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子孤鸣》沈七年

1、1

　　乔雁终于回了破堂村。
　　坐了一路的火车，她有七八年没有坐过火车了，车厢的气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她快吐了。
　　不是她矫情，是许懿不让她坐。
　　想起他，那个蓝色的有一角的残缺的包装袋就会冲进她的大脑里，拿着棍子说，“你看你看，我是用过的啊。”
　　她觉得自己忍不住了，拿手拍拍旁边坐着的人，人一见她这样，皱皱眉，把腿往里收，她立马就往外走。
　　厕所里的味道实在不好闻，她该大吐特吐的，可这会儿她实在吐不出来。
　　撑在洗手台上，手机发出振动的声音，在裤子兜里跳动着。
　　她不急，两三秒过后，她又去掏手机。她今天-穿的紧身牛仔裤，手机紧紧的贴着布，她这会又没力气，用劲大了，手机一下甩在地上。
　　她蹲下去拿，手机沾了水，她忍住去想象这地上的水究竟是什么水，也忍住又重新欲爆发的吐意。
　　纸用完了，她索性不管手机上的液体，直接摁开，是许懿发的微信。
　　“你快点回来。”
　　许懿不爱打字，能用嘴说的，他绝不用手。乔雁笑了下，又想起那个蓝色包装袋。
　　她打了几个字，“我不会回去了。”
　　对方几乎是秒回，“别闹。”
　　别闹。
　　这可以算是许懿对她的口头禅了，也或者是
　　命令，在许懿心中，乔雁是不会做任何惹他不高兴的事的。
　　乔雁爱惨了他。
　　她知道
　　他知道。
　　他的朋友知道。
　　她的朋友也知道。
　　这句“别闹”，在乔雁的心中重复了千百回。
　　她关掉手机，不去看对话框，也尽力不去想最后的两个字。
　　她和许懿前晚不欢而散，准确来说是她自己，许懿从不对她发脾气，两人气氛冷场时，向来是许懿先投降。
　　他认错的时候，会摸她的头，用鼻子磨着她的，然后说，“燕子，别生气了。”
　　许懿喜欢叫她燕子。
　　他俩是在ktv认识的，乔雁的闺蜜陈青和许懿是初中同学，陈青班里要聚会，拉着乔雁一块去了。
　　陈青挺没心没肺的，拉乔雁过去之后，就和别人开始拉大侃，她实在尴尬，顺手拿起桌子上的饮料，没想到，环挺紧的，拉不动。
　　她只感觉手上一股拉扯，顺着手的方向，她看见饮料已经被旁边的人拉开。
　　对方晃晃饮料瓶子，不知道是示意她接住，还是炫耀自己轻轻松松的打开了。
　　犹豫了会儿，她伸手拿了过来。
　　对方也不在意，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她。
　　她被看的尴尬，顺嘴喝了一口。
　　又突然停住，她也没看，自己顺手拿的居然是啤酒，苦涩的液体充斥着口腔，她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哧”旁边传来一声低低的笑。
　　她知道是谁。
　　“没喝过啤酒？”他问她。
　　她点了点头。
　　“吐了吧，未成年别喝酒。”
　　乔雁盯着他，她和陈青是高中同学，陈青和这男生又是初中同学，按理说年龄差距不大，她没成年，他肯定也是。
　　他好似知道她的想法，从她手里拿走那罐液体，说，“小妹妹，咱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乔雁看他人模人样的不像混子。
　　他也不解释，直接问她，“你叫乔雁？”
　　乔雁也不意外他知道自己的名字，陈青刚刚介绍过。
　　“燕子的燕？”
　　没见过乔雁名字的，都以为她的雁是燕子的燕，他肯定也是，她说，“是大雁的雁。”
　　他喝了一口酒，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知道，大燕嘛。”
　　说完，往她胸口一瞟。
　　要说乔雁最自卑的事什么那就是她的胸，在未成年这个年纪，她的胸，的确发育的够快。
　　初中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女生的胸有差别，那时候她太小，羞耻心促使她走路的时候连头都不抬，后来索性只穿黑色的衣服。
　　毕竟，黑色显瘦。
　　流氓。乔雁在心里骂他。
　　他也只是瞟了一眼，很快移回视线。
　　他说：“我叫许懿。”
　　许懿是个大流氓，乔雁在心里又骂了他一遍。
　　“燕子，加个□□啊？”
　　“没有。”
　　拒绝了许懿后，乔雁就再也没和他说一句话，这人忒不靠谱，少接触的好。
　　陈富贵见自家老大巴拉巴拉一堆，人家女生根本不理她，便“嘿嘿”笑了一声。
　　许懿被无视是没发生过的，毕竟谁都知道他长得好，追他的女生可以绕操场三圈。
　　许懿瞥了他一眼，说，“富贵，很搞笑啊？”
　　陈富贵立刻从沙发上跳起来，瞪大双眼，说好了不叫他名字的。
　　陈富贵最痛恨的就是自己的名字。他爹妈刚生他的时候是穷疯了，说起个好点儿的名字改改运，他奶奶立刻拍板说，“就叫富贵，富富贵贵的，多好。”
　　从此他就有了这痛恨万分的名字，许懿知道他小子，故意逗他。
　　乔雁也笑了出来，她本以为自己的名字已经不够好听了，谁知道还有更绝的。
　　“你俩可以凑个对儿，燕子与富贵怎么样？”许懿相当欠揍。
　　而乔雁也这么做了，拿起手边的抱枕扔过去。
　　许懿一个抬手接住，又露出一口白牙，“不好听？”
　　陈富贵有苦说不出，乔雁静默。
　　不要理深井冰。
　　聚会散的时候，乔雁一把拉过还在拉大侃的陈青，也不看许懿，直冲冲的超包厢外走。
　　许懿冲她的背影吹了声口哨，不管她听没听见。
　　后来许懿不知道在哪要的她□□,天天燕子燕子叫个没停。
　　她于是习惯了。
　　她是许懿的燕子。
　　可后来她才知道许懿不是她的树。
　　许懿这棵树啊，有太多的燕子停驻，她不是唯一的一只。
　　她和许懿在一起了。
　　两人吵架的时候，许懿都是那样，磨着她，然后轻轻的叫她，“燕子，咱不气了。”
　　乔雁对他没办法，和好的筹码从来不在她这。
　　她认了，对许懿。
　　和许懿在一起七年，她觉得够了，克制住回想蓝色袋子的大脑。
　　她往车厢里走去，不再管手机里无疾而终的聊天框。
　　她和许懿，终结在微信上。
　　就到这里吧。
　　乔雁回去的时候，邻座上的人瞟了她一眼，为什么是瞟呢？因为那人很快就把视线转了回去。
　　有病。
　　乔雁想。
　　和许懿一样。

　　许懿一个礼拜没回家了。
　　这几天都在网吧凑合，陈富贵叫他去酒吧他也不去。
　　陈富贵嘿嘿笑着，“是不是雁姐管你管的严啊？”
　　许懿没说话。
　　“要不，我帮你打掩护？”
　　许懿直接把电话挂了。
　　乔雁没回家，那天她跟自己说不回去的时候，他没当回事。
　　她没回自己微信，只当她还在闹别扭，这些年自己没少低过头，哪一次都是他哄她。
　　他索性也没管，也不给她发信息了，当晚直接和陈富贵去了酒吧。
　　他刻意回家的晚，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半夜两点了。
　　他没拿钥匙，又怕敲门声太大太突然吓到乔雁，在微信上给她发信息，“睡了吗？”
　　他等了一分钟，没回，两分钟，还是没回。
　　他喝了不少酒，这会难受的紧，有些不耐烦，“你赶紧开门，别闹了。”
　　他仍然没收到回复。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试探地敲了敲门，没回应。
　　许懿最后找了开锁公司帮自己开的门，开锁师傅见他满身酒气，怕他是小偷，最后他把自己身份证拍下来发给开锁师傅，人才同意给他开门。
　　开锁师傅打开门的时候还说了一句，“你保证你不是小偷啊，我这有你证据啊！”
　　许懿没空管他，门一开，赶紧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他又赶紧去开灯，直接往卧室里去。
　　卧室也是黑的，他这次不急着开灯了，只是轻轻的喊，“燕子。”
　　他连呼吸都是轻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时间过去了多久，他根本不记得，最后像是放弃了，灯被他“啪”的打开。
　　房间是空的，床上没有人。
　　他拿出手机，确认手机有信号，确认网是开着的，也确认乔雁是真的没回他信息。
　　他这一刻完全是懵的，怎么会？
　　他给陈青打电话，那边很久才接起，响起陈青的声音，“要死啊，许懿，你有病啊，大晚上的打什么电话！”
　　“乔雁在你那吗？”
　　“乔雁，她不在啊，咋了，你是不是又欺负她了！”
　　许懿彻底是放弃了，手机被他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他一夜没睡，白天也不和陈富贵出去胡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桌子上的一把钥匙。
　　两天过去了，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陈富贵两天没见着许懿了，自己一个人着实没意思，到许懿家的时候，门没锁，他一推，就进来了。
　　见到许懿的时候，他惊了一把，这厮是去背着自己干啥了，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许懿见有人进来，赶紧站了起来，一看是陈富贵，又坐下了。
　　“哟哟哟，许大少，你这区别对待啊，等谁呢？”
　　许懿不搭理他。
　　“咋了，乔雁呢？”
　　“哎哟，你别瞪我，走啊，咱去happy去啊！”
　　任凭陈富贵胡言乱语，他就是跟没听见似的。
　　最后陈富贵受不了了，一把就把他拉起来。
　　他才淡淡的说，“我哪儿也不去，你别管我。”
　　陈富贵看他这样，应该又是和乔雁吵架了，每回和乔雁吵架的时候，他都这模样。
　　“哎，许少啊，不是我说，你要不喜欢乔雁了，就和她分手，别弄的要死不死的，要还喜欢她，也别玩了，好好对人家，天天在外边混，我都替人家生气。”
　　许懿终于看了他一眼，说，“滚！”
　　“咋了，还不让说了，你说说，乔雁对你够死心塌地吧，你他妈还乱来，我都不知道有谁这样对我呢！”
　　许懿不耐烦，这会儿，他不想再听见乔雁这两个字。
　　陈富贵见他要动手，窜天猴似的冲出去，还留下一句话，“今天酒吧去不去啊？”
　　许懿又成了那样，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最后去了附近的网吧。
　　他一礼拜都在这呆着，不回家，到饭点了就点个外卖。
　　陈富贵再叫他的时候，他好像想通了，终于从网吧里出去，回了家。
　　他一到家，就找了个换锁师傅，把门锁给换了，又找了保洁，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
　　陈富贵准时来接他，去的还是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