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糜》从e而终

58、第一章

　　天河禁地戒严了，据说月君震怒，与星海上人配合搭建了联通妖魔界与仙界的鹊桥。百万妖将，仙兵忽然涌入天河，以夏无涯为阵眼结成人肉火元大阵，阵起之时，天鸟乍现，浑身黑火金光，宛若一颗凭空生出的太阳，将禁地之中的浓密灰雾炙烤得越来越淡……

　　云雾妖们开始恐慌。

　　生烟手持雾糜权杖出现，以一条尾巴的代价借助雾糜神杖施展了大造化术之降雨腾云。天河黑水凭空出现，从天而降，瀑布一样浇撒在禁地中，一个时辰之后，深如黑洞的天河底下开始向上涌现翻滚的黑水，很快地，整个禁地成了名副其实的“天河”，上空灰色云朵压顶，下方黑水滚滚骇人，目力所及，只见天河狭长若带，远远地延伸开去，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

　　我瞅着月宫地面上没精打采奄奄一息的白龙，叹气，又叹气，我鸡肚万分地哀怨道，“姜有月对你好好啊，生烟才劫你出来一会儿，他就坐不住逼到这里要人了。”

　　白龙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憋足了一口气，这才开口叹道，“这是计划中的事，我家主子，不过是用我当借口而已。我能活着，自然是好的，活不下去……”白龙咬了咬唇，有些愤愤然地说，“那是我命不好，月主子，不会为我伤心。”

　　唉——我手中握着白龙的两只龙角，敲打着月宫地面上的石板——“姜有月好狠心啊。”

　　白龙挣扎着抬了抬头颅，用凉飕飕地目光瞥了我一眼，“你这不识好歹的泼皮货，我家主子待你最好！给你沏茶给你画画给你写词唱曲，甚至还陪你去种花花草草，干尽了低贱的活儿；你呢？你为我家主子做了什么？你还有脸说……”白龙越说越激动，最后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我双爪摊开虚挡在脸前，“好好好，我没脸我没脸，你别鸡冻，刚活过来，一会儿又死过去怎么办？”

　　白龙气得险些昏厥，“你才死过去又活过来，你这人说话好生粗俗！真不明白我家主子怎么会看上你了，要皮相没皮相要内涵没内涵……咳……”

　　“别鸡冻别鸡冻，鸡冻伤身。”我摆摆爪子，赔笑道，“你说你跟我一粗人较啥劲。”

　　“别说你是粗人，你是粗人？你连一身蛮力都没有，说你是粗人，都侮辱这个词儿。”

　　“……”我何时招你惹你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严重打击了我本来就不多的自信心。

　　白龙呼哧呼哧吐了口血沫子，继续说道，“呸，这辈子没这么骂过人，真爽。”

　　= =+为什么，谁都可以欺负我。

　　生烟欺负我还好理解，毕竟他拳头比我大，智慧比我多；可是白龙捏？他明明已经伤得快史了，三句话喷一口血沫子，为啥还能这么肆无忌惮地损我？俺好命苦啊，内牛满面……

　　“你这掉了毛的秃孔雀，傻得要死，为什么偏偏是你能得到月君的青睐？我不服啊……”白龙又咳，声音渐弱，“我不服，我明明比你好看，比你聪明，比你对主子忠诚，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

　　接连四句“我不服”，几乎耗干了白龙的力气。

　　他安静了好长时间都没再说话。

　　我有些担忧，蹑手蹑脚地凑上去，在白龙鼻孔前探了探爪。

　　白龙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堆血星溅在我爪子上，“你过来。”

　　我凑过去，凑近。

　　白龙张口，吐出一颗圆溜溜莹白如玉的珠子。

　　我睁着眼睛，死盯住那颗玉润莹白的珠子。口水流了一地。藕滴神吖，传说中罕见到了极点的龙珠啊，据说这东西是妖族圣品，寻常小妖得了龙珠，不用修炼便能直接成为妖君级别的人物。神龙族远超其他妖族的能力，多半是来自于这颗邪门的宝贝珠子。

　　白龙低低暴喝一声，吐出一道龙息在那珠子上。

　　龙珠滴溜溜地转了几转，化作白光没入我心口消失不见了。

　　白龙惨笑，“反正我也活不成了，与其让龙珠便宜了那些没心没肺没良心的云雾妖，不如便宜了你这丑八怪。我不知道我的龙珠跟你合体会产生什么变化，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外表，肯定会变得越来越像我……咳，我要让主子永远记住我……沈兮，我的龙角，用夏无涯的黑火灼烧，可以两颗真珠。咳，龙角真珠用一百种妖精的血液服食，可以令你的爪牙更加坚固和锋利。”

　　“头上会不会长叉子？”我忧心忡忡。

　　“是龙角！”白龙暴吼，吼完了之后就气喘吁吁地趴伏在地上，“我活不长了，你替我向主子捎句话吧。”

　　“嗯？”

　　“我下辈子不会再喜欢他了，我要找个像夏无涯那样敢爱敢恨的人来爱。”

　　“……”我哀怨，“要是我见不着姜有月怎么办？”

　　“会见到的，会见到的！一定会见到的！！！他喜欢你，喜欢你亚！”白龙将脑袋抬高，悲戚地朝天嘶鸣，尔后骄傲地昂起头颅，居高临下地对我说，“麻烦你滚出去，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那张和善脸。”

　　我没有听白龙的话乖乖出去。

　　这垂死的白玉神龙竟然倔脾气上来，不晓得哪里来了一股怪力，四爪一蹬，竟然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尔后只见他大尾一甩，精准地将我狠狠的扫出月宫去了。

　　白龙死了，他的气息彻底消失不见了。

　　可是我翻遍月宫也没找到他的尸体。

　　被神龙尾巴狠狠抽中的屁股火辣辣地疼，我也没力气奔来奔去找尸体。白龙对月宫比我熟悉，他不愿意让我找到的东西，很可能，我十有八九是找不到的。

　　我总觉得我“应该”对白龙的死表达一下悲伤，可是说真的，我一点都不伤心，只是觉得白龙死得好悲壮。敢爱敢恨，说得好，可是谁又能真正做到。白龙做到了，可是他并没有得到姜有月的回应，搞到最后还是这么凄凉的死法。夏无涯敢爱敢恨？放屁，我都没见他跟我说过一次“沈兮我爱你”。

　　我倒是从不骗自己，喜欢就喜欢了，喜欢姜有月，碰得头破血流；喜欢夏无涯，结果从来都得不到确切的回应，更甚至，这家伙还暗中和姜有月通风报信……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囧的事情吗？

　　喜欢的两个人，不但认识，而且他们之间的熟悉程度，比你与他们的熟悉程度还深！甚至于，我和夏无涯调情，和姜有月搞暧昧的时候，这两个人说不准什么时候早就互通信息了。

　　我瞒着夏无涯去见姜有月，瞒着姜有月和夏无涯学床&上功夫。

　　天啊天啊天啊，让我死吧……

　　光是想想都觉得人生很灰暗……

　　前途，很渺茫……

　　我呆坐在生烟的软榻上，心中乱想一气。

　　唉……

　　月宫是越发地冷清了，连个鬼影都没有。我得找点事情干，要不然一直这么一个人待着遐想，迟早会被自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逼疯。我咬咬牙，妈的，不过是俩YD男人而已。小爷我向姜有月捎完白龙要传的话，就装傻，权当这事儿压根儿没发生过。大不了被骂脸皮厚，然后拍屁股回妖魔界做我的獠君去。土霸王虽然不上台面，可是逍遥自在，哪有这么多恼人的事。

　　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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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烟和云雾妖们待在一起，在外面，靠近鹊桥的地方，与姜有月率领的大军遥相对峙。

　　我趁生烟无暇顾及我的时候偷偷地溜出月宫，从鹊桥后面绕过去，变成一片灰云，混在一大团灰色云朵中飘飘悠悠地溜向鹊桥。靠近鹊桥的时候，我又激起识海里一件内中燃烧着太阳真火的宝灯的光芒，浑身隐没在夏无涯那鸟人散发出来的金光中遛上了鹊桥。

　　隐匿之术全力发动。

　　在鹊桥之上与姜有月擦肩而过……

　　我紧张得要死。

　　姜有月突然抬了抬右手，袖口张开。就在我以为他要施展袖里乾坤将我收去的时候，他又把手落了下去，面色不变地指挥仙兵们变换阵势。

　　我头也不回地飞速开溜。

　　心中暗骂姜有月是个坏坯子。

　　他布的新阵，是个巨大无比的凝滞阵，能够最大限度地降低云雾妖的行动速度，最阴险的是，处于这个阵中的云雾妖将失去“挪移术”的施展条件；辅以夏无涯身上那与生俱来能够克制云雾妖的黑火，鹊桥之上的众仙没对上云雾族之前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太阴险了。

　　鹊桥靠近妖魔界的那端桥尾，我已经闻到了来自妖魔界的气味。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讨厌的声音。

　　姜有月大手一挥，淡定从容地说，“暂闭鹊桥首尾之门，以防生变。”

　　一扇薄薄的，流水一样的虚门，无情地挡在我面前。

　　离我很近一名的仙兵突然因为阵势变化朝后退了三步，踩到了我的脚趾头。顿时破掉了我的隐匿之术。鹊桥之上，因为我的突然出现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姜有月不为所动，淡然地说，“起阵。”

　　随着这声令下，第二道阵势起了作用。鹊桥之下的黑水突然停止了流动，空中的灰云也不再翻滚。

　　姜有月说，“抬炼妖壶。”

　　四名肌肉男抬着一个巨大无比的锅炉状物体放在鹊桥中央。

　　姜有月又说，“带沈兮入炼妖阵，为阵眼。”

　　星海上人面无表情地勾了勾手指头，一道看不见的柔丝，拉扯着我滑行至星海上人手边。一条猥琐的小黑蛇头从星海上人袖口钻出，大叫，“救我。”

　　九头小童鞋，难道你没有看到，我也被抓了吗？

　　姜有月凌空对我虚点了下，我背后，四只修长的骨翼破皮而出。天河水中陡然爆射出密密麻麻的雾骨，伴随着深蓝色的流光打在我背后的骨翼上，最终与那骨翼融合，消失不见。

　　鹊桥之外，云雾妖族中一阵骚动。

　　生烟无比愤怒地飞出云雾妖的阵营，高飞在半空与姜有月对峙，“我族以二十万仙界俘虏换回的圣棺，竟然是假的不成？堂堂月君，竟然行骗！！！”

　　姜有月淡然回应，“圣棺是真。”

　　“你说谎！云雾妖族的归宿只有一个，那就是圣棺！如果你族归还的圣棺是真，那么，为什么天河之中的雾骨会自动归附于沈兮身上？真正的圣棺，明明放在沈兮身上！！！”

　　“圣棺是真，”姜有月重复说了一遍，尔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生烟族长你忘了一件事，云雾妖的归宿，似乎是圣棺之内的东西，而不是圣棺本身。”

　　“东西，在沈兮身上。”生烟眼神闪烁。

　　姜有月纠正了生烟的说法：“不是‘东西在沈兮身上’，而是沈兮‘本身’，才是‘圣棺’。你难道没有发现吗，雾骨所化的骨翼，是从沈兮身体里长出来的啊。”

　　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