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姽醉

3、成长

　　再次睁开眼睛，房间内安静无声。
　　一切都静悄悄的，听不到风希在房子内走动的声音，也没有息让和卷耳拌嘴的声音。

　　扶桑安静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然后爬下床去。

　　扶桑站在门口，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房子里面。
　　她换好衣服，洗漱好，将自己的和风希的东西放进背包里面，穿上鞋子，她往扶桑树的方向走去。

　　但没有多久，扶桑站在了原地。

　　强烈的光芒从扶桑树上散发出来，那光亮就如同烈阳，灼烧着她的身体。

　　扶桑看到了金色的光芒，光芒之中是她熟悉的金乌们。

　　然后，是随着天际降落而来的一支箭。

　　一支金色的羽箭穿破云翳，金色的光芒划过汤谷。

　　她看着那支羽箭划破天穹，露出天空背后缀满繁星的夜色，
　　她看着那支箭贯穿了金乌的身体，金乌发出悲鸣，然后掉落在汤谷之中。

　　坠落的太阳引燃了大地，火焰开始灼烧一切。

　　扶桑愣愣地站在原地，她的眼中燃烧的大树轰然倒塌，化为灰烬。

　　“扶桑！——”

　　扶桑没有回头，那一声呼喊，不知是在叫她，还是那棵存在许久的巨树。
　　在陷入黑暗前，扶桑眼中的世界，被炽热的火焰燃烧殆尽。

　　*

　　最先感觉到的是柔软的布料，微风拂过身体的感觉。
　　扶桑没有睁开眼睛，她将自己埋在更深的地方去了。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扶桑感觉到一双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头。
　　有点熟悉。

　　“好孩子，睡吧，睡醒了，我带你去看他们。”

　　扶桑不想睡过去，她想睁开眼睛，她要去找风希，她要去找他们。
　　但随着陌生的声音的消失，她也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
　　她被抱着。

　　扶桑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了是一位陌生的女性。
　　有点熟悉，但扶桑没有见过她。

　　然后她的视线突然开阔，扶桑下意识地环住了她的脖颈，然后就看到身后一位有着火红长发的女子正在对她微笑。
　　金色的，泛着蓝色眼睛微笑着，说：“呀！小家伙，醒了呀。”

　　她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在扶桑看过去的时候，她伸手撩起一缕黑色的发丝。

　　是抱着她的人的。

　　扶桑抬头看去，她看到了金色的眼睛，黑发被一支木簪半挽着。
　　她的目光在扶桑看来时也看了过来。

　　“就快到了。”

　　扶桑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她就是在黑暗中说话的那个人。

　　扶桑抱紧了她。

　　她们走在一条白色的大道上，无论是往上，还是往下看去，都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偶尔的时候，会有一阵海浪声传来。

　　她停了下来。

　　扶桑下意识地转头，她便看到，一轮红日悬停在无边的黑色海面上。
　　红日中，一只黑色的金乌蜷缩着。

　　“幼玟！”

　　扶桑跳下来，她跑过去，但前面是一片黑海。
　　扶桑想也没有想的起跳，然后被一只手精准地提起来。

　　然后，扶桑便看到了黑海之下，沉眠的黑色太阳。

　　扶桑被高大的女人单手抱在臂弯，她的目光落在水中。
　　许久，她问：“他们睡着了吗？”

　　“是的。”

　　红发的女人在她们身后抬手，一束光亮就出现在这片空间中。

　　扶桑抓着女人的衣服，手中还有她的发丝。
　　“那什么时候会醒来呢？”

　　女人没有回答，身后也传来一声叹息。

　　就当扶桑以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她的回答。

　　“当日月颠倒的时候，他们就能回来了。”

　　扶桑抓紧了她，目光紧紧地落在海面上。

　　漆黑的海面上，被火光折射的波光化作星星点点，漆黑的夜幕降临，扶桑被人身蛇尾的女士放在地上。

　　“扶桑！”
　　扶桑被风希一把抱住，温暖的怀抱让扶桑的心一下子像是被束缚住一般。
　　酸涩的味道从心底翻涌而出。
　　她眼睛一下子掉落下泪珠。

　　扶桑也不出声，她就抓紧了风希，泪水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往下掉。

　　风希便抱着她，温柔地轻轻拍她的背，抱着她回到了她们的家里。

　　直到很久之后，扶桑才知道当日带她去看金乌的是谁。

　　但现在的她背着她的背包，牵着风希的手，她们不得不离开汤谷了。

　　没有了金乌的帮助，她们很难在这里生活下去。

　　不久之后，会有其他的妖族往这里而来，作为金乌陨落之地，这里注定不会平静。

　　风希和扶桑解释之后，她们决定离开这里，前往钟山。

　　那里是烛九阴居住的幽冥之地，扶桑的身体在长大之前，都不能触碰真正的日光和月光。

　　那里的日夜由烛龙所掌管，也很适合扶桑的生活。

　　*
　　烛龙闭着眼睛，于是钟山之中便是一片黑暗。

　　星星点点的灯光从钟山之上亮起。

　　扶桑悄悄地拉开遮住她的布，映入眼帘的，便是炊烟袅袅的钟山。

　　她感觉到风希停了下来，将她从飞马上抱下来。

　　然后听到一个声音说：“是扶桑啊。”

　　她没有听过这个声音。

　　但她的语气很像金乌们叫她，扶桑一下子感觉呼吸被扼住一样，她连忙伸手摘掉了挡住视线的布。

　　一个穿着白衣，挽着头发的女子站在她们的前面。

　　她眼睛是纯白色的，一眼看过去，就像是看到一片虚无。

　　扶桑看着她，问：“你是谁？”

　　“我是不回。”

　　她看着扶桑，伸手问：“要去看看吗？”

　　“看什么？”

　　“烛龙。”

　　扶桑看向风希，风希点点头，没有反对。

　　扶桑便将手放在不回的手中，被她轻轻地捏住了。

　　扶桑回头看了一眼风希，风希对她招招手，然后跟着另外一个人离开了。

　　看不见风希，扶桑这才抬头看向不回。

　　但和她说过话之后，不回没有再开口过。

　　周围安静极了，就连虫鸣也没有，只能听到她们走动时带动的衣服的声音。

　　扶桑也不想说话，牵着不回的手，两人走着。

　　直到她们停在一处巨大的祭台。

　　一抹晨光从天空中乍现，然后便是一片白日。

　　烛龙巨大的身体便出现在钟山之上。

　　“你回来了。”
　　“嗯。”

　　她们之间再没有更多的话语。

　　扶桑被不回往前推了推，然后听到身后的人说：“让她看看你。”

　　光落了下来，扶桑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睫毛轻轻颤动，她小心地睁开一点一点缝隙，在缝隙中，她看见了光中站着一个穿着红衣的高大女子。

　　她感觉一股寒意从她身上划过，然后她的手被牵起来。

　　“走吧。”

　　扶桑便跟着离开。

　　没有一会儿，她的眼睛就能够正常地视物了。
　　她回头看过去，钟山之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白茫茫的天空亮得有点刺眼。

　　扶桑被送到风希手中，息让和卷耳围着扶桑，她们也看到那一瞬间的天亮，对烛龙很是好奇。

　　热闹中，风希想要谢过不回将扶桑安全送回来，但目光所及，已经不见那个白色的身影。

　　但她们刚才搬家，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扶桑很快便将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

　　偶尔的时候，在她睡着之后，她会短暂地醒过来。

　　风希、卷耳和息让在旁边说话。
　　她会安静地听着。

　　那让扶桑意识她们都在，于是在温暖的绒毛包裹之中，她陷入黑甜的梦中。

　　烛龙睁开眼睛，一日到来。
　　烛龙闭上眼睛，一日结束。

　　扶桑长大了。
　　她已经长到风希的肩膀处，力气也变大了。

　　扶桑将今天的事情做完，和村子里其他的年轻人一起狩猎一只野兽回来。
　　在其他年轻人嘻嘻哈哈拖回猎物的时候，扶桑已经快速将猎物绑好，等着她们。

　　“啊！今天又是扶桑！”
　　“哈哈哈，我就知道。”
　　“扶桑！我们马上。”

　　很快，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只猎物，她们嘻嘻哈哈地穿越在林中，白色的光从天空落下，前面是热闹的村庄。
　　扶桑和她们挥别，然后将猎物放在院子里面。

　　息让在前面戳戳，说：“哇！真棒，扶桑，这家伙可不好抓。”
　　卷耳说：“把皮剥下来，今天给你们大展身手！”
　　息让鼓掌，拉着扶桑去处理猎物。

　　扶桑的目光穿过屋子里面。
　　“希呢？”

　　息让说：“首领叫她回去一趟，等夜幕降临之前，她就回来了。”
　　扶桑点点头，手在血水中将皮展开，叠起来放在一旁。

　　息让将肉分割成几份。

　　扶桑看着水面荡起的波纹，突然抓住了息让的手臂。
　　“怎么了？！”
　　息让的话没有说完，巨大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但只有几个呼吸间，声音消失了。
　　扶桑和息让互相看了看，扶桑说：“先回去吧。”

　　没有多久，她们便知道了原因。
　　有神女自瑶池飞跃向人间，她落下时，天地悲鸣。

　　“她……她是自愿散去灵力的。”

　　那只小兔子蹲在草丛中，大地是绿色的，天空中浮现金丝，那是她的灵。

　　“那里有个孩子，成了旱魃，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只是顷刻间，那里便成了一片荒土。”

　　兔子红色的眼睛里面倒映着金色的丝线。
　　然后，水雾弥漫上它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谁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

　　兔子的旁边，站着一位墨发遮眼的神，漆黑的蛇缠绕在她的手臂上，开口说话。
　　“要和我们回灵山吗？小兔子。”

　　小兔子摇摇头说：“不了，我要在这里，在这里等她们。”
　　蛇悠悠叹气：“你又是何必呢？”
　　“她们说过，神是世间的灵所化而成，那么终有一天，我会在这里，如同那日般，再次遇见她们。”
　　“再次遇见的……”

　　“阿武。”
　　墨衣的神喊了一声蛇的名字。

　　蛇闭上了嘴。

　　墨衣神低头看向兔子，说：“会修炼吗？”
　　兔子看着她，点点头。

　　“那便好。”

　　墨衣的神转身离去，注视这里的视线也纷纷散去。

　　这片平原之上，只有这只兔子，是遗留下的礼物。

　　扶桑拿着短刀坐在高台上，她看不见外面，烛龙圈地而居，这里自成天地。

　　远远地，她便看到一人，骑着马漫步而来。

　　扶桑露出笑来，她从高台上一跃而下，往前跑去。

　　她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