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冥王与春神》清都先生

7、第七章

　　他们并肩走在长廊里，无视着周围的学生们投来的目光。伊瑞熙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或是仍然恼怒于他越来越严重的控制欲——反而，她复述了一遍里德尔所说的关于凯特尔伯恩教授对他们两人搭档的要求，平静地问道：“所以，这是个建议？”
　　“你的脑子里已经有其他人选了吗？”他问。
　　“不。”她耸了耸肩，“我只是好奇你的意愿，里德尔。”
　　黑发男孩瞥了她一眼，说：“我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你难道就不担心我会拖累你的成绩吗？”
　　她脑海中的记忆犹新——三年级的时候她险些弄死了一只火蜥蜴，顺带点着了一个格兰芬多，而他当时就在她的身旁——连全知全能的汤姆·里德尔都无法阻止她搞砸保护神奇生物课。也许只有梅林知道为什么。
　　不想事后被他三番两次挖苦，伊瑞熙决定再提醒他一次：“你还记得那只火蜥蜴吗？它差点就死在了我的手上。”
　　里德尔眉头微挑：“相当令人印象深刻。”他的语调很平，“所以由我作为你的搭档是最好的选择，很显然……这能避免一些灾难性的伤害出现。”
　　他把“灾难性”的每一个音节都念得很轻，似乎已经在嘲笑她，但伊瑞熙第一次没有生出半点反驳他的欲望。
　　她叹了口气，说道：“如果待会儿出现什么情况，不要怪罪到我身上，里德尔，我警告过你了，也给了你选择。”
　　不过她当然得不到他的任何保证。他只是看了她一眼，深不见底的双眼里似乎闪烁着微光，伊瑞熙捕捉不到任何清晰的情绪。
　　无所谓了。撇开他那难以忍受的糟糕性格不提，和里德尔搭档至少增加了他们接触的机会——无论如何，这是洛克威尔乐见其成的。
　　这么想着，她和他一起走出了城堡。

　　远远望去，禁林边缘的草地上已经站着不少学生（她注意到了一颗铂金色的脑袋），而保护神奇生物学教授西尔瓦努斯·凯特尔伯恩正从禁林中走来，神情愉快。
　　伊瑞熙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身旁的黑发男孩，而里德尔注视着前方，面无表情，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的视线。
　　他的脸庞在秋日的阳光下看起来异常干净，黑如渡鸦，白如象牙，只有紧闭的嘴唇有一些猩红的色彩。她稍微端详了他片刻——他的轮廓和她记忆中的仍然可以重叠在一起，只不过线条更加冷峻分明得多。
　　突然冒出来的怀旧感冲淡了她对他的不满。
　　“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希望我选修算术占卜？”伊瑞熙问。
　　里德尔显然没料到她会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
　　他看向她，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衡量她是否值得他的回答似的——凡事皆交易，也许这就是他算计了她的代价。
　　他慢吞吞地说：“我只是认为你不应该将时间浪费在一些徒劳无功的事情上，沃特。”全然的轻蔑藏在他的声音中。他厌恶解释自己的想法，尤其是那些在他看来是再清晰不过的事情。
　　然而望向她的黑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妄图借数学去窥探未来，呵……多么不自量力的愚行。”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时间是这世上最高深莫测的魔法，指望在羊皮纸上玩弄数字就能勘破它的奥秘、征服它的存在？你应该没有蠢到那个地步。”
　　在他谈及“时间”时，伊瑞熙隐约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狂热，但它转瞬即逝，让她确定不了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里德尔冰冷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脸上：“沉迷于算术占卜就和沉迷于厄里斯魔镜一样愚蠢，沃特，可你仍然被蒙骗了。”
　　所以他“纠正”了她。
　　他的回答很符合伊瑞熙对他的预期——尽管她向来都不太喜欢他那种高高在上的口吻，但不可否认他确实抓到了一些点。
　　“我只是比起造成灾难性的伤害更愿意去研究数字而已，里德尔，至少我能享受一些平静的时光。”她轻轻翻了个白眼，“不过既然现在有你和我一起承担后果，我想我不介意你擅自修改了我的课程表了。”
　　其实伊瑞熙的确也并不相信算术占卜——或者是任何跟占卜有关的东西，只不过得和一整年的保护神奇生物之间做个选择，她只能选相对没那么糟的一方。
　　这时候她倒是有些想念德姆斯特朗了——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对于大多数神奇动物来说太冷了，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开设这门课程（而且“保护”也并不符合德姆斯特朗的一向作风）。
　　“会有什么后果？”里德尔的反问不需要答案。
　　伊瑞熙也没有回答——因为他们已经走到了凯特尔伯恩教授的周围。

　　独臂的教授看起来对本学期七年级的第一堂课异常兴奋，大部分学生脸上兴致缺缺的表情似乎根本无法影响到他的心情。
　　他冲大家挥了挥他仅存的那一只手，示意所有人跟着他一起往禁林走去：“跟我来，孩子们！今天的课需要走进这片森林里——别担心！我们会在最安全的外缘停下。”
　　“教授，今天的神奇动物是什么？”有一个拉文克劳问道。
　　鉴于她印象里凯特尔伯恩对危险生物的狂热，伊瑞熙只希望不要是XXXXX级生物。
　　下一秒，她听到保护神奇生物学教授回答道：“今天我们要学习夜骐，克劳利小姐。夜骐在你们N.E.W.Ts考试的范围内，所以我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对待这堂课。”
　　夜骐——她突然松了一口气——至少比炸尾螺、火灰蛇之类的好多了。或者说这种神奇动物是她唯一能够应付自如的，毕竟她的守护神就是一头夜骐。
　　所有学生都跟在凯特尔伯恩教授的身后，往禁林里走去。几十个人同时踩着满地的落叶和杂草，发出的嘎吱声和说笑的声音打破了这座幽暗的密林里的静谧，但如绷紧了的弦似的微妙的紧张感仍然笼罩着所有人——禁林永远是危险的代名词，即使是在安全的外缘地带，放松警惕亦会引来危险。
　　里德尔和她并肩走在一起，他们没有说话。在队伍前面的安菲特里忒时不时向她远远抛来一个关注的眼神，而男孩们也像是不约而同地分散开来，没有一个在他们的附近。
　　“韦斯莱似乎不太放心你和我单独在一起。”里德尔突然开口道。
　　伊瑞熙转过头去，正好撞进他那比这座森林还要幽邃的双眼里。
　　他当然会注意到安菲的举动——永远在洞察着一切。
　　她摇摇头，说：“不，她只是好奇。毕竟今天是四天里我和你第一次说话。”
　　“是吗？”他平静地反问道，“我没有注意。”
　　他的话反而证实了这四天里他确实是刻意避开她的。伊瑞熙猜可能是那天早上的不欢而散让他决定不再那么步步紧逼——今天他至少维持了表面上的友好。
　　也许凯特尔伯恩希望他做她课上的搭档其实是他操纵下的结果。他想要观察她，不是吗？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
　　“可能因为你太专注于上课了，里德尔。有传言称我让你产生了危机感——”
　　里德尔微微眯起了眼睛，她的背脊上忽地冒出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如同冰冷的蛇鳞游走而过。
　　但与此同时她的肾上腺素似乎也被他激起了，伊瑞熙开始有些跃跃欲试——她想知道他是否认为她有那么危险。
　　如果那天晚上他在她的脑子里真的窥探到了些什么，那逻辑就随之而成立了。
　　黑发姑娘稍微动了动，肩头几乎要触碰到他的手臂，而他身上那股比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雪夜还要凛冽的味道也如寒风般钻入了她的感官中。
　　陌生，但又似乎在她的梦里出现过。她不能确定。
　　可能是……雪松、麝香和一点点柠檬？或许还有没药——
　　一切思绪戛然而止。
　　她居然走神了。

　　伊瑞熙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将目光移向他，对上那两片黑色：“我想这就是一座挤满了荷尔蒙过多的青少年的城堡里会发生的事——总是充满了流言蜚语。”
　　她顿了顿，声音柔软下来，变得毫无攻击性，“但谁能辨认出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呢？”
　　里德尔垂眼看向她，面上一片空白——唯独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显露出令人生畏的漠然。
　　突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些。
　　“你认为呢？”他说。
　　伊瑞熙突然像被火焰烫到一般向外瑟缩了一下，但转眼她又意识到是里德尔主动向她靠近了一步——在禁林阴暗的光线中，他高大瘦削的身形如同一道阴霾、一个囚笼，将她困在了他的影子里。
　　……还有他冰冷的气息。
　　她停了片刻，不动声色地回到了原处。
　　隔着层层衣物，她的肩头和他的手臂抵在了一起。
　　里德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似乎在期待着她的答案：“虽然与你有关，沃特，但既然你才回到这里不久，也许你作为外来者……可以看透一切呢？”
　　“三年前我不能看透一切，我想三年后也是如此。”她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当然了……如果是我认识的汤姆·里德尔，我想他的傲慢让他无所畏惧。你认为呢？”
　　不等他有任何反应，伊瑞熙几乎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移开了视线，双眼停在了不远处的一片林中空地上。
　　她的眼睛微微睁大，银色中有奇异的色彩闪过：“噢……夜骐。”
　　她看到一群漆黑的骨瘦如柴的飞马正站在空地上休憩。它们都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外表——脑袋像龙，翅膀却更像蝙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肉，皮毛紧紧贴在骨架上，像极了一具还魂的骷髅，而没有瞳孔的全白色的眼珠更是让人不安，仿佛能够瞪视灵魂。
　　不难理解几个世纪以来夜骐都被视作不详的象征，它们确实有着令人恐惧的外表。
　　在伊瑞熙看来，这种看似惊悚又诡异的生物却很亲切——它们和死亡之间的紧密联系总是能让她想到自己。也许这就是她的守护神会是夜骐的原因。
　　里德尔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眉头却皱了皱。

　　这时，凯特尔伯恩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交谈声。
　　他喊道：“前面那群夜骐——无论你能不能看见，它们就站在那片空地上。我们今天要学习的就是关于这种神秘的生物的知识，以及——我再重申一遍，孩子们！无论你能不能看见夜骐，但我们今天也会学习如何找到、辨认出它们的踪迹，所以没必要担心你参与不了今天的课堂。”
　　他的话音才落，不安而又兴奋的窃窃私语立马重新充满了禁林。
　　所有人都在询问对方是否能看见夜骐、它们的样子是否像书上描述的那样可怕——
　　“只有目睹过死亡的人才能看到夜骐。”凯特尔伯恩补充道，尽管大多数人早已知道了这点。
　　里德尔注视着那片空地，神情漠然。
　　那片空地上空无一物，只有落叶在时不时不自然地移动。
　　“只有目睹过死亡，并完全接受它、理解它的人才能看到夜骐。”伊瑞熙突然说道。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在耳语，但里德尔听清了她的每一个音节。
　　他的双眼转向她，却只能看到她的侧脸，同样漠然，但她的睫毛却正随着她的视线的移动而轻轻颤抖——她能看到它们。
　　这意味着她亲眼目睹过死亡，并且完全接受、理解了它。
　　烦躁和怒火突然缠住了里德尔的心底。
　　他的诞生就已经夺走了他那无能的哑炮母亲的生命，他的手上也沾满了他那肮脏的麻瓜父亲的鲜血，他的灵魂也凭靠杀戮而分裂——有谁会比他更了解死亡？有谁能像他一样征服死亡？
　　但又一次，他又一次无法看到夜骐的存在——如同对他的嘲弄一般，在他的眼中那片空地上始终空无一物。
　　里德尔的下颌线绷紧，几秒钟的沉默之后，他冷冷地问道：“你目睹了谁的死亡？”
　　她早逝的父亲吗？还是她意外离世的母亲？或者是其他人——
　　“我的父亲。”伊瑞熙答道。
　　谎言。
　　她的声音很低，多了一丝多愁善感：“我十岁的时候，我在他的病榻上见了他最后一面。”
　　彻头彻尾的谎言。

　　因为在听到他的问题的那一刻，她的脑海中跳出来的是一个她快要彻底忘记他的名字的男人。
　　他倒在一块被鲜血浸湿的波斯地毯上，她还记得地毯上的图案是一千零一夜中渔翁、魔鬼和四色鱼的故事，魔鬼狞恶的面容被鲜血染成了猩红色。
　　鲜血从他的身体里不停地汩汩地流淌出来，他浑浊的蓝眼睛睁大，永远停在了震惊混杂着恐惧的模样。

　　一块黑胶唱片碟的碎片深深地插在他的喉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