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盲》半非

3、第３章 你是谁

　　不知是从十一底还是十二月初开始，他渐渐地发现自己选修课的课堂上出现了一个男生。刚开始他并没有特别注意他，即使这个男生一看就是个混血儿，外貌几乎没有任何瑕疵，但他是出现在电影学院的课堂上，所以不足为奇，奇怪的倒是没在表演系本系见过这个学生。
　　他听课作笔记都很认真，总坐在最后一排，上课时头发盖住半张脸，下了课就套上兜帽独自离开。
　　快到期末考试了，来上选修课的人也比平时少了一些。那个男生还是坐在最后一排，他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短棉衣外套，有一圈白色的短毛领，深酒红色卫衣的兜帽垂在脑后。今天他把上半部分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小辫子，整个脸第一次全部呈现出来。教室里并不冷，可他没有解开衣领，细而长的脖子露在圈领外，像画里的欧洲旧式贵族，后背笔直……
　　不光是他，几乎所有人一进教室就注意到了最后排这张与吸血鬼有一拼的脸。
　　他站上讲台，那张脸正认真地看着他……
　　“今天来的人不多啊，好久没点名了，点个名吧，今天来上课的，如果结业成绩不理想，我可以考虑放他一马……”
　　点名结束，他发现那个男生并没有应过声。
　　“最后排那位男同学，你是哪个系的？你是补选的课吗？教务处的名单上没你名字吧？下课要去补一下，要不期末没学分……”
　　吸血鬼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站起身，手扶着身前的课桌，微微弯了一下身，像是鞠躬，又像是点头……
　　“江先生，我不是这个大学的，就是喜欢您的课，就来听了……”
　　学生们都是称呼他为“江老师”，这个人却叫他“江先生”……
　　“那你是哪个大学的？”
　　“传媒的。”
　　“同学们，这可真是咱们学校的荣幸啊，传媒的到咱们学校来偷师了……”
　　他故意幽默，全体学生哄笑，吸血鬼也笑了，很腼腆……
　　“我不是学表演的，我是学中文的……”
　　“没关系，没关系，就算你真是来偷师的也没关系，你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只有名教授才会有外校的学生来听课，我都是名教授了吗？我自己怎么不知道啊？”
　　全体又大笑，吸血鬼站直身体，有些不安……
　　“坐吧，坐吧，咱们开始上课……”

　　他莫名地兴奋，讲课时一直用眼睛余光溜着吸血鬼。他脸上的表情非常专注，甚至真能看出一丝崇拜……他妙语连珠的时候，他就抿着嘴唇翘着嘴角笑，还会往胸前微收下巴，低下眼睛，像是怕别人看到他笑……

　　晚上六点到八点的课，中间休息十分钟。
　　休息时，他很自然地走向他，他站起身迎着他的目光……
　　几个好奇的男生女生也围过来……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冉让……”
　　“没听清……哪两个字？”
　　他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写下两个字：
　　冉让。
　　手指冰凉，细长。
　　他把手背上的两个字展示给旁边的学生看，盖住了心里的一惊。
　　“这名字够拗口的……”
　　“我父亲是法国人……”
　　“那你也是法国人？”
　　“不是，不是，我母亲是中国人，姓冉……”
　　“你怎么不学表演啊？多好的条件……”他把气氛控制在闲聊的程度。
　　“我哪儿敢啊……”他低头一笑……
　　“锻炼锻炼就好了……谁也不是天生就不怕镜头的……”
　　“还是不敢……”他又笑……
　　“让这儿的同学们带带你，他们个个都把自己锻炼成人来疯了，大三大四的，带带他……你大几？”
　　“大二。”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课？”
　　“我是冯依依的粉丝，您客串她的那部电影我看了，听说您是她老师，我……”
　　“是这样啊，教出个明星学生我也沾光了……”
　　“对不起啊，江先生，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不过我真的是喜欢您的课才一直听的，跟冯依依没关系……”
　　“就算有关系也没关系……你不用紧张……我还真没听说谁追星追到她老师课堂上的……哈哈哈……”
　　学生们很捧场地跟着笑……
　　“散了吧，散了吧，上课……冉让……代我向传媒的同学们问好啊……我也代你向冯依依问好……”
　　他潇洒地转身走上讲台……
　　“同学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学习啊，看见没有，你们以后有出息了，老师我也跟着沾光……咱们接着讲啊……”

　　下了课他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即离开……
　　他整理教学用品的动作很慢……打了个电话……学生们渐渐地散了……
　　他迟迟疑疑地走到讲台边，等他打完电话……
　　“你怎么还不走啊？你们宿舍几点关门？”
　　“江先生，您是不是生气了？我真是来听您的课的，真的！真的！”
　　“我生的哪门子气啊，有你这么一个特殊的学生，我很高兴。”
　　“真的？！”眼光一跳。
　　“哪有老师生学生气的？真的，你快回学校吧，晚了不安全。”
　　“谢谢您啊，江先生！”
　　“还有两次课，一个考试，我等着看你成绩啊……”
　　“您就放心吧！”脸一亮。
　　“学中文的上表演理论课，你觉得怎么样？有什么收获？”
　　“收获特别大啊……最大的收获就是更能看懂别人了吧……”
　　“你这心得跟表演系的学生还真不一样……”
　　“我这是不是不对啊……”眼神一暗。
　　“艺术哪有什么对错……你感受到的就是你的，别人感受到的就是别人的……”
　　“谢谢您啊，江先生……”
　　“你总谢我干什么？”
　　“……”
　　他没回答，只是笑。
　　“赶紧回你学校吧……”
　　“江先生，再见！”
　　“再见！”

　　晚上八点半的校园可能是一天中人最多的时候，有出来玩的，也有在路边读书求偶遇的……青春年少的那点真诚冲动和简单热情都搅在空气里了……
　　他有点飘忽，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崇拜者，还是这么好看的一个人，这个人让他有一点熟悉的感觉，尤其是他的眼神，可他断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这样的一张脸，无论是在哪里见过，只要是他曾经见过，一定是不会忘的。

　　他抬手看了看他写在自己手背上的那个名字……

　　谁都喜欢被崇拜，没有人能不活在别的人判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