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细雨锁清秋》东篱娴仙

8、好久不见，沈小姐？

　　公司的茶水间是一个聚集八卦和绯闻最多的地方，自从叶敏来公司找过沈萌以后，大家看沈萌的眼光就带了几丝八卦的意味了。沈萌心中坦荡，自是不予理会这些事情的。
　　助理小雅端了一杯咖啡，放在沈萌面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萌看的有些好笑，说道：“你想问什么？” 小雅尴尬地笑了一下，说：“老大，不是我想问什么，是外面有人在议论你，那天那位夫人来找你，还有寥寥几位同事没下班，也不知道是谁那么大嘴巴，多嘴多舌说出去了。”
　　沈萌听后有一瞬间的发愣，随后又坦然一笑，说道：“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让他们说去吧，我没有什么讳莫如深的事情，所以不必在意。”小雅撇了撇嘴，倒也不再多说什么，她跟沈萌共事多年，知道自己的上司是个什么样的人。既然老大都不在意，她跟着瞎操什么心呢。
　　公司邮件已经通知，今天研发部新来一位总监，按照公司惯例，有新来的部门负责人，公司团队表示欢迎，会有一次特别的聚餐，由总经理点将，接待新同事，沈萌就是其中一位。
　　HR的总监郑新民早早通过企业微信联系了沈萌，约好了一起去飘香楼。沈萌和郑新民到的比较晚，进去的时候基本大家都已经来了。主位上坐着杜宇琛，一派闲适安然的模样，不参与周边人的交谈，但也偶尔微露笑意，一派亲和。见着沈萌进来，点头微微示意。沈萌还没啥反应，身边的郑新民倒是激动的很，附耳过来，对着沈萌说道：“总经理刚刚还跟我打招呼，看来满看重我的哦。”沈萌但笑不语，找到角落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郑新民本想挨着心中美人坐，奈何没有多余的位置留给自己献殷勤，只得挨着新来的研发部总监坐下来。酒席就此开始，菜肴一道一道上来，酒喝的是红酒。沈萌酒量不佳，每逢宴饮，她都是能避免就避免。好在她只是一个管数据的，平日里的应酬极少，倒也应付得过来。
　　新来的研发部总监站起身来，举杯介绍自己，说道：“大家好，我叫孙兴，很高兴来到家风派，能与各位同仁共事，是我莫大的荣幸，在此，敬各位一杯。”说完，对着众人一饮而尽。沈萌看着这个人，心中隐隐觉得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等孙兴敬完一轮酒，到沈萌的面前的时候，孙兴明显一愣，拿着酒杯的手一下定在了半空中。也许是这样的反应刺激了沈萌的记忆，她突然就想起了眼前人是谁，手中酒杯顷刻间滑落，应声碎裂。
　　沈萌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脑袋轰燃炸开。身子一歪，靠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极力凝聚心神，才勉强站稳，那发白的脸色，让孙兴也清晰的知道了这个女子是谁？六年前的那个罪恶之夜，他一生都想隐藏的污点，孙兴用力抓紧酒杯，都稳不住颤抖的双手。
　　郑新民快速走到沈萌身边，看着魂不守舍的沈萌，问道：“沈工，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沈萌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抬头笑笑，对着郑新民说道：“没事，可能有点贫血，不碍事的。”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扫掉了碎玻璃渣渣，给沈萌重新换上了杯子。
　　杜宇琛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沈萌的身后，温和问道：“既然不舒服，就早点回去休息，都是同事，不会怪你，以后多的是机会。”沈萌不想搞特殊，在任何时候，她都不想自己是独特的那个人，是引人注意的那个人。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杜宇琛接着对在座的人说道：“我还有个跨国会议，就不久留了，你们好好吃，跟新同事多交流一下，吃的喝的挂我账上就好。”
　　说罢，又对着沈萌说道：“沈工，我们顺路，我送你回去休息吧。”沈萌还有点犹豫，她不想在大家面前跟领导走的太近，误以为她巴结上司。旁边的郑新民推了一下沈萌，说：“还愣着干嘛，快回去休息吧。”沈萌看了一眼郑新民，的确自己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坐在这里，她拿起包包，对着众人点头致意，跟着杜宇琛走了出去。
　　杜宇琛拉开副驾驶的门，沈萌没有再坚持坐后座，何必给人难堪，给自己难堪呢。杜宇琛启动车子，问道：“不去医院，真的可以吗？”沈萌轻声回答：“真没事，送我回家就好了。”杜宇琛想着组织一点语言，聊点什么，可又不知道从哪说起。过了好一会，他才小心问道：“沈工认识孙总监吗？”沈萌听完，看了杜宇琛一眼，显然她很惊讶这个男人的观察力。但是，她的事情，她不想跟一个无关的人说起，故而摇了摇头，回道：“不认识。”
　　杜宇琛笑笑说：“看来是我想多了。你跟君逸还好吧，我舅妈那天有没有为难你？”沈萌有些气馁，为何这个男人总能遇见一些她的尴尬场面。沈萌回答道：“没有，温太太很，很和善。我跟君逸也很好，谢谢杜总关心。”
　　杜宇琛对沈萌话语间的停顿，感到有些好笑。他也真的笑了起来，说道：“没想到沈工原来这么幽默。”沈萌有点莫名其妙，她一本正经说道：“我说的是认真的。”杜宇琛听完哈哈大笑起来，这样的沈萌，有点固执，更有点可爱，是他完全没有见过的。车里的气氛渐渐放松了起来，沈萌脸上的苍白也渐渐消失，整个人不再是紧绷的样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就到了沈萌所在的小区。沈萌推开车门，弯腰对着车里的杜宇琛说：“谢谢杜总送我回来，再见。”杜宇琛摆摆手，启动车子离开。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沈萌提着包，低着头，慢慢往小区里走，直到身影消失不见，杜宇琛才踩下油门，加速向白鹭小区驶去。
　　沈萌回到家，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才真的暖和起来。她坐在沙发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头发，过往种种，在沈萌心里，早已入尘埃。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再遇见那些人，那些在她生命里做恶的人。
　　六年前，她本不愿去那顿聚餐的，是孙兴，是他劝说自己去的。在实习期间，孙兴热情大方，乐于助人，他帮了沈萌很多次，她真心拿他当朋友的。谁曾想到，最后推她入火坑的人是孙兴。
　　那件事情发生以后，沈萌一度都有记忆错乱的毛病，她去看过医生，医生告诉她这是选择性失忆。今天再见到孙兴，她缺失的那部分记忆，此刻终于完整了。她出了那样的事情，孙兴曾到她面前忏悔，说他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这样，如果知道，即使豁出性命，他也不能那么出卖朋友。
　　可是沈萌没有原谅他，她无法原谅，在她离开那家公司以后，孙兴也去了另一座城市。沈萌以为此生都不会再遇见这些人，没想到，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这些个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始终都要有个结果。
　　手机微信的响声，唤回了沈萌游离的神志。沈萌拿起手机，看到时间已经快八点了。她起身换衣服出门，长发随手绑起来，松松垮垮，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微信是温君逸发来的，问她吃饭没有。沈萌每次收到温君逸的信息，内心都是温暖的，这个男人，是她的取暖炉。
　　沈萌接了沈灿 ，跟陈怡道别。沈灿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着沈萌说道：“妈妈，我晚饭没吃饱，想去余记烤鱼？”沈萌笑着回答：“你上次不是嫌弃它辣吗？”沈灿立刻回道：“可以让老板少放辣椒啊。”沈萌认真再问了一次：“你真的想吃？”沈灿用力点点头说道：“让温叔叔一起来吧！”
　　沈萌用力揉了一下沈灿的头发，小孩子内心最敏感，这小子估计很久没见温君逸，担心跟他妈妈之间出了什么问题，故意找了借口让温君逸出来。沈萌就算是看穿了小朋友的心思，依然不忍戳破他，而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温君逸。电话那边的温君逸声音透着疲惫，沈萌不由有些心疼，问道：“今天手术多吗？”温君逸回说：“是，上午两台，下午两台。”沈萌瞬间打消了让温君逸再出来吃夜宵的相反，而逝嘱咐说：“那你早点休息吧，你们医生救死扶伤，的确够辛苦。”
　　温君逸呵呵一笑，说：“有你心疼我，我一点也不辛苦。对了，难得主动打电话给我，可是有什么事？”沈萌也笑了笑，说：“没事，是沈灿想吃烤鱼，问你来不来？”温君逸精神一振，问道：“上次那个余记烤鱼？”沈萌回答：“是的。”温君逸干脆利落回道：“我换下衣服，马上来，你们去占位置等我。”
　　沈萌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电话已经被挂断。沈萌看着手里的手机，再次笑笑，拉着沈灿，快步向着余记烤鱼走去。余记烤鱼是沈萌所在小区不远处的一家夜宵店，却因为口味独特而在G市颇有名气，每天客人络绎不绝，还得来的早才有位置，每次排队要排很久，少则一小时，多则两三个小时也是有的，很多都要网上预定。温君逸和老板相熟，想必他们的位置是有的。
　　等沈萌和沈灿到的时候，店里的伙计看到他们说道：“沈小姐，你来了啊，里面包厢坐吧，温先生已经打过电话了。”沈萌带着沈灿进了包厢，点了一条微微辣的烤鱼，几碟凉菜，还有一锅鸡丝粥。
　　等烤鱼上来的时候，温君逸推开包厢门走进来，看着桌上的菜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哈，灿灿真是厉害。”沈灿跳下凳子，拉着温君逸坐在他旁边，说：“温叔叔，你也想吃烤鱼对不对？”温君逸眉开眼笑，说道：“是的，灿灿怕是叔叔肚子里的蛔虫呢，知道叔叔想吃了，那今天灿灿请客吧。”
　　沈灿转头问沈萌：“妈妈，我可以请客吗？”沈萌给他倒了一杯水，点点头，也给温君逸倒了一杯，说道：“你那么累，还来回跑，先喝点水吧，润润嗓子。”温君逸接过，感觉白开水都变得甘甜可口起来，他把手放在沈萌手上，用力握了握，此刻的幸福，如此真实，是啊，这就是他想要过的日子。沈灿看着大人之间的眼神交流，嘻嘻一笑，快乐地喝起了粥。
　　温君逸吃的并不多，也许是累了，胃口并不太好，看他眼窝处微微泛着青色，沈萌顿时觉得有点内疚，这个男人，如此全心全意对他们母子好，自己竟还有不体谅的时候。沈萌夹了一块鱼肉，挑了鱼刺，放回温君逸的碗碟里。温君逸嘴角现出温柔的笑意，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除了沈灿，两个大人都没吃的太饱，好在氛围温馨。
　　沈萌和温君逸一人牵着沈灿一只手，出了包厢，迎面碰上对面包厢的人出来。对方一抬头，沈萌看了如遭雷击，如果说遇上孙兴是命里安排，那么遇上崔子森，算是命中注定吗？六年前，两个当事人，在一天之内，出现在她沈萌的眼前。沈萌浑身瑟瑟发抖，眼神里的恨意，来不及掩盖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周子森看到沈萌，显然也很惊讶，他倒没想到六年前稚气的大学生，如今竟气质出众，判若两人了。他看着沈萌，无视她眼里的熊熊怒火，咧了咧嘴，说道：“好久不见，沈小姐？”看到沈萌旁边的小朋友，继而开口道：“你好啊，小朋友。”说罢就准备伸手拍拍沈灿的头。
　　沈萌在知道周子森的用意以后，一把将沈灿扯到身后，大声说道：“你别碰他。”周子森听着这声警告，再看沈灿的眼光，就变得意味深长了起来。
　　周子森转向一旁的温君逸，招呼道：“温少，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不知道宇琛是否还好？听闻他跟晨曦要结婚了，不知道到时候可否有杯喜酒喝。”温君逸看了看沈萌，一步挡在沈萌的前面，回道：“周先生，我跟你不熟，你要叙旧，也得看看宇琛愿不愿意？”
　　周子森始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看着眼前人，温君逸不再理会他，径直走过他面前，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沈萌母子离开了。
　　周子森看着离去的三人，嘴角肌肉动了动，有意思，这一切对他来说，真是太有意思了。刚刚那孩子，不知道跟沈萌是什么关系，那双眼睛倒是很像沈萌，周子森心里滑过无数个念头，似乎一场大戏在自己面前慢慢拉开帷幕，而他既是导演，又是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