩的向城门走去，走了没多久，忽然回头，径直朝宫门奔去。
　　他跑的很快，耳边呼呼声风，不多会儿己然到了宫门外。
　　守门的侍卫认得他，轻易放他进宫。
　　他一路畅通无阻，直奔尚书房。
　　他看到迎出来的梁九功，抓住他急切的问道，“他呢？”
　　梁九功见他衣衫凌乱，发丝飞扬，面色憔悴说不出的狼狈，慌忙迎上去问道，“韦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您不是在江南吗？您几时回来的…”
　　“他呢？！”韦小宝眼角充血，红红的血丝印着黑白分明的眼珠，说不出的恐怖。
　　梁九功愣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是谁，“皇上？皇上今早上才回来，奴才也不知道他现下在哪里。”
　　“你不知道？！”
　　“皇上回来后，不让咱们跟着，自个儿出去了。”
　　“出去？去哪儿了！他能去哪儿？我去找他！”

　　他躺在地上，眼神不知看望何处。昔年热闹的地方，现今己然空寂。
　　他仿佛还能听到年少时的自己，和那人欢快的笑声。
　　他听到那人说，“我叫小桂子，你呢？”清脆得属于少年人的声音，一遍遍响彻空荡荡的库布房。
　　他又听到一个声，低低的似在吟叹，“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叫小玄子。”
　　还有冬日里的自己，神采飞扬，“你就是明珠家的冬郎，你叫纳兰性德？”
　　他侧过身，卷着身子缩成一团，双眼仍旧盯着不知名的某处，耳边是一声声叹气和徘徊不去的欢快，那些动听的声音在此时，竟比利剑还要锋利，深深刺进他的心里...
　　他痛苦的缩成一团，捂住耳朵，要把那刺耳的声音挡开。
　　还记得当时我们都还很少年，怎么一转眼就成这样...

　　“吱呀”库布房的门从外面推开，刹那间晨光照射进来，一束束光晕洒在他倦宿的身上，光亮刺痛了他的眼睛，他闭了闭又睁开，完全想不到会有人进来，是梁九功吧，可是，不管是谁他此时都不想起来，他觉得累，累得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呵呵，如果那些大臣们看到，会如何呢？是会拿祖宗家法说教还是逼他退位？罢了罢了，就这样吧，爱怎么着怎么着...
　　那一瞬间，他生出逃避的念头，生出放弃帝位的念头，一代帝王终免不了七情六欲，他累了也想要歇歇的。

　　他听到一声叹息，深深的，和他同样疲累的。
　　然后脚步声响起，向他一步步走来，他感觉到那人在他旁边躺下，轻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他仍保持着倦宿的动作，却在听到声音的那刻起，豁然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来人，他突然觉得那些过往，都是一场梦，呼啸来着呼啸的去，当时光不在，可否有人原意留在原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