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夫人打卡上班》吹着空调盖被子

48、卌八章 妇人之心恐恶毒

　　月如银钩，倒挂在半空，风一阵一阵地刮，明日许是要变天了。

　　晨间，整个南涪飘起了鹅毛大雪，银装素裹甚是好看。东厢的几个孩子早早便闹了起来，打雪仗，堆雪人，可等着这般大的雪了。

　　“官人，多披件外袍再走，公堂可不比厢房，四处透风的。”

　　赵若苓帮章任之把外袍系上，复又想再拿个手炉与他。

　　“夫人担忧，为夫都记在心里呢，只是这外袍便已然够了，其他的我都没空用的。”

　　章任之紧了紧那双纤纤玉手，抬脚出门，袖子里还带着一只香囊，这拖了许久的案子是时候查一查了。

　　初审魏谦坐实了南涪县这许多的盗窃案子，今日复审章任之便问了些别的。

　　“本官知你不愿多言，但现下令尊尚在牢中，你可愿再想想？”

　　魏谦一身囚衣锁链，跪于公堂下，冷冷道：“该说的都已然说了，却不知县令大人还想从我嘴里套出些甚话？”魏谦每一句话都带着些对为官者的不屑，但在监牢中这许多日，竟是全然没有了当日那般狂躁嗜血，问甚答甚，只缄口不提魏宅当年事。

　　章任之示意宋仁把之前□□的香囊递了过去，南涪县甚少有砒石这等剧毒之物，章任之便想问一问这外来的魏谦，是否是经他之手流出。

　　“看来这南涪县也并不少那奸邪恶毒之人……”跪着的人兀自笑了起来，眼底却未见一丝笑意。

　　这话一出章任之和宋仁便知晓，这桩香囊□□案该是可以破了。据魏谦交代，这砒石乃是一妇人从他那处求去的，或是说捡去的。

　　当日魏谦和四处求医问药的钱力搭上线，却正正好被一妇人看了去，那人只以为魏谦是个惊奇决绝的外地大夫，便向他求问能影响女子生育的药材。魏谦瞧着那人一脸尖刻模样，便知晓妇人暗藏害人之心，但魏谦并不是大夫，自然没有妇人所求的药材。却不料他自个儿随身带着的一包毒粉被妇人捡了去，竟就这般出现了毒害人的事件。

　　“那妇人相貌如何，身量几尺？”宋仁开堂之前特地找来了一个画师，这会子已然开始下笔着墨。

　　画像还在宋仁手中，他复又向魏谦确认，还未上递给章任之。

　　章任之问道：“那毒粉你又是从何处得来？又为何要随身携带？”随身□□的人，到底意欲何为。

　　后面的话似乎牵扯到魏谦结痂的伤口一般，每每章任之询问，都只得来一句“无可奉告”。待画像放于案几之上，章任之垂眼一看，脸上不由浮现出惊讶之色，几瞬又变为怒气爬上眉梢。

　　章任之拧眉唤来侍卫，几个往东厅去，几个往县衙外城墙那处去。宋仁紧接着押解魏谦回监牢，刚踏入公堂便发现章任之怒火已然外放，他略略沉思着是何缘由。

　　“大人，此香囊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宋仁走近便瞧见一香囊摆在案几上，却不是先前公堂存放的那只，“这纹路走势虽是不同，但好几处针脚却是与先前那只无二，这香囊的主人此刻可是在县衙？”

　　香囊是章任之带入公堂的，想必这画像上的人是谁县令大人也是知晓的，说不定还有些缘由在里头，不然也不会这般大的火气。

　　“平氏，东厅里周姨娘的母亲。”章任之眉深一指，往日他虽是也听闻过那些大户人家里后院儿争风吃醋的戏码，但到了自家院儿里却牵扯出了毒物，这官当得还真是糊涂。

　　宋仁一惊，随即思虑百转，要说平氏为何会使这毒粉，虽说魏谦当日并未告知她那是能取人性命的毒粉，但总归是平氏心术不正，况且这桩事儿多半还能牵扯到西厢的周姨娘，且看明日各厢证据归齐，县令要如何断案。

　　酉时散衙之前平氏被拿入狱，周家一时乱了起来，这消息也就跟插上翅膀一般飞至南涪县每家每户，自然赵府大夫人也知晓了此事。花厅里的周姨娘暂时被几个丫鬟看守在房中，不知情况如何。

　　大夫人听着下头赵笙每多说几句便多怒几分，不曾想这贫贱人家的妇人竟有这般恶毒心肠，当真是小看了他们一家子。

　　香囊□□案子已经过去有几月，但赵府这边却俱是初次听闻赵若苓曾经惹了毒物，这回大夫人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周家了。

　　大夫人眉目凌厉道：“笙儿，这是府里不久前丢了的一批首饰单子，待明日你且往县衙报官去吧。”

　　底下站着的赵笙正欲领下，大夫人接着道：“那些赌坊的线该是可以收一收了……寻个由头把小金叫回来一趟，我有话与她。”

　　自家人受了这般大的迫害，赵笙自然满心火气，原以为这县衙内还算得安宁，却不晓竟藏着这般蛇蝎。这回如何都不能让人轻易脱罪了，不管是那平氏还是县衙后院儿的周姨娘，赵家人可从不是吃素的。

　　“那顾姨娘也好生查查，甚缘由嫁入县衙，家中尚有几人，全都要清楚详尽。”

　　往日是小看了那后院儿的两个妇人了，大夫人遣了赵三儿一同跟着大少爷赵笙。先前在平氏面前演的那出，须得好好寻个情理逻辑。

　　今日散衙，章任之直接拐进东花厅，拧眉看了看西厢，这才跨进北屋堂里。赵若苓在和小金说话，见着一脸阴沉的县太爷回来了，小金连连退下，趁着未宵禁往赵府去了。

　　“官人今日回得可早，妾身都还未来得及传膳，官人先去里屋待会子，我去寻了几个孩子来。”

　　赵若苓起身把人迎至上座，递了个手炉过去，又沏了杯热茶放在章任之面前，方才准备转身往东厢去。这会子三个孩子都在东厢里屋玩闹。

　　“夫人……”章任之喉头有些酸涩，望着眼前人竟生出几分愧疚之感，若非嫁入这县衙，何至遭那祸事，心下又哀叹一声。

　　赵若苓从今晨章任之拿走那只香囊开始，便预见到了几分现如今这番场景，又见着自家夫君如此神色，便回握住有些冰凉的手掌，上前几步道：“官人何故如此，今日之种种皆是外人心术不正引起，官人不必烦忧，苓儿这不是好好的吗？”

　　章任之哑声叹气，终归是觉得若是自己平素里多觉察几分，哪里就会生出那等凶险之事。

　　“官人——”赵若苓抚了抚章任之的心口，缓声道，“官人可是又忘了余大夫说的话了，不可郁结于心，每日散衙须得平心静气，放下忧虑。孩子们待会子就过来了，官人便将公事暂且休歇，明日怎么都会有结果的。”

　　两人又靠在一处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传了晚膳。北屋这处正暖，东厢里也传出阵阵笑声，唯有那西厢，今夜怕是难熬的。

　　今日公堂也并非只这一件大事，年关将至，岁末考核便着手准备起来了。此番事一向是老吴县丞主理，各个衙里，包括章任之的县令衙，主簿典史县丞，巡检教谕，六房三班，还有那并不多在县衙露面的驿丞，全都会考核一番，远在村镇的或以文书形式传回，再汇总呈报州府。

　　今岁县衙前院儿里裁撤了许多差役，又接连发生离乡大火、京师大盗、蓄意行凶等大事，这年底的考核标准便会比去岁多几项。因着再过不久便是春休封印期，所以这年底考核也不仅只是考核，明年的一干事务安排，如何应对天干大旱等灾祸的策略，全都在考核范围内。

　　往年还会有从钟先生那边过来的人参加考核，今岁倒是没有合适的人举荐过来。这南涪县内唯有钟先生有向朝廷举贤之权，据老一辈的人说，这乃是钟先生年轻时得来的独一份的圣恩。

　　整日在房里养着，连饭食都有王子枫在一旁伺候着，章任庭总想着下地或是出门走走。今日散衙终究是找到了事做，他找了老吴县丞寻到往年的考教文本，便拉着王子枫在西厅的书房里讨论了一个下午。二人于书案上各占一角，便开始挥墨下笔，写至晦涩难解之处又会停下笔来细细探讨一番，真真一副好学书生模样。

　　正写至大盗案，章任庭感叹道：“今日那魏谦审问完毕，该是要往京师去了吧。”

　　王子枫点头，这一月时时跟着朱典史和宋师爷，倒是学了不少衙门里的办案流程。不出月底，便会押解魏谦进京，交接于青鬼门审理后续。那牢里魏谦的父亲如今还未提审，钟先生那边似乎让缓一缓，不知是何缘由。

　　“当年魏家当真只他父子二人存活吗？百口大户竟就这般销声匿迹了，实乃家门不幸。”章任庭对划了他一刀的魏谦并未生出许多恨意，却是哀叹多一些，换位想想若是自个儿有那般遭遇，还真就未必能如常人一般理智，可不得像魏谦疯魔那般，家族覆灭亲人罹难总会在不经意的一瞬崩断那根理智的弦。

　　当年魏家可是比如今王家还要富庶的存在，各种商铺钱庄开遍了扬州城的大街小巷，老百姓也都挺乐意买账的，但就是这样如日中天的大家族，却在短短一月便销声匿迹了，甚至连氏族祠堂都不见了踪影。更怪的是，魏家没落之后短短几年时间，街巷中竟就鲜少有人提起魏家，渐渐的，知道魏家的人越来越少，这件事以过于异常的速度被尘世喧嚣带走了。

　　若非王子枫有个赵家的嫂嫂，他也不会知晓几年前扬州城还有个富甲一方的魏家。思及此，王子枫便停了思绪，赵家必定和魏家有甚牵扯，但这后头的事，不是他该想的了。

　　“大概后日吧，我家长嫂便能到了这南涪县境内，我也该收拾一下……”

　　话才至一半，章任庭便连忙出声道：“子枫这是何意？后日就须得搬入赵府起居了吗？”他自个儿低低沉吟着，复又道，“大哥那边差不多一旬之内便可启程回乡，年后……也不晓得能不能再送你回扬州，还有几日——”

　　章任庭瞧了瞧面前的玉面公子，不自觉皱紧了眉，暗自叹了口气。待赵家大小姐回南涪之后，子枫必定是和赵府的两个少爷一同起居，哪里还能时时出来与自己见面。想必赵家嫂嫂也有许多事要交代，定不会和先前那般闲着了。

　　他改口道：“子枫，明日去燕秋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