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RUTH》薄裘

4、第 4 章

　　能容纳四千人的餐厅异常宽敞。正中十排长方形餐桌，面对面坐满每张可以允许十四人同时就餐，三十六纵列桌椅皆为木制，边角都被打磨成圆形。如此谨慎是因为七年前某场暴乱中原本的钢制桌椅都成为杀人凶器，眼下都静静沉睡在某个巨大的证物室内。它们尖锐的角沾满暗褐的鲜血和脑浆。
　　鉴于此地是狱中冲突最易发生的地点之一，所以每次就餐时间也是警戒力量最集中的时段之一。手握警棍的狱警来来回回的巡视，嘴里不时骂骂咧咧，更远处的铁栏之外则每隔十米就站着荷枪实弹的武装警察，看起来虽戒备森严以至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但实际上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这些警员，除非真闹出几十条人命，否则有些事最好交给犯人们自行解决，库里兰有它独有的生存之道。

　　来得晚了些，等瑞恩端着托盘从人群中钻出来，发现附近绝大多数餐桌已被占满，只有左侧第二排的桌椅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坐上去。于是在拣取副餐具后他来到这排最靠边的一张餐桌坐好，仿佛全没有看到包括狱警在内，无数人的视线在这一时刻齐刷刷落在自己身上。跟他在身后的老虎，端着堆满食物的餐盘则满脸尴尬的在旁边站不得坐不得，样子非常可笑。
　　顶楼，几个人正居高临下的望着这一切。

　　“那小子就是暗影的人？”拉尔科摇着啤酒罐有点诧异，“长得还不错，不过好像是不是有点太单薄？”
　　赫斯点起根烟，投向下方的目光兴趣盎然，“我以为自从你上次输给兰之后就放弃了体格说。”
　　“那是失误！”拉尔科不服气的叫起来，“我会再次发起挑战的！”
　　“好吧，随你。”赫斯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在袅袅白烟中轻笑，“看，那个跟在他身后的大个子多好玩。”
　　拉尔科扯着脖子看了一眼，“泰迪，大家都叫他老虎，样子很鲁莽，不过实际上倒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蠢。”
　　一直在打盹的兰忽然噗嗤笑出声，“就象你一样？”
　　“滚！”拉尔科飞身就是一脚，眼看到了兰的胸膛前却被他在间不容发的瞬间躲开，气得开始卷袖子，“我今天非要……”
　　“嘘――”赫斯一甩头示意他们朝下看，“精彩的要开场了。看看，雷特他们来了。”

　　瑞恩慢条斯理的卷起几根意大利通心粉，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忽然发觉桌面被一片阴影所笼盖，随即啪的一声响一张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桌子上，他的餐盘也跟着跳了一跳，意大利酱汁蹦出好几滴，有一滴正好溅上了唇角。
　　瑞恩伸出手指揩去褐色酱汁，然后抬起头仰视面前的这个，不，这帮人。
　　领头的是个明显有拉丁血统的年轻人，身材高大，黑色卷头勉强梳成许多小辫子，长相还称得上不错，如果右脸没有被烟头烫出那个十字大疤的话。此刻他目光炯炯的盯领地的侵入者，突然扯住瑞恩的衣襟将他从座位上一把拉起。
　　“小子，你是新来的？”
　　瑞恩略略思考后出口加以纠正，“应该说是新来者之一。”
　　他眉毛纤长，灰色眼睛也与众不同，是一种十分别致的狭长，配着薄薄双唇和自其中吐出的轻声细语，一时间围在桌旁的两圈人心里都产生种仿佛正在被猫挠的错觉。然而揪着他衣服的青年明显不在此列，手上反倒更加用力，“滚你的，小子，这里是我们的地盘。”看到对方完全与动于衷的模样，火气顿时腾上头，拳头挥上半空，“妈的，你是哪个帮的？”
　　“等等，雷特。”他举高的手被笑嘻嘻的同伴拉住，“打坏了多可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他下巴朝对面一扬。
　　“我吗？”衣襟被攥在雷特手里，瑞恩却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依旧是一副懒散没睡醒的样子，“瑞恩.肖。”
　　“怎么进来的？”
　　“他们告我杀人。”瑞恩眯起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慢慢的回答，“其实我没做。”
　　“嘿，凯，问那么多干嘛。”雷特握得手都酸胀，“让我揍这家伙一顿。”
　　“不，等等，如果他肯给我们替我们吸牛奶的话，一切就此过去怎么样？”
　　他一言既出，身旁众多男人和远近看热闹的囚犯一起哄笑出声，还有不少人打起了口哨，一时餐厅大乱。
　　“牛奶吗？”瑞恩的语调照样慢吞吞，仿佛一点也不理解男人话中的意思，“多少杯？不过你们来得太晚，轮到我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
　　“X的，这家伙在装傻。”雷特挣脱同伴的手，打算给他实打实的一击。
　　“等下，”凯再度拦住他，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清瘦的年轻人，脸上的笑意越发透出情－色的意味，“嘿，我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的，那都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惹到了我们，如果你一会不跟我们乖乖回去喝牛奶，现在就要被揍没半条命。”
　　“两者我都拒绝。”瑞恩的眼睛望向上方，神情淡然，“饭后运动不利于健康。”
　　“靠！”
　　骤然一声大吼，雷特已举拳砸向他面门。

　　狱警本从洗手间出来就见餐厅一阵大乱，乱纷纷的看不清楚，忙拉住一个正看热闹的同事，“怎么了？”
　　“雷特他们看上了那个新来的小子，正打算拖回去享受。”看惯了这一幕的狱警笑着回答。
　　一种不妙的感觉顿时袭上本的心头，“新来的小子？2020的瑞恩.肖？”
　　“是的，长得确实不错是吗？难怪雷特他们会动手。”
　　“糟糕！”本急得一跺脚，抽出警棍向前赶去。
　　“别这么着急，凯明显看上那家伙了，不会舍得真伤他的，呵呵，如果干掉他恐怕也是在床上干。”
　　“白痴！”一向谨慎的本此刻也禁不住破口大骂，“我是怕他们自己全被干掉！”

　　事实证明，本最坏的揣测并没有发生，虽然距那只有一线之隔。
　　凯被一脚踢中后脑，四肢大张瘫倒在地全无知觉。
　　而瑞恩的手掌横在雷特喉头，另外一只手则悠闲的转动着餐刀，本应在托盘里的叉子眼下正插在最近一人的左手背上，疼得他嗷嗷蹦脚，雷特帮手虽多，可两个头一个昏迷，一个被人制住要害，一时其余人等投鼠忌器，不敢轻动。
　　“TMD你们还在等什么？快给老子上！”雷特怒气冲冲的大吼，疼得满头大汗。他两只肩膀在刚刚一瞬已被瑞恩卸掉，此时稍有牵动就剧痛难忍。
　　瑞恩垂下头看他一眼，又举目环视四周，冲这群将要暴起的犯人眨眨眼睛，“你们的头显然很生气。不过即使如此他的喉软骨还是一样脆弱，只要一用力就会发生骨折，然后呼息困难在一百六十秒内死亡。嗨，我说，”他的笑容蛊惑人心，“这样你们高层的位置就会空出一个，难道没有人想要搏一搏吗？”
　　没人敢踏前一步，就连最跃跃欲试的几个也在随他的话定在原地。
　　“TMD你们别管他在说什么，给我打死他！”雷特声嘶力竭的大喊，可众人却只有面面相觑。
　　瑞恩唇角勾起，声音却仿佛叹息，“怎么，没人？真令人遗憾。”
　　他的嗓音还是那么轻柔如私语，眉梢眼角也还依旧充满动人心魄的魔力，可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实在惹了个不该惹的角色。
　　这僵持终于被匆匆赶来的本和一干狱警所打破，实际上当本看到有人倒地时脑子就开始嗡嗡作响。就在这时有人及时开口粉碎了他的最大疑惧。
　　“避开了脑干，他不会死的，不过可能会得个脑震荡。”瑞恩话音沉静，手也一点一点从雷特项间抽离，然后又来到那个被餐叉插进手背的家伙面前向他吐了口长气。
　　“抱歉。”他说着一把抽出叉子丢上餐桌，“真的抱歉，先生，”他向本做个无奈的表情，“这套餐具恐怕不能再用了。”

　　“果然厉害。”赫斯在栏杆上拧灭烟蒂，缓缓下了判断。
　　“切，这有什么，我也能做到。”拉尔科不屑的撇嘴，却看到兰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
　　“你没注意吗？我是说那把叉子。”赫斯将手抄进裤带中，朝下努努嘴。
　　“我承认他反应确实不赖，但我也可以做到。”拉尔科笃定的说。
　　“你当然可以做到，不过你注意到那个人是左撇子了吗？”赫斯叹了口气，耸了耸肩膀，“可这家伙甚至在没动手之前就知道了。”
　　“左撇子？我怎么没看出来？”拉尔科挠着头朝下猛看。
　　“M，有个问题我很好奇，”赫斯蓝色的眼眸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家伙显然另有目的，可现在又如此大张旗鼓，为什么？”
　　“是威慑。”兰出人意料的加入谈话中，此刻他的睡意已消散无踪，代之以灼灼发亮的眼神，“他打算用最直接的方法告诉库里兰每个人――我来了。毫无疑问他成功了。我猜这和他来此地的目的有关。也许就在刚才他已经达到目的。”
　　M轻轻叹口气，四个人不约而同的向下看去。

　　仿佛感受凌空投落的目光一般，被狱警与其他犯人隔开的年轻人遥遥抬起头，与他们的视线在半空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