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梦未醒》浕湖水月

36、第 36 章

　　魏国，镇国将军府。
　　温亦寒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个梦，那个梦黑沉沉的，看不真切。
　　费力睁开双眼，只见莫凌和谌行之正巴巴地守在床前，见他醒来，原本憔悴不堪的两人脸上瞬间焕发出了神采。
　　“你醒了！”莫凌激动道，“还记得我是谁吗？”链咒极易伤人神智，温亦寒一代战神，若是成了个痴呆儿该如何是好？若到时魏国容不下他，带他去投奔秦彻不知道可不可以…
　　这边莫凌还在胡思乱想，那边温亦寒在谌行之的搀扶下已经坐起身来，“我没事。”
　　看着莫凌长舒一口气的样子着实有些好笑，“莫小贼，这次多亏你了。”要不是莫凌跟高景及时赶到，他温亦寒此刻怕早已神智受损，什么镇国大将军，怕是成了个笑话。
　　莫凌和谌行之也是感叹不已，暂且不提。
　　因为魏三皇子魏琛已经苏醒，高景自然也摆脱了暗害他国皇子的嫌疑，魏帝之子失而复得，又欠下未央宫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南魏举兵攻打秦国一事突然就变得尴尬起来，再加上百姓流离失所，民怨沸腾，起兵一事只好作罢。
　　南魏收手了，东晋自是不会孤军奋战，一时间竟是天下太平。
　　战火停歇，秦彻也就不用继续在前线督军，一得空便火急火燎地往镇国将军府赶来。
　　笑话，可不能让高景那老男人钻了空子。
　　是以温亦寒的镇国将军府，一时间竟成了炙手可热的存在。秦帝左膀右臂聚集于此，倒是徒惹魏帝不少猜疑。不过温亦寒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也不是很在乎这些了。
　　如今南魏暂时风平浪静，莫凌等人齐聚一堂，对最近之事条分缕析之后，基本上可以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且此人修为极高，对十大禁术了如指掌，更是把南魏玩弄于股掌之中，心思深不可测。
　　“至少从十年前开始此人就已经在布局。”谌行之道，“当年莫姑娘和高大国师乃老秦帝手下得力干将，高姑娘所提倡的改革之法虽有损秦国各大世家利益，但是确实有利于秦国国力增长，看东晋就知道了，秦国没有贯彻执行的改革之法，东晋拿去用了之后，一跃成为仅次于秦国的大国，而秦国痛失高姑娘这一助力，各大世家引起的动乱也花了好几年才平息，大大阻碍了秦国一统天下的进程。”
　　“的确，”温亦寒也道，“此人不希望看见秦国一统天下，也利用夏扶风和楚霄白来搅乱我南魏内政，应该是秦魏两国共同的敌人。”
　　众人闻言对视一眼。
　　是东晋。
　　“的确是好手段，一边损耗秦国战力，一边引起魏国内乱，又让大秦与魏国开战从中坐收渔翁之利，所花费的也才不过是几个江湖人士。”秦彻道。
　　莫凌听到秦彻说“江湖人士”几个字时，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了？”高景一直关注着莫凌，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小彻，你刚刚说，几个江湖人士。”莫凌问道。
　　“对，夏扶风和楚霄白，不都是术士吗？”秦彻不解道。
　　“可我也是个术士。”莫凌开口，“而且，我们三人都师出逍遥。”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你是说…”
　　“这背后之人，必然与逍遥派有关。“
　　逍遥派，乃是近百年前由不羁道人一手创立的宗派，嫡系弟子有七人，分别是“明月居士”柳飞絮，“妙手回春”宋清然，“鬼斧神工”鲁道子，“神算子”朱自在，”毒仙“李浩然，“千面魔女”夏扶风，和“麒麟子”莫凌，外加一个外门弟子楚霄白。而夏扶风、楚霄白、莫凌等人，可不正是逍遥中人吗？
　　“只是十年前不羁道人在鹤鸣山以身殉道后，逍遥派便式微至今，会不会只是个巧合？毕竟术士以逍遥为尊，许是被人利用了也说不定…”谌行之说到。
　　“又是十年前…”莫凌斟酌了一会才道，“总之现在也算有了个方向，先查明晋皇意向再说。”
　　众人觉得不错，便各自着手去办，不提。
　　东晋，建康。
　　皇甫瑾着急地在一处暗室来回踱步，“怎么样？”
　　他真是搞不懂皇爷爷在想什么，既然需要楚霄白搅乱南魏内政，怎么又会把夏扶风这个叛徒给放出去，竟然让她在南魏动了那么多手脚，这次爷爷还现身南魏直接害楚霄白用掉了最后一个分身，必须承担使用分身术三次就要失明的后果！
　　“眼睛已经全白了，视力方面不可能恢复，可性命无碍，如此昏迷不醒怕是他自己不愿意醒来的缘故。”那黑袍人道。
　　“不愿意醒来？”皇甫瑾了然，定是因为爷爷的缘故了，楚霄白对爷爷无比敬重且信任，一直以为高景中的是灭心蛊，十年之期已到，现下应该是个废人，却不想高景术法分毫未损倒是日益精进，可不是大受打击？
　　唉，皇甫瑾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对那黑袍人道，“你身为他座下二弟子，一代神医岂是浪得虚名？还请尽力救治霄白，他日必有重谢。”
　　不错，那黑袍人正是昔日逍遥派宋清然，江湖人称“妙手回春”。
　　只是此人与当年意气风发的神医相比，眼神木讷，仿佛一潭死水，他只低头回了个“好”字，便再无他言。
　　建康，来鹤宫。
　　东晋太上皇此刻正斜卧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那只红色不倒翁。
　　“看来明月那丫头成功了啊。”他呐呐自语道。
　　那红色不倒翁被重重击倒，但是又瞬间反弹回来，脸上的笑容因为不停摇摆显得有些诡异。
　　“好像有些不同了。”
　　…
　　莫凌一行人与温亦寒等人告别后，因为小秦帝有要事找国师相商，高景不得不回国，于是便只剩秦彻一人陪莫凌进入东晋一探虚实。
　　莫凌和秦彻要去东晋的消息是瞒不住的，一个是秦国明镜司督主，一个是十年前以一己之力与各大世家开战的“麒麟子”，这样两个人想要偷偷摸摸混入东晋，压根不可能。
　　所以他俩压根没遮掩，直接拜托小秦帝修书一封给晋皇，就说此行是为了友好交流。随行的还有浩浩荡荡的车队，里面装满了奇珍异宝显示秦国的诚意。
　　“面子功夫做的还挺足。”莫凌掀开帘子笑道，“你哥哥天生就是做皇帝的料，这么个大礼砸下去，东晋就是想拒绝都不行。”
　　秦彻也笑，“那是自然。”
　　一路上说说笑笑的，不多日便到了建康。
　　城门外早就聚集了一批东晋大臣，说实话他们心里也挺忐忑的，不久前他们晋国还跟着南魏去攻打秦国，这才几天风向就变了，原本是他们晋国没理才是，想不到秦国先派人过来友好交流了。果然大国就是有大国的风范啊，一众大臣无不这么想。
　　秦彻和莫凌俩人也不管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总之面子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等把脸都笑酸了，俩人终于见到了晋皇。
　　晋皇不似魏帝那般老道，也没有小秦帝那般圆滑，怎么说呢，看着挺憨厚一人。
　　可能是人不可貌相，自从晋皇接手以来，晋国国力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两方人马互相寒暄了一番，宫宴便开始了。
　　有道两十分晦暗的视线扫来，莫凌脸上不动声色，私下却施法查探，其中一道来自东晋太子皇甫瑾，另一道来自于群臣之中。
　　可这第二道视线委实诡异，莫凌只能探出大致方向，却不能具体到某个人。
　　这天下能挡住莫凌术法之人寥寥无几，哪怕是秦彻和高景，也不能完全阻隔她的探查术，可此人却如此简单粗暴阻绝了她的探查，可见其术法之深。
　　莫凌集中精神力意图突破那人屏障，识海中却听那人轻笑一声，一道更为强大的精神力猛地袭来，击溃了莫凌的防御，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宫宴顿时兵荒马乱起来，在一众的“传太医”呼喊声中，莫凌彻底晕了过去。
　　“莫姑娘…莫姑娘…”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喊她，莫凌努力凝聚意识，这才睁眼望去。
　　入目的竟然是任依依和任素素两姐妹，她们不是逃难去了吗？怎么在东晋皇宫？
　　“你们…怎么在这？”
　　任依依见莫凌醒来不由大喜，但脸上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就被惊恐代替，“莫姑娘你快离开这！太上皇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有人推门进来了。
　　一个老人。
　　怎么说呢？在看见这个老人的一瞬间，莫凌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可她从未见过这个人才对。
　　“你醒了？”那老人走近，仔细瞧了莫凌一眼，“看来是恢复的不错。”
　　脸上笑意盈盈的，让人不自觉想要亲近。
　　莫凌正想说话，门外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太上皇，太上皇！您跑哪里去了？”
　　不多时一众太监侍卫便涌了进来，为首的太监看见那老人便急忙道，“太上皇陛下，今儿风大，您怎么斗篷也不披一件就跑出来了？”说吧又瞧了莫凌一眼，“万一过了病气可如何是好？”
　　莫凌大惊，这老人家便是东晋太上皇？倒是没去计较那太监说的话。
　　“如意，你是越发不懂规矩了。”太上皇笑笑，也没惩罚他的意思，只是对着莫凌开口道，“这老家伙平日里恣意惯了，莫小友可别在意。”
　　“不妨事。”莫凌也笑，“如意公公快人快语罢了。”
　　那叫如意的太监看了莫凌一眼，不说话，倒是那太上皇絮絮叨叨跟她聊了许多，临走之时还让她保重身体。
　　莫凌只觉得这东晋太上皇无比熟悉，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任素素两姐妹欲言又止，但是碍于太上皇的人还没走，一时间竟是有口难言。
　　莫凌注意到了这一丝异样，再结合之前他俩没说完的话，心中已经起了疑心。
　　她一个白身，虽说十年前有些名望，但现在她什么也不是，堂堂东晋太上皇为何在意她？而且那人定是用术法掩盖了真容，而且必定是她认识的人。
　　如今看来，这太上皇倒是深不可测。
　　秦彻在这晋宫中也是无聊的很，又因为他是秦国皇子的缘故，走哪都有眼线跟着，十分不得劲。连给莫凌拿药都有大大小小几个太监随行，当真是恼火。
　　谁知刚进门，就听见那人笑道，“谁惹我们小彻了，脸这么臭。”
　　“醒了？”秦彻脸上多云转晴，“我这才出去一会。”
　　他坐到床边来，仔仔细细看她，见她没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你怎么突然晕了过去？”
　　宫宴那会可把他吓坏了，好端端的又怎么了？
　　“有个厉害的术士。”莫凌简洁明了道，“他隐藏在下方的宾客中窥探我，我用神识扫视他时，被他逼了回来。”
　　“逼退了你的探查？”秦彻脸色一凛，“这世间能逼退你神识的能有几人？”
　　不错，莫凌“麒麟子”之名可不是浪得虚名，在术法造诣上，除了她师傅不羁道人，世上无人能出其右。
　　“也说不准，先不讲我这副身体尚未与神魂彻底融合术法并未完全恢复，就算完全恢复了，那也是十年前的水平了，十年后的现在有人后来者居上也不奇怪。”莫凌道。
　　“那此人也不会默默无闻。”秦彻拧眉，“我让黑獠去寻一寻这世上术法能与你旗鼓相当之人，到时候…”
　　“先不急，“莫凌插嘴，”我觉得我们可以先从东晋太上皇入手。“
　　“太上皇？“秦彻不解，”他怎么了？“
　　…
　　看着黑獠收集来的情报，秦彻和莫凌脸色凝重。
　　“若真是如这份密报上所说，这东晋太上皇只能是个仙人了，什么纰漏都没有出过，临危受命却又正好有治国之才，身居高位却又心性淡薄，闲云野鹤几十年又能在晋国危难之际回国辅助。“
　　他俩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信。
　　世上真有这么完美的人吗？做什么什么就成功，想要什么都得到。
　　“如果真有这样的人，那我只能感叹一句上天不公了。“莫凌苦笑。
　　秦彻听懂了她的心酸，哪怕十年前身为“麒麟子“傲视天下的莫凌，照样被人设计死于非命，这东晋太上皇怎么就一帆风顺呢？连照搬莫凌的改革都那么顺利，在晋国一点阻碍都没又遭受到，简直是不合常理。
　　等等…
　　“你看这，“秦彻用手指出密报上的一处，“十年前，东晋太上皇回晋，施行世家改革之法…”
　　“怎么了？“莫凌不解。
　　“这时间是不是太巧了一点？”秦彻拧眉，“十年前你刚身死，这边他就回国沿用你的谋略…”
　　听闻这话莫凌也开始觉出不对味来，要说照搬她想出来的改革之法这也没什么，但十年前她刚身死，大秦内部都乱糟糟的，改革之法被各大世家厌弃，自然不会广为流传，就像南魏得到改革之法也是五年之后，那么东晋太上皇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除非他当时就在各大世家或者皇族之中。
　　想到这莫凌不觉后背发凉，“当年的事涉及东晋？“
　　如此一来也说得通了，秦国无法更进一步，东晋趁机崛起，真真一手好算盘。
　　只是如今他二人虽有怀疑，但却没有确凿证据，再说了，他俩身处晋国皇宫，并不能轻举妄动，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话说楚霄白用尽第三个分身后，双目失明且失去了求生欲，皇甫瑾和宋清然两人等候多日也不见其有所好转，今日却有所不同。
　　夏扶风来了。
　　“你这叛徒，竟然还敢来？“皇甫瑾看见夏扶风居然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了他的私宅，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明明只是爷爷座下的一条狗，竟敢如此嚣张。
　　“殿下先别生气。“夏扶风轻抿一口茶，这才悠悠道，”我是来救小楚的。“
　　听闻这话皇甫瑾就是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殿下不用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殿下只要知道我能救醒他就行。”
　　皇甫瑾将信将疑，但是抱着死马就当活马医的心态，还是让夏扶风进去了。
　　楚霄白因为长期睡在冰棺之中，脸色煞白，若不是鼻间还有一息尚存，简直与死人无异。
　　但是夏扶风仿佛毫不介意似的，扶起楚霄白端详了一会，抬起他的手十指紧扣后，周身的气息便开始剧烈波动。
　　皇甫瑾还不明所以，一旁的宋清然死气沉沉的眼眸中却有了一丝波动，“师妹…”
　　夏扶风这才注意到一旁的黑袍人竟是她二师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二师兄，想不到连你也…”夏扶风苦笑，“师父他老人家还真是物尽其用啊，一个都不肯放过…”说罢竟是加大了内力的输出。
　　“她这是要以命换命？”皇甫瑾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夏扶风是想用自己的一身修为，强行叫醒楚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