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鲸手册》Heating

32、第 32 章

　　人鱼走后，蔚然没有安分太久，他趴在地面，慢慢摩挲着往前，终于摸到了地面的边界处，眼前像是墙壁，蔚然试探着往墙壁上摸，之间直接被冰面粘住了，一下子扯不下来。

　　原来这里是一个冰洞，可奇怪的是，这里的温度并不低，蔚然还穿着内衣和一件薄毛衣，都不觉得太冷，也正因为温度不低，蔚然才能慢慢把被粘住的手从冰面上撕下来。

　　一点亮光从上方垂落，蔚然仰头，人鱼站在他面前，手中有东西在发亮，像是把星星攥在手里，柔和的幽蓝色光亮把人鱼的面容照得更加清晰。
　　人鱼用修长的手指捻起其中一颗星星，蔚然才发现，原来他手里的，是十多只发亮的水母，乒乓球大小，不知道为什么脱离了水源，还能发出亮光。人鱼贴膏药似的，把水母一只只贴在墙壁上，随着这神奇的壁灯依次亮起，这片洞穴也在蔚然面前掀开了它神秘的面纱。

　　这是一个蓝色的洞窟，让蔚然联想到纪录片里北极熊的洞穴，大小不过四五米见方，地面却没有结冰，刚才蔚然和人鱼就躺在正中间的位置，石头硬得能睡出腰椎间盘突出。
　　后方是冰墙，前方却是幽深的黑暗，蔚然垂涎地盯着人鱼手里剩下的那些发亮水母，他朝黑暗中走了几步，回头看，人鱼站在原地，似乎不明所以，但是很快人鱼就跟了上来，在冰墙上贴了一只水母，蔚然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人鱼继续跟了上来，每只水母都能照亮大约直径两米的区域，蔚然一直往前走，人鱼便一直跟着他，尾巴在岩石地面上滑行，看起来比人类的双脚还要灵活方便，一边滑，还不忘记往冰墙上贴水母。

　　就这样，蔚然走出了十几米的距离，回头看，漆黑的洞窟俨然变成了通往秘密基地的道路，道路上发光的水母是指引方向的星星灯。

　　走到此处，蔚然突然听见了一些风声，是寒风刮过空旷的大地时特有的声音，他眼睛一亮，就要快步往前走，人鱼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人鱼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有不赞同的意味，他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啾啾”两声。
　　但人鱼的手并没有用力，他的手上也没有童话里所说的鱼蹼，是和正常人一样的，指节分明的、干燥的手掌，蔚然心中少了几分畏惧。

　　蔚然继续往前走了两步，人鱼虽然拉着他，但也跟着走了两步，呼啸的风声愈发明显，蔚然越走越远，直到夹杂着冰雪的风像粗糙的砂纸一样擦过他的脸颊，仅仅一步的距离，气温似乎就骤降到零度以下，蔚然赶紧退了回去。

　　蔚然猜测，这里是极深的洞穴，因为是封闭空间，加上洞穴附近有温泉或是火山活动之类的地热源，才使得这里的洞穴如此温暖，和室外的温度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虽然只探出了一步，但已经知道外面便是冰天雪地，无事可做，蔚然只能返回洞穴深处。

　　挨着饿，衣服破烂脏污，脑后和露出的皮肤上涂着不知名的绿色药水，屁股下坐着的是凹凸不平的石头，没有出路，也没有食物，人生应该不能沦落到比这更糟糕的境地了。
　　蔚然微微偏头，其实还能更糟糕一点，比如说这时你的身边还坐了一个不明善恶，看起来能一尾巴把人砸成肉泥的异类生物。

　　人鱼看起来没什么事做，把蔚然赶回洞穴里后，他盘着华丽的鱼尾坐在地上，像是发了一会儿呆。

　　两个语言不通的物种，坐在一处，相对无言。

　　外面的风雪不知道多久才能停止，蔚然甚至连走出洞穴探索一番的机会都没有，他又想起躺在电脑里那两篇论文，不知道他失踪后，警察能不能凭借蛛丝马迹找到凶手，还有国内的亲人朋友，如果听到他失踪的消息……

　　打住，不能再想了，蔚然摸着肚子，在它爆发出打鼓声前及时制止了它。

　　人鱼这时起身，甩着尾巴朝洞外的方向走去，他来到刚才蔚然止步的地方，这里的风雪太大，睁眼都非常困难，能见度极低，但这对人鱼来说毫无影响，他走进了风雪中，一瞬间，风雪将他的声影掩埋。
　　蔚然站在洞口等了一会儿，冷得哆嗦，也没等到人鱼回来。

　　走回洞穴深处，他大咧咧地摊开四肢，试图冷静思考：人鱼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而自己有可能在这里被饿死，幸运的话，变成冰封的尸体，数亿年后会探险家发现。

　　这时洞口穿来沙沙的声音，蔚然已经熟悉了这个声音，这是鱼尾从冰面上滑过的声音，人鱼的身形太过高大，不得不微微低头才能从狭窄的洞穴中穿过，他的手里拖着一长串鲜活的鱼，一只一只被冻在了一起。

　　没有刀叉，人鱼的手指就是最锋利的刀具，他轻松地从鱼腹处撕下最鲜嫩、柔软的生肉，递给蔚然。

　　蔚然接过鱼肉，突然认为有必要为这位善良的人鱼取一个名字。

　　他由衷地感谢道：“谢谢你，爱丽儿。”

　　人鱼顿住，显然他的童年并不由迪士尼经典动画《小美人鱼》组成，他听不懂，只能轻轻歪了一下脑袋，而且继续撕鱼。
　　蔚然一边往嘴里塞鱼肉，一边感叹：“看来你也不反对这个名字，那我以后就叫你爱丽儿了。”

　　人鱼主动为他寻找食物的动机不明，除了从要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后在吃掉这一比较实际且残忍的角度思考，蔚然尽量把自己想象成一位不慎落水的王子，机缘巧合被住在深穴中身高七英尺身材健硕的银发小美人鱼爱丽儿所救——为饥饿且不幸的王子寻找食物，善良的爱丽儿当然会这样做。

　　蔚然勉强吃了两只鱼腹部的鱼肉便打住，鱼肉生冷，鲜味掩盖不住腥味，荒郊野岭也找不出芥末酱油搭配鱼刺身，越吃胃越冷，浑身上下都在发出抗议，思念温暖的食物和柔软的乳胶床垫。

　　为了缓解不适，蔚然只能就地躺下，左手放在肚子上。人鱼已经撕好了六七条鱼的鱼腹，见他不吃了，非常自然的挨着他躺了下来，尾巴时不时拍打一下地面。

　　蔚然手背一重，原来是人鱼也将手搭在了他的肚子上，两只手挨着，并不能缓解蔚然腹部的疼痛，相反，人鱼冰凉的手掌让蔚然感到不适。
　　他睁着眼睛，盯着冰面上发出微弱光亮的水母——随着水母体内水分的流逝，光亮也越发黯淡。

　　蔚然感到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