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歌倾红尘》日飞与树

39、六

　　四天了。
　　雪停了，天黑了。
　　她坐在东城口的客栈里，心情焦急，不知城外的战况究竟如何。四天前，月影国又派遣了10万大军出城援助，情况有变，万分紧急。
　　客栈里生意冷清，一打仗，街上便没有什么人了，她无所事事的坐在哪里，与零零散散的几个客人干瞪着眼。
　　“天泽公子真是厉害啊！”两个身批斗笠的年轻人走进客栈，似乎是刚从城外回来的样子。
　　罗衣听见他们提起盛天泽的名字，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听。
　　“是啊！光凭5万兵力就把10万打的团团转，然后援军一到，木狼国还不被打个皮滚尿流。”另一个年轻人应声道，两人叫了一壶上好的老酒，这时周围的几个人都围拥上去，听着他们讨论战况。
　　“诶，说说看，城外头现在怎么样了？”一个青衣老头问道。
　　年轻人喝了一口暖酒热身，道：“说来也真是惊险。”他故意欲说还休，把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后，才哈哈大笑道：“且听我慢慢道来。”
　　“话说那双赤国下战书要战我们国家，原来啊，只是虚晃一枪。”
　　“虚晃一枪？”
　　“没错，峰回路转，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咱们国家和双赤国联手设了个局，骗那木狼国中招，再一起反攻木狼国。”
　　罗衣听的一愣，只听那青年人又道：“天泽公子早就看穿了木狼国的奸计是要离间我们两个国家，于是他将计就计和双赤国的那个夏侯什么的演了一场戏。”
　　“那木狼国上当了没有？”
　　“自然啦！那天早晨，咱们国家与双赤国的八万大军包围木狼国军队藏身的如来山，那木狼国军队的实力也不是盖的，竟然在深山里藏了6万大军，本打算趁咱们两个国家打的两败俱伤的时候，就出山偷袭。”
　　“真他妈阴险，后来呢？”众人焦急问道。
　　“嘿嘿，再阴险也逃不出天泽公子的手掌心呀！”那人笑道。
　　罗衣在一边听着，心中百感交集，原来自己竟然真的一直误解他了，以为他想趁机谋反，以为他……与那什么公主私通。
　　只听那年轻人继续道：“那个时候8万兵力对阵6万兵力，本以为胜券在握了，谁知道情况又在刹那间发生了变化！”
　　众人皆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的他两人描述。
　　“就在那个时候，双赤国的狗贼邵学儒带着两万兵力来了，但他非但不是来为咱们助阵的，反而倒打一筢，说那个夏侯公子是要谋反，把夏侯公子旗下的一半势力召集到了自己那边，与木狼国联手一起对付咋们。”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么，哎，眼看着大好的形势东流而去，咱们这边一下子变成才5万多的兵力，敌人那边倒成了10万了，而且那个时候木狼国用不了多久还会来援军6万。”
　　“那可怎么办是好呀！”大家都着急起来。
　　“关键时刻，还是天泽公子想出了一个法子，用5万兵力拖着敌人，派人回城请求支援。”
　　“可是那木狼国也不是傻子啊。势力比咱们强那么多，哪是多能拖者就拖得了的呀？”
　　“嘿嘿，这是就天泽公子的本事了。”
　　说的人说的得意，听的人听的悬乎，然而话说到这里却嘎然而止了，因为那两个年奇轻人正尴尬的挠着头道：“其实……那个……我们也不懂什么兵法，都只是听城外守营的士兵说的，嘿嘿，总之啊天泽公子又立了一功啦！现在木狼国正一路北上逃出老家去了，盛天泽公子和夏侯公子就趁胜追击，这不，听士兵说，刚才天泽公子快马加鞭亲自回城来请求皇上再加派兵力一路追击么？”
　　罗衣听着这些，刚松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了尹无然，急忙问道：“那两位小哥，有没有关于无然公子的消息？”
　　两个人摇摇头，道：“这倒没有听他们提起。”
　　罗衣刚放下的心石立马又被提了起来，不由心里担心尹无然的安危起来，正在这里，安静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只听有人叫道：“看！看！那就是天泽公子啊！”
　　罗衣提起裙子奔出客栈，漆黑的马路上，站着一些城民，看见盛天泽，都纷纷赞叹道：“天泽公子真是咱们月影国的骄傲啊！”
　　“可不是么，他连夜进城，又连夜出城，连歇息都不曾歇息一下，真是全为了我们这些百姓啊！”
　　“听说他是进宫向皇上请求增加兵力北上攻击木狼国的呢！”

　　罗衣站在大街的中间，看见月光下，一匹白马自远方奔驰而来，马上的人红衣飘飘。
　　那挺拔的身影，那洒脱的姿势，那傲然的脸庞。
　　策马啸西风！
　　风的速度，是他驾骏马驰骋的速度。
　　被银光照耀的雪地上，这一切宛如梦幻。

　　白马奔驰到她的面前，划破空气的疾风吹起她乌黑的发，长发在空中飞舞，带出最优美的弧度。
　　来不及反应过来，只听一声低沉的叫唤：“上来。”
　　然后，她感到一双有力的手揽过她的腰，就这样，一眨眼的工夫，她便坐在了他的马上，坐在了他的身前，跟随着他，在风中驰骋。
　　在那一瞬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急促而混乱，马跑的是这般快，好象……要在空中飞起来，身后那人的呼吸温热而沉重。
　　在这一切不真实的现实里，她唯一清醒的意识便是小的时候渴望能骑在马背上飞翔的感觉终于实现。
　　飞翔，长着翅膀的白马带她飞离这个让她厌恶的地球，飞向梦想中的月球。
　　只是她未曾料到，带着她飞的人——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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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飞翔了多久，骏马的速度渐渐的缓慢下来，她那颗急促跳跃着的心也才终于平稳下来。
　　“冷么？”她听见身后的他小声询问。
　　寒风灌进她的脖子，因为一路的飞驰，她的脸颊被吹的通红，然而却丝毫不觉得冷，摇了摇头，感觉到在身体两侧的那一双策马的手紧紧的护着她的身子，突然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觉，她知道眼前的盛天泽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盛天泽，可是现在的她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用何种心态来面对他。
　　侧头看他，看见他那弧度完美的下巴，看见他那白皙的颈的曲线消失在领口的红衣里，她猛然间感到心跳漏了一拍，慌乱的道：“你也不冷么？穿那么少。”
　　盛天泽低下头看她，就这么一低头，鼻尖不经意的滑过她的脸颊，他的唇勾起好看的笑，回答说：“习惯了。”
　　她足足瞪了他五秒，才叹口气道：“有时候我觉得你真不是人。”
　　“那我是什么？”他继续笑。
　　她想了想，吐吐舌头说：“是迷幻摇滚乐。”
　　他怔怔的看着她吐舌的娇俏，她鲜少撒娇，尤其是在他面前，可偶尔的那么一下，却叫他失了魂，半响才问：“那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
　　“坏东西。”她想也不想的回答，“又堕落，又消极，又善于伪装自己。”
　　他沉思着，目光深邃起来，突然听见她大叫一声：“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打赢这场仗的，然后无然他现在在哪里？”
　　“找个地方歇脚再慢慢说吧，今天怕是赶不上大部队了。”他侧身下马，同时伸手扶她，罗衣这才发现两人已经来到一座寺庙前。
　　阴冷潮湿的寺庙里，一个个不知名的菩萨瞪着眼看起来凶神恶煞，罗衣环顾一周，不由低咒一声：“真丑。”
　　他看着她问道：“世人都信菩萨，你不信么？”
　　“菩萨？信菩萨有什么用？”她冷哼一声，“从前我认识一个老太太，信了一辈子菩萨，念了一辈子经，你猜她最后的下场是什么？睡在街上冻死！所以什么佛啊神啊的都是假的，你自己都救不了你自己，菩萨怎么来救你？”
　　他在一侧的台阶上坐下，良久都不说话，她走到他跟前蹲在他的脚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盛天泽，我们这种人是不需要菩萨来普渡的不是么？哪一天自己开化了，才能自个儿成全自个儿。”
　　黑夜里，她的眼睛很亮很亮，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带着点亵渎，又带着点……坚强。
　　她的逼视如同一把刀划在他的心头，他伸出手想抚摩她，她的脸近在咫尺，可终究他的手只是停留在半空中……
　　罗衣看着他，这样的夜里，她突然发现，他们是一种人，那种自以为被世界所抛弃的人，躲在黑暗里，看到的皆是丑陋。
　　她愤恨起来，为什么面对着他，她竟然感到绝望，竟然又看到过去的自己，原以为——和尹无然在一起后，她已经变的温暖起来，谁知……，猛的伸手握住他的手，那一瞬间，两只冰冷的手纠缠在一起。
　　冰点……多么可笑，原来，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不知多了多久，他开口打破宁静，“罗——要听我说打仗的事？”
　　她点点，问：“5万大军击退10万大军，你是怎么做到的？”
　　“之前的情况你全知道了？”他笑问。
　　“原来你早就和夏侯羿串通好了，把木狼国耍的团团转。”她叹气。
　　“兵不厌诈，更何况木狼国也绝非善类。”
　　“那倒是。这么说起来，无然也是一开始就知道的？”
　　“他是作战开始之前才知道这件事的。”
　　“看来只有我一个人是傻瓜，还以为你……”她本想说还以为你和那公主通奸，话到嘴边看见他似笑非笑的眼眸，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你以为我和那公主怎么了？”他却是替她把话问完。
　　“还能怎么样？”她哼哼一声：“干柴烈火而已。爱情么，从下半身开始。”
　　他哈哈笑起来道：“好个爱情从下半身开始，不过，你觉得那凝晴公主是那么随便就把自己卖了的人么？”
　　她疑惑的看着他，只听他道：“我不知道那天你听到了多少，后来凝晴公主灌我喝酒，我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不过想将我迷醉而已，我便也将计就计顺势装醉。”
　　她睥睨他道：“那公主美如天仙，你居然会放羊出穴？”
　　他再次大笑：“罗，首先她并不是无害的小羊，其次，你真以为她只是想来献身于我？”
　　她被他说的无语，打岔道：“不管她是不是要献身，我现在只好奇你是怎么以多击少的。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方法叫偷梁换柱。”他笑了起来。
　　她认真的听着他说，其实她是不太懂得易经的。
　　“多亏了有这样一场大雪。”她的手依旧握着他的，让他感到莫名安心，他缓缓道：“当邵学儒带着2万大军来到如来山并且招降了夏侯羿的近一半的兵力时，我确实是感到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尤其是敌军士气大振，在这样的情形下，硬碰硬是下下之策，而邵学儒也绝对不会让我们拖延时间来等待援军到来，所以唯一的方法只有诡道。”

　　阵有纵横，天衡为梁，地轴为柱。梁柱以精兵为之，故观其阵，则知精兵之所在。共战他敌时，频更其阵，暗中抽取其精兵，或竟代其为梁柱；势成阵塌，遂兼其兵。
　　古代作战，双方摆开阵势，列阵中按东、南、西、北方位部署。阵中有天横，首尾相对，是阵的大梁，地轴在阵中央，是阵的支柱。梁和柱的位置是是部署主力部队的地方。
　　所谓偷梁换柱，本是指联合对敌作战时，反复变动友军阵地，借以调换其兵力，等待有机可趁时，将其全部控制。这本是并战之计，不过盛天泽的偷梁换柱，偷换的却不是友军的主力，而是邵学儒所带的那些双赤国的士兵。
　　“邵学儒这人一向谨慎，可以说其实这一战，他只相信他自己，对于木狼国那程强，虽然有6万大军，但邵学儒却并未把他放在眼中，所排的阵式里，他全用自己所带的精兵作为天横和地轴，这倒是给了我方可趁之机。”
　　“因为漫天大雪看不太清情势，也因为邵学儒的士兵与夏侯羿所带的士兵是着一样的战服？”罗衣问道？
　　“正是。”盛天泽道：“趁着大雪，我与夏侯羿率领部队几次佯攻，一来一回中促使敌军不得不多次改变阵容，在此过程中，我方暗中隐蔽攻击敌军的天横地轴，夏侯羿率领的士兵再偷偷潜入敌军阵地，替换其梁柱，几次下来，在其还未意识到之时，主力梁柱就已经被我们所代替，当时邵学儒察觉到他的阵地已经无法由他自己来控制时，我方的机会也就来了，当然，以只有对方一半的实力去攻击他们，难度还是很大，但占据了他们的中心位置，使我们在攻击防御过程中可以大大的喘上一口气了，尤其是当时还下着大雪，木狼国的境内本是常年不下雪的，所以对于他们而言，打起雪仗来尤为不易，这样耗上了几个时辰，皇上派遣的援军也就到了。”
　　“果然是好计谋！”罗衣赞叹道：“用兵打仗真是一门学问，不过不是说木狼国也有6万援军到了么？”
　　“木狼国的6万援军第二天早晨到达如来山，第二天开战时，他们的实力和我们的实力所差不远，用打硬仗的情况使敌军屈服，其实是下下之策，因为如此一来，我军的实力所耗也甚大，所以我与夏侯羿在与他们周旋了一阵之后，暗中派人去敌军后方火烧其粮，断了他们赖以为生的粮食，一旦士兵没有粮食，那么他们的体力必然不支，两天下来，我们一举歼灭他们的主力部队，不用硬战，也使得他们屈退，一路向北逃回自己国家。”
　　罗衣听的双眼发直，道：“那么现在我们就趁胜追击？”
　　“是，我军占据绝对优势，不趁此势头追击，就等于给了木狼国喘息的机会，一旦他们得到养精蓄锐，重整军队，到时的情况就难以预计了。”
　　她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道：“那么……无然他现在到底在哪里？”
　　盛天泽面色稍稍一变，道：“交战第一天，他应该是安全的躲在了某一处，后来由于局势紧张，所以我并未留意他的情况，等到后来，就再也也没见他的踪影。”
　　罗衣一愣，喃喃道：“没有看见他？”
　　“罗……”盛天泽看见她眼中的担忧，不由安慰道：“我想无然公子应该是安然无恙的，因为后来在收拾士兵的残体时，并没有发现有他的，所以我想他不是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应该是被木狼国所带走了。”
　　她听见他这样说，心里有燃起了希望，坚定道：“如果他躲在了安全的地方，那么一定会来找我，现在四天过去了，他都没有出现，我想——他一定是被木狼国带走了。不管如何，我一定要找到他！”
　　盛天泽看着她的坚定，心中不仅既觉得佩服又觉得哀伤，深深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握的更紧了，现在，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她到底是爱她，还是要她幸福。
　　或者——看着她幸福，就是他爱她的最好方式。
　　叹气里夹杂一丝苦笑，不知……这样的感情，算不算的上是重新学习爱一个人呢。

　　她的手与他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十指相扣，她转头看他叹气的侧脸，突然自己也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到了这个地步，能救自己的，真的只有自己。

　　凛冽的风，在安静的寺庙暗自穿行，寺庙很高很高，高的几乎看不见顶，那一尊尊不知名的佛祖的脸在静谧的空间里高深莫测。
　　黑暗里，她与他并肩坐在台阶上，两个孤独的背影相互依靠。
　　一个无声的夜。

　　本章完

　　偷梁换柱，破罐子破摔……看出破绽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