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长歌》滋兰堂主人

3、第二章 魂梦

　　第二天，雪依旧铺天盖地的下着，天地依旧安静无言。一向清冷的东凡王寝宫中，所有的侍女侍卫都不安的小声议论着，不时的向寝宫正殿惶恐的看上一眼。
　　储印躺在床上，小小的身子深深的缩在被子里，脸色烧的通红。御医跪在床前仔细的诊脉，乳母乌兰心疼的看着这个从出生后就一直由自己抚养的孩子，她跪在地上，双手交叠在胸前，不住的祈祷神灵。巴图则紧锁着眉，一言不发的踱步。
　　烫到吓人的体温让御医也不免胆战心惊。也许只是受了风寒，御医怀着一丝侥幸，毕竟从脸上来看，并没有什么瘟疫的蛛丝马迹。但当他把储印的袖子往上掀开一点露出纤细的手臂后，猛然跳了起来。
　　细小的红色疹子密密麻麻的分布在皮肤上，有些已经变成了绿豆大小的水疱。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瘟疫”两个字，如同魔鬼的影子一样掠过他们的心头。
　　乌兰首先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巴图一把将妻子拉起来，咆哮道：“哭什么，现在是哭的时候吗？”
　　“王后娘娘，奴婢罪该万死……”乌兰捂住嘴，将哭声闷在喉咙里。好好的大王竟然被瘟疫缠上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让她怎么跟早逝的对她亲如姊妹的王后交待啊！
　　巴图听妻子叫着储印的亲生母亲，神色也一黯，正待要说些什么宽慰的话，却听外面的侍从战战兢兢的通报：“祭师长来了……”
　　“来的倒快！就不怕被传染……”巴图怒气冲冲的道。
　　“祭师院有神灵护佑，不怕被传染！”窗外传来一个尖刻的声音。
　　除却巴图外，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对这个大权在握的祭师长十分惧怕。乌兰擦干眼泪，只见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个干枯瘦小的身影。
　　祭师长身着七彩衣，头顶着古怪的银尖帽，满是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用利刃似的目光扫了一眼昏昏沉沉的储印，冷哼了一声：“是否是瘟疫？御医确诊吗？”
　　旁边的御医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的道：“老臣……尚未确诊……”眼角瞟到祭师长阴森的目光朝他掠过来，只得又补了一句：“也许只是寻常风疹……”
　　“是瘟疫！这是瘟疫！”一个年轻的内侍再也忍不住，大叫着往外面跑去。巴图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抓住，见他犹自大叫不已，竟一掌袭向他的后颈，那内侍立即晕死过去。
　　殿内的侍从们不敢再妄动，祭师长冷冷的看了一眼巴图，阴险的道：“大王是从哪里染上的瘟疫？你是大王的贴身侍卫，不会不知道吧？”
　　巴图斜睨了一眼祭师长，不卑不亢的道：“巴图甘愿领罪！但是，臣下可听说，祭师院中的侍从侍卫经常奉祭令出入王宫，焉知不是他们带进来的！”
　　祭师长脸色蓦然一沉，只听巴图继续不依不饶的道：“臣下还听说，在大概半个月之前，祭师院中有人患病，而大王那时正在天地宫筹备祭礼事宜……”
　　“住口！”祭师总长沉声喝道，乌兰赶紧拉住了丈夫的袖子，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多言。激怒了祭师长，那巫婆一般的老妪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但饶是祭师总长再一手遮天，这放瘟疫进宫谋害国君的罪名可也不是闹着玩的。更重要的，她可不希望储印这个软弱可欺的傀儡就这样死了，更不能声张让军青为首的军方借此为契机，废掉储印，削弱她手中握着的权柄。
　　权衡再三，祭师总长依旧面无表情的安排道：“立即将大王移驾到天地宫的雪神殿中，寝宫之中的侍从，全部看管起来，只要再有一人发病，立即全体处死！”
　　众人面面相觑，胆战心惊。巴图看众人都有些惊惧，猛地大喝了一声：“大王只是偶感风寒，暂时到天地宫养病，谁要是敢胡说八道，我巴图就要了他的小命！”
　　寝宫内一阵愁云惨雾，轻轻的啜泣声此起彼伏，祭师长幸灾乐祸的撇了撇嘴，吩咐随同而来的祭师和天地宫侍卫将储印连人带被的塞进小轿中，在乌兰担心焦虑的眼神中，向天地宫雪神殿而去。
　　天地宫名为宫殿，里面其实却是好几个天然溶洞连接在一起，故此空气十分阴冷潮湿。碧蓝到令人惊讶的圣湖中央，莹绿通透的天地环闪耀着诡异的光芒。
　　储印在巴图背上微微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心里涌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他从小就不喜欢这里，他甚至对所有人都赞叹不已，崇拜不已的圣湖和天地环不屑一顾。每次待在这里，都会令储印生出一种如同置身黑暗地狱的感觉，而非是神灵所在的天堂。
　　雪神殿在溶洞深处，沿着幽长的甬道走了一大会，巴图终于把储印放了下来。雪神殿到了。储印勉强打起精神，向殿内望过去。大殿中央立着一尊白玉雕成的神像，想必就是雪神了，在长明灯的映照下，神像竟栩栩如生，说不出的优雅清隽，储印不由得看呆了。
　　大殿旁边有个小小的内室，虽然不如寝宫那样豪华，但在火炉的烘烤下，也算温暖舒适。安置好的储印刚要合目，却听见祭师长那死气沉沉的声音道：“上次的祭师也是这般情况……”他睁开眼，却见祭师长和巴图都是一脸凝重，储印的眼睛转了转，盯在祭师长脸上，只见她一脸皱纹，苍老无比，眼中像是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似乎感觉到储印的目光，祭师长回过头来，瞧了他半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大怒的喝道：“闭上你的眼睛！不要这样看着我，你那眼神跟他有什么两样！……”
　　储印吓了一跳，浑然不知自己这么无意间的动作到底刺到了祭师长哪里的痛处，他赶忙闭上眼睛，身上的灼热又泛起来，神智又一次模糊，只迷迷糊糊的听见巴图高声的说了些什么，祭师长又尖刻的讽刺了什么，当储印正要完全坠入黑暗中的时候，似乎有人正脚步轻轻的朝他走过来。
　　这脚步不是祭师长的，更不是巴图的，不是他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储印拼命的想睁开眼睛，眼皮却沉重的只能掀开一条细缝，隐隐约约的看得清自己眼前有个白色的影子，似乎正俯下身看他。
　　虽然看不清他的容貌，却依稀可见那人窈窕优雅的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更像是大殿里那尊雪神像活了一般。
　　“神灵，请保佑那个我遇到的少年没被传染上吧！”储印喃喃的如同梦呓。
　　眉间传来冰凉的触摸，储印皱了皱眉，这手好冷。“你的手，好冷啊……”又是一句梦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手似乎被拉到了被褥外，接触到冰凉的空气，手腕上传来轻轻的碰触。储印拼命想睁开眼看一看到底是谁在那里，但周身却没有一丝力气。
　　手被放回被中，轻轻的脚步声又响起，这次是离他而去，渐行渐远，缓慢而坚决。储□□里一急，大声叫喊起来，但溢出喉咙的却只有微弱的呻吟。
　　身边恢复了宁静，不知哪个溶洞上方的钟乳石上滴落的水滴一声一声的渗进储印的耳朵，他觉得自己的神智也像这水滴一般一丝一丝的流逝而去，终于跌入无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