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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宫廷戏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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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火朝天的厨房里,一个清净的角落里,药炉散发着丝丝缕缕的热气,一块雪白的棉布被放在把手上,葱白如玉的双手隔着棉布握住把手端起药罐,褐色的药汁伴随着蒸腾的水汽落在薄透如玉的瓷碗里。
红色宫装的大宫女托着药来到榻前,轻声道:“太后,药来了。”
金丝海棠贵妃榻上睡着一妇人,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青丝白发丝丝缠绕,被一只金簪稳稳的簪住,没有描妆,脸色因病情而变得平淡。
“太后,该喝药了。”
榻上的妇人呼吸平稳,宫女欲再次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了沉稳的脚步声。
她并未听到小太监通报,何人敢擅闯太后寝殿?
难道是那位?
宫女微微低头,透过裙角看到一双黑色朝靴,连忙回身行礼:“奴婢参见大皇子。”
“太后如何?”
“太医前几天来过,说是旧疾发作,虽无法除尽,但可缓解病情,嘱咐奴婢一定要按时提醒太后吃药,可是太后眼下还未醒。”
药汁在瓷盏内泛起一圈圈的的涟漪,散发出浓烈的药味让池跃皱眉,他挥挥手:“把药交给吾,你先退下吧。”
“是。”
红色的裙角消失在门外,贵妃榻上的人呼吸漏了一拍。
“祖母还在歇息,孙儿实在不该打扰,那便改日过来。”池跃早就发现了,却不揭穿,有些调侃的开口。
榻上的妇人缓缓睁开眼,有些嫌弃的看着药碗:“也好,乖孙帮祖母把这碗药也一并带走吧。”
池跃是个不听话的孩子,他端起药碗离妇人更近了些,缓缓的搅动勺子:“良药苦口,这不是祖母教我的话吗,祖母如今可是要倚老卖老。”
年龄是一个女人最忌讳的问题,她们即使青春已逝,却还保留着一颗永远年轻的心,太后也不例外,不例外的生气了。
池跃只觉得浑身上下被眼刀凌迟着,太后伸出手臂,池跃见状立即放下药碗,托住这只救命的手臂,太后顺着力道从榻上直起身,举手投足之间威仪尽显,时光无情,拿走了她美貌,饱经风霜的岁月却镌刻了她高贵从容的气质。
她此刻高高在上,像批评龟孙子一般批评池跃:“放肆!哀家乃千岁皇太后,一生起起落落,饱经风霜,是皇城传奇话本的原型,这是阅历,怎能叫做老!乖孙,你这眼光还不如平月楼的小二!”
池跃捧着药碗故作天真的问:“那平月楼的小二知道一生饱经风霜京城传奇话本的原型,堂堂千岁太后怕喝药吗?”
太后一噎,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后,终于找回来自己的身份定位,拿起凉好的药汁豪气一饮而尽,把空碗塞给回去。
“拿走!”
池跃放下药碗,乖巧的端起茶水递过去。
太后漱过口,仿佛气势都低迷了几分:“荣莺说你夜里才从江南赶回来,辛苦了这么多日,皇上既允你于今日工部任职,你今日应该在朝堂上大展拳脚,随行江南才是,是他又让你来的吧。”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祖孙俩心知肚明。
“百善孝为先,就不能是孙儿自己要来的吗?孙儿可是一散值连衣服都没换就来了宁安宫。您要我去江南我也去了,现在的江南可不比以往繁华富庶,连个好点的酒楼客栈都没有,一路上又苦又累,又尽是些衣衫褴褛的流民,那眼神如狼似虎,几次差点把孙儿生吞活剥,要不是您说让我好好勘察,我早就受不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勘察明白回来了,可是万万不想再回那个鸟不拉屎尽是耗子的地方去了,我上朝的时候提心吊胆,生怕父皇一个不高兴又打发我去江南,谁知道父皇转手就把这个烂摊子指给了另一个冤大头,免了我随行江南!。”池跃嬉皮笑脸的说着,在蜜饯盒子里挑挑拣拣,完全没察觉到太后越来越阴沉的脸:“可是父皇竟然把我放在工部那种乌烟瘴气的地方,比起工部尚书那张如丧考妣的脸,孙儿还是更喜欢在这宁安宫里待着。要孙儿说,工部事务太过繁杂琐碎,每天都搞得灰头土脸,硬邦邦的凳子连个坐垫都没有,硌的我的屁股疼,屋子里闷的很,一群大男人臭烘烘的熏的我头疼,还有那些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工具把我朝服都划破了。您看看您看看!”
“好了好了,跃儿,你是皇子,又不是三岁稚子,要时刻注意皇家威仪,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皇家体面,这个样子成何体统,还有没有一点皇子的样子,衣服待会脱下来让荣莺给你补补。”说着太后把蜜饯盒子推到池跃手边。
昔日锦衣玉食前呼后拥的池跃,如今穿着被划破勾丝的朝服,脸上身上不知蹭到了哪里灰,一路跑来微微出汗,他拿起一块蜜饯丢进嘴里,随意的用袖子一抹额头的汗水,美滋滋道:“真好吃,孙儿好久都没听到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细长的眼睛眯起,像一个极易被满足的孩子。
望着被生生晒黑饿瘦一圈的池跃,苛责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不忍心说出口,太后心疼的摸摸池跃的头,安抚道:“甜食切忌不可多食,走的时候让荣莺给你包两包带回去。”
池跃眼睛一亮,笑的见牙不见眼:“谢谢祖母。”
太后慈爱的笑着,极力引导着:“傻孩子,谢什么,祖母老了,帮不了你什么。但你要记住,你是大启的皇子,受百姓供奉,百姓就是你的责任,以后切莫说这些傻话,一定要好好当值,多听多看多学。”
“可是孙儿不想做官,孙儿想去行侠仗义。”
太后无奈的打断池跃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你苦都吃不了,听祖母的话,以后别想了。”
池跃要自由的意见被太后驳回,什么劝不劝学的话,他也没兴趣留下来听太后念经,衣服也没补,提着两包蜜饯像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快的逃离了宁安宫。
热闹的安宁宫突然安静下来,只余窗外降温的流水潺潺。
太后静静的躺在贵妃榻上,身后空无一人,她看着窗外的重重宫阙,像是在对着这大好河山叹息,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孩子,不应该生在这儿,等哀家百年之后,没人照应,他可如何是好?”
一阵微风吹来,帘幔摆动,像是在无声都回应着。
“人总是有得舍,世事怎能尽如人意。生在权贵之家,注定了此生身不由己,没有人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想走路,您为了大皇子能活下去,已经做的够多了。”帐幔后的影子声音嘶哑:“大皇子虽然是个不通世事孩子,但这样的性子在皇宫里才能更好的活下去,小姐又何必伤神,您一片用心良苦,大皇子日后若是懂事,定不会怪您。”
“但愿吧!”太后有些疲惫的揉着额头:“今日朝堂上是怎么回事?”
帐幔后的影子再次开口:“今日早朝皇上采纳大皇子治水之法,却以侍疾之名为由留下人,把钦差之名指给了水部员外郎杨玉郎。”
“杨玉郎?杨?难怪一个籍籍无名的从五品员外郎竟能得到皇上青眼!呵!”对于这个姓氏,太后不屑之情溢于言表:“看来杨朔州最近又不安分了,杨氏可有什么动静?”
影子略微思索,缓缓道来:“昨日杨贵妃似有急事,未经传召慌慌张张擅闯皇上寝殿,出来时却平静如水。”
“杨朔州真是好大的胆子啊,跃儿是皇子,即便再不受宠,也轮不到这些猫猫狗狗踩一脚,竟然把主意打到皇子头上。还有这个杨氏,这些年的确养尊处优,都忘了自己一个妾室,哀家私下派大皇子去江南谁人不知,她竟然在哀家头上动土,要是忘了尊卑之分,得有人给她敲打一下才是。”
太后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开个了个小小的玩笑,却不禁让人后背泛起深深的寒意。
帘幔后的声音附和道:“小姐说的是。”
丝毫不知自己即将被敲打一番的杨贵妃,听闻了杨玉郎接到了去江南的旨意,正在喜滋滋沐浴更衣。
“今儿的新妆描的不错,富贵明艳,和前几日皇上赏的金丝红宝石簪子正相配,有赏。”
旁边的宫婢得了夸奖和赏赐,吉祥话张口就来:“奴婢手艺平平,娘娘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国色天香,自然描什么妆都好看。”
杨若妍笑着骂道:“就你多嘴!”
美人之美,在骨不在皮,杨贵妃一身窄袖胡服,腰身纤细,唇红齿白,年过三十,即便没有繁重的华服首饰,只着一簪,也仍旧璀璨如花。
小宫婢被这笑容晃了眼,涨红了脸,呐呐开口:“可是奴婢说的是实话呀。”
“皇上驾到!”
门口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声音,杨若妍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飞快的起身迎上去。
“臣妾恭迎皇上。”
“免礼,免礼,”皇上迈着大步走了进来,托住杨贵妃即将行礼的手臂:“若若,你说要给孤的礼物呢?”
“皇上稍安勿躁,且随我来,”杨贵妃神秘一笑,拉起宣德帝的大手直奔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