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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五.
      “你用侄子来当试验品?”陆家公馆内,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坐在皮质转椅上,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
      对面站着的陆道岩有些紧张地讪笑着,“这兔崽子整天在外面欺人霸市,给我惹一堆麻烦,大事当头,我怕他耽误我们的计划。”
      男人声音很沉稳,目光却冷飕飕的,瞥了他一眼,也没听他解释。“听说你还有个表侄儿。”
      “是,他刚从美国回来。”陆道岩心虚地赔着笑说道。
      男人慢慢向后靠去:“不会也是需要吃枪子的对象吧。”
      “不会不会。”陆道岩赶忙亲自给人倒上茶,又低声说道:“警厅那边传来消息,放在烟土里的五袋货被姓韩的拿走了。”见男人微微抬起眼,他又忙补充道,“您放心,我已经花大价钱雇了一批训练有素的死士,一定不惜一切代价把货夺回来。”
      “陆先生办事,我自然放心。”男人微笑着站起身,理了理衣服褶皱,“货取回来后尽快送去白鹤那。”
      “是!”陆道岩弯腰将人送出去。
      ——
      韩修霖站在南门一家香水铺前。店面装点的很雅致,牌匾上漆金的大字描着【顾衍香行】,刚一迈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香气。雕花格子整整齐齐摆着款式不同的香瓶,下面标签上用小巧的行楷写着香的名字,大多看起来价值不菲。柜台后面有一些散香料,紫罗兰,龙涎香块,薄荷草,都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好,需要哪一样,只用上称约了即可。店里只有一个伙计,大约已是中年人,黑发中掺进了几根不易察觉的白,此时闲暇,正趴在柜台后面睡午觉,也没察觉有人进来。
      韩修霖上下打量了一番,拿了几个香瓶闻了闻。制香的人确实极有天赋,这些香水和市面上那些普通大众的香味完全不同,有清晨冰凉又孤寂的味道,有干净的书卷气,还有已寒了几千年的黄泉斜阳。看来至少他没找错人。
      见那伙计睡得熟,韩修霖索性也不打招呼,循着后面的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正中有一个很宽敞的空间,阳光从开着的木窗外洒进来,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他坐在一堆瓶瓶罐罐之中。比起楼下的井井有条,这里可谓乱得错综复杂,地毯上七歪八倒的堆着八卦阵似的香料瓶,头顶也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小瓶子。
      那年轻人的身影看起来有些眼熟,他专注地拨弄着手中的小玻璃杯,光线温柔地落在他身上,细小微尘在空气中跳跃,整个房间都蒙在了一层暖色的金雾中。
      韩修霖踩在质地厚重的毛绒地毯上,小心避开脚下和头顶的瓶子,慢慢走近。
      一股熟悉的香气慢慢飘进脑海中。
      悬空的一个瓶子颤巍巍摇晃了一下,撞击旁边的玻璃瓶发出一声清脆又细小的声响。
      不知是风动是心动。
      凝思的年轻人在这声响中回过身。
      他歪了歪头,披着一身阳光,慢慢绽开一个笑来。“是你呀。”
      那双之前握着画笔的手,正捏着一小簇香草。
      “你是顾衍?”
      少年起身站在韩修霖面前,赤足踩在地毯上,长长的裤脚下是光洁的脚背。“不是,老板还没回来,我叫南温雪。你要买香吗?”
      “···嗯。”
      少年眉眼弯弯,“那你要等等了,我们老板刚出去不久。”
      “没关系。”韩修霖看着他面前的工具。“你是调香师?”
      “是啊。”说起这个他忽然又兴奋地跑回去,半跪在小案几旁,目光掠过面前的瓶瓶罐罐,最后将几滴不知名的液体滴进面前的小香瓶中,轻轻晃动了一下,拧紧瓶口,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能帮我试一试新香吗?”他带着一点小雀跃地冲韩修霖晃了晃手里的瓶子。
      这人真是太喜欢笑了。韩修霖这么想着,鬼使神差地接过香水瓶,在手腕处滴了一滴。
      是深海里的灵魂。这几乎是他一瞬间的感受。韩修霖能感到自己被包裹在温柔的海水中,那水又像是刚融化的雪,柔软地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缠绕上指尖,又静悄悄地飞走。
      一个美好无声的梦。
      “你的香很难找到配用它的人。”韩修霖叹气。
      南温雪期待地看着他,听到这句话软乎乎笑了出来。“香调出来就是让人用的,否则不是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他站起身,踮着脚尖在旁边的小架子上摸索片刻,拿出一张贴纸来。“尾调的最后一个配料,是我看见你时才想出来的灵感,你算它的半个主人。”说着他将小贴纸贴在韩修霖手中的瓶子上。“我还没有给这个香起名字,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韩修霖还未开口,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神情峻厉的男人上了楼,在看见二楼多出一人时明显皱起眉头。但凡在上海见过些世面,这么号青丝长发的没人不认识。“韩公子何时大驾光临的?”到底是青帮的地盘,他将周身寒意敛了两分,也算不上多热情地笑了一笑。“可是要买香?小店的香都在楼下,能入韩公子眼的,韩公子尽管拿走。”“楼下”二字咬重了几分,不等回答他已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韩修霖手指在大衣口袋里摩挲着那瓶香水,冲男子微一颔首。“我都看过了。顾老板的香名不虚传,以后若是有香料上的问题,还要向你请教。”
      “韩公子客气了,我必然竭力相助。”顾衍一口应下,又亲自将人送到门口。
      待韩修霖走远了,他才猛然转身,狠厉开口。“关门,今天提前打烊,你也走。”伙计一看老板的样子就知道不好,哪敢往火堆里跳,忙不迭收了铺子,离开的时候不忘关上了大门。
      顾衍重新回到楼上。他冷冷看着南温雪走过来。
      “顾......”
      一个音还未发完,顾衍忽然一把将人摔在墙上,猝不及防间,南温雪重重撞上墙壁又倒在地毯上,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不等他挣扎着撑起身,顾衍踩在他身上,伸手扯住他柔软的头发,逼着人仰起头来,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透明色的瓶子举在他眼前。“这瓶香为什么和之前的不一样?”
      南温雪费力抬头,辨识出瓶子标签上那几个小巧的字母:Osiris。
      “昨天......少了一种香草,我就用了香精,但那香精也是我从前用香草提纯的,味道是一样的......”
      不等他解释完,顾衍踩在他身上的脚加了几分力道,直接将人踩倒在地毯上,凑近了些沉声开口。“以后配这个香,一种料都不许换,懂了吗?”他将那瓶香扔到他面前,转身下楼。“少香草就给我滚去后山采,采不到你这辈子就都别回来!”
      ——
      那瘦弱伙计前脚刚出门,后脚就让冬藏给拎走了。估摸着人实在凶了点,直到站在韩修霖面前,伙计还在哆哆嗦嗦。
      “你不用怕,我想问你一点事情。”韩修霖示意冬藏给他拿把椅子坐下,将面前的茶盏推给他。
      “我叫阿布,从一年前顾老板建这个香行时就跟着他们了。说实在的,顾老板虽然是老板,可那是一点都不懂香,也不知道为什么跑来开香水店,要不是南公子,估计早就破产了。”
      “南公子好像打小就跟着我们老板,老板说他有什么病,不让我们多接触。不过我们也没什么机会接触,南公子在楼上一呆就是一整天,除了调香就是画画。”
      “什么病?”韩修霖微微蹙眉。
      伙计挠了挠头,“好像说脑子有些问题。不过说真的,我才来那一个月就发现了,他饿了不知道吃饭,下雨也不知道自己打伞,给什么吃什么,吃什么算什么,像个那啥,那个洋词叫啥,我听老板说过一次……来偷,偷杯壁……”
      “……little baby。”
      “对对,baby,完全没有生存能力。唉,也是个可怜孩子,整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
      “咋的,你们老板养这么个招财宝,还舍得动手打人?”冬藏在一旁插了一句。
      “我们老板脾气不好,南公子又是个不知事的,可能是养着麻烦吧。现在还好些,你可不知道刚来那会儿,有一次我在楼下,听见上面有动静,一回头就看见老板把南公子从楼上踹下来,滚楼梯的时候血流了一地,老板站楼梯上问【记住没有】,南公子说【记住了】,然后又说了一句:【疼】,老板这才转身走了。”
      “就为了让他记住疼了喊疼?”冬藏眼睛瞪得老大。“你家老板这教育方式,不傻也得被打成傻的。”
      韩修霖目光落在面前的贴着空白签的香水瓶上。少年踮着脚尖,模样乖顺地冲他笑的样子揉碎在这视线可及的小瓶子中,像是童话故事里渔夫捡到的密封胆瓶。
      胆瓶里藏的,是魔鬼吗?
      “你为什么一直留在香行?”韩修霖话音一转,谈话对象忽然落回对面这个人本身。
      阿布挠了挠头,腼腆笑了笑。“说了怕韩公子笑话,我们老板给开的工资特别高,我这么大岁数了,没点儿底子钱,连媳妇都娶不着……”
      “两倍。”
      “啊?”阿布迷茫地抬头看着眼前华贵精致的青年。
      “顾老板无论给你开多少工资,我每个月多付两倍给你。”韩修霖拿起桌子上的钢笔,温和地对面前怯犹的年长者说道,“你放心,我不让你做任何事,只是希望你帮我照顾那孩子,有什么事就打给我,好吗。”他将一串号码写在纸上,撕下来递给男人。
      阿布愣愣接了,片刻冲韩修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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