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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离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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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韦大人!您怎么趴在地上,快快起来。”下人方才进来添灯见着地上趴了一人,显些吓坏,待看清后才知道原来是公子的好友韦大人。
“您怎么在这儿?老爷他们在前院,我扶您过去?”那人殷勤的问道。
韦小宝任那人扶起自己,幽幽说道,“不用了,怎么灵堂没人守着?”
他声音嘶哑,面色惨淡,看在那下人眼中说不出的凄凉,难道府里的传闻是真的?
“小少爷们刚回来,去里院换衣服,一会儿就过来守灵,老爷夫人忙着应付前来吊念的官员,一直没抽出身。”
韦小宝看了眼灵堂之上的画像,“他埋在那里?”
那人看得心惊,仍是答了,“公子的墓在皂甲屯南寿地石月台之上。”
“多谢了。”韦小宝说完踉跄着走出去,那人在后面一脸担忧,待他快出灵堂时,忽然说道,“公子临去时有两样物事放在老爷那里,我听公子说,是留给您的。”
韦小宝闻言扶着门槛站了良久,转回头看了眼灵堂上的画像,深吸口气,迈开仍旧踉跄的步子去了前院。
明珠痛失爱子,伤痛交加几日之内竟然老了十多岁,但他是当朝一品大臣,容若生前又交友甚多,朝中众臣对他颇多青睐,谁曾想年纪轻轻就去了,前来吊念的人数也数不清,明珠强撑着伤痛之身招待客人。
当他看到韦不宝时,那股积压着的伤心和怨气一下子窜上来。
“你来干什么?我们家不欢迎你!”明珠脸色铁青,发丝凌成,疲倦的神情压不住怒气。
他心里认定是韦小宝害得儿子如此,此时见到此人当真气的喷火。
“我来,送送他。”韦小宝脸色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心里难受,面上仍是撑起三分笑意。
“他已经死了,你还不想让他安心?!你滚!”明珠气极,若不是夫人拦着,他一准拿把剑刺死面前这个人。若不是他整日里来打扰容若休息,容若怎会走的这么快?!
听他言语间,纳兰并没有向明珠解释什么,看来被误会是必然的。韦小宝不想狡辩也不能辩,他能怎么说,难道说纳兰喜欢的是皇上,他把皇上抢走了,才害得纳兰如此?
纳兰对自己父亲说不出口,他对纳兰的家人亦说不出口。
“我来,是想拿走纳兰留下的东西。”韦小宝打起精神,说出他来的目的。
“哼!他给你的东西,我扔了!你赶快滚!”明珠指着大门,声色俱厉。
“扔了?扔了就扔了吧。”韦小宝摇摇沉重的脑袋,一步三晃的离开。他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一点也不想。这样的明珠让他不忍在看,昔日的风光算计,在痛失爱子之后,褪去了外壳,只剩下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还是,过些日子再来拿吧。
他出了明相府,愣了好一会儿方想起,自己是要去南寿山,去看看纳兰。
远远的听见后面有人在叫他,他怔怔的回头,是明珠的夫人追上来,“韦大人,这些东西你拿去,是冬郎临去前留下的…你以后,不要再来府上,容若他…他…”贵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她,哭得再也说不下去,把手中的包裹塞到韦小宝手中,任下人搀扶着哭得将要瘫软的她回府。
韦小宝抱着包裹愣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走。
纳兰的坟离此地并不远。
坟墓四周寂静黑暗,只有墓碑前燃着两枝粗大的白烛,映得石碑上的字刚劲锋利。
韦小宝靠着墓碑坐倒在地,解开手里的包裹,从里面掉出一样物饰。
那是一块墨玉镇纸,圆润如初,冰冷如此时。
他摸着那块玉,忽然就哭了。他压抑着声音,任泪水一滴滴砸在墨玉上。
他无声的哭着,右手攥着那块玉,左手颤抖着,从里面拿出一本词集,一封未开启的信。
那本词集他识得,前些天他还拿着副本在骂孩子们,如今手中的这本,竟是纳兰的手抄本。
他把墨玉和书珍而重之的收到怀中,拿过那封信,撕开。
那是几张画。
一副孕妇垂泪南下图,另一副画着两个小人,,一个身穿龙袍马甲脚蹬鹿皮小靴,眉宇间神采风扬,另一个手中牵着匹汗血宝马,面露惊奇笑的欢快。韦小宝认出那是少年时的康熙和纳兰。
最后是一副自画像,画上之人手持玉笛轻轻吹奏,身后翠竹簌簌鸟语花香,远处青山黛玉风景怡人,那人神色安详,恰静淡然,隐隐有超脱之意,一行墨迹附在画面之上: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韦小宝看不懂上面写的字,他只盯着那几副画,他看见,那些画一笔笔分明是泣血而成,纳兰的牵挂,分分毫毫跃然纸上,画的人伤,看得人痛。
韦小宝终是忍不住,放开声音嚎啕大哭。
他对不住纳兰,他不该来京城,不该和纳兰做朋友,不该要了小玄子!任何一个男人,无论他有的心胸有多么博大,都不能容忍自己的情敌和自己心爱的人亲热;都不愿看到自己的情敌殷勤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无论他抱着什么样的心态,都不能!
纳兰缠绵病榻,韦小宝探视照顾,哪一次出现不是生生在他心头上刺上一根针。
心头上的针多了,他便承受不住了,所以,他走了。
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到的爱人,教他如何不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