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 盲》半非

1、第 1 章 我又不认识你，骗你干嘛

　　他已经在那坐了很久了，玩手机，拒绝了很多人。
　　他有礼貌地向每个上前搭话的人微笑，摇头。
　　他每转过头笑一次，他就能看见他的脸闪一次透明的光。他眼睛很深，有点儿远，灯光太暗，看不清楚，像外国人，又不太像。
　　他拿起酒杯，没犹豫，走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哥们儿，玩什么呢……看小说啊……”
　　“嗯……”
　　他转过头，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大眼睛，不很大，细细的双眼皮，深眼窝，眼稍微微向上飞，眉毛也微微翘角，眼珠的颜色很淡，在这样的光线下，瞳孔很大，边上窄窄的一圈眼珠几乎是透明的，午夜里猫的眼睛就是这样……
　　他好像正要摇头……眼神微微一顿……一笑……然后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皮肤白得接近透明……
　　“国际友人？”
　　“不是——”
　　两个字的回答可以听出很地道的本地口音，拉长的调子里透着一丝嗔怪，一丝撒娇……
　　……
　　“哥们儿，别看手机了，看看我……”
　　“你挺帅的……我得赶紧看完，这是作业……”
　　“你是学生？”
　　“嗯。”
　　一点也看不出来，白衬衫的小立领包着他脖子的下半部分，把露出来的上半截显得更长了，方型黑曜石的领扣和袖扣，右耳垂上簪着一只钻石耳钉，耳朵边缘上紧紧环着一个很细很小的麻花型彩金圈。
　　“你多大？”
　　“成年了——”
　　他闪了他一眼——责备，安抚……
　　“你不会是……”
　　“你才是呢！长的帅也不能乱说话吧……快点闭嘴，我还有一点儿就看完了……”
　　“好，好，好，我闭嘴……”
　　胳膊搭上了他的肩……
　　他没反对……
　　“让我也看看……什么小说这么好看……”
　　他靠过去，松松地揽过他……
　　“卡尔维洛的，看得累死人……”他把手机挪过来一点儿，头也向他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他身上没有香水味，什么味道也没有，干干净净……
　　“你这耳钉不错……”
　　他在他的耳垂上若有若无地舔了一下……
　　“嗯。”
　　他像怕痒似地扭动了一下头和肩膀，前额上的散发刮过他的脸……发梢有一点卷……
　　他伸出手，把他的散发理到耳后，头发不很黑……
　　他用手肘轻轻顶了他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带着点儿不满的低哼，像是不愿意被打扰……
　　他的手滑到了他的腰上……
　　“要不要我再给你点一杯……”
　　他转过头向他脸上吹了一口气……
　　“我今天又不是来喝酒的……”
　　这一口柠檬味呛得他有点晕……
　　“这儿还卖柠檬汁？”
　　“我买他就卖……”
　　抿嘴一笑，有点调皮……
　　他向酒保晃了晃自己的香槟杯，又指了指他的空杯子。
　　……
　　他喝光了自己的香槟，让酒保续上，酒保在他面前的鸡尾酒杯里加上了柠檬汁……
　　他端起柠檬汁送到他嘴边，他微微侧头，浅浅喝了一口，眼睛没有离开手机……
　　嘴唇略薄，下巴窄，方，直。
　　他放下杯子，把脸搁到他肩头上，揽紧一点……他整个人是薄薄的一片，有点硌……
　　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轻轻蹭了两下，眼睛认真地盯着手机……
　　他伸手端起香槟，偷偷往他杯子里倒了一点儿……
　　他没抬眼，伸手轻弹了一下他的手背……他的手掌很窄，手指过于细而长……
　　“不用演得这么像吧……”
　　他握住他的手，手冰凉……
　　他转头怒瞪了他一眼……嘴唇掠过嘴唇……一顿……继续看手机……
　　……
　　“你真是个学生啊……”
　　“你长这么帅我也没说你是卖的，你再怀疑我，我真生气了……”
　　他推他……
　　他搂紧……
　　“我这次真没这个意思……你想多了……你还真看书呢……”
　　“冤枉了你也是你自己的错，你刚才是怀疑我了吧？”
　　他再推……
　　他再搂……
　　“那请问这位学霸，你是哪个大学的呀，还是哪个中学的呀……”
　　“不告诉你……”
　　“你就告诉告诉我呗……”
　　“别闹了，我得赶紧看完……明天上课要讲的……”
　　他的肩膀在他的胸前轻轻地蹭着……
　　“现在别看了呗……”
　　“那一会儿还能看吗……”
　　他转头向他眨了一下眼睛，眉毛微动……声音低，细，薄……嘴唇又一次划过……
　　……
　　腰上的那只手略微用力压着他的腰侧往上爬，他的身体轻轻地反压向他的手掌……
　　手爬到了他的脖子后面，轻抚着一圈微卷的发尾，他轻轻来回转动脖子，头发摩擦着他的手……
　　……
　　他手拄着头，半倒在吧台上远望他……
　　他朝他纯净地一笑……
　　手安静地放到了他的大腿上，不再打扰……
　　他静静地看手机……
　　深眼睛偶尔一眨，睫毛带起一阵风……
　　……
　　整个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就剩下眼前这个人了，他恍惚起来，他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这个人是谁？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吗？这种陌生，这种熟悉，这种穿空而来的撕裂感……天旋地转……
　　……
　　“好了，我看完了，走吧……”
　　他在他的手上轻拍了一下……
　　他被眼前人的这个大大的笑容吓了一跳，眼前人嘲讽地推了他一下：“你睡着啦……”
　　“被你迷晕了……”
　　他赶紧回敬了一个魅力十足的笑，面对这张脸，他觉得自己的笑容已黯然失色。
　　他们站起身，他不算矮，应该有180，虽然比自己矮不少，但体型相当出色，腿长，腰细，有点过于瘦，白衬衫贴着身体，下摆散着也不显得腿短，被包裹着的臀部有了几分肉感，黑西裤略宽松，系带的宽边皮鞋使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直在向上延伸，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学生气，说他像什么人都可以，就是不像学生。
　　他去结账，他跟在他身后……
　　结过账酒保从吧台里取出一件长风衣递给他，他把风衣搭在自己手上，转过身靠着吧台看眼前这个人：
　　“你就穿成这样出去算了……”
　　“冻死是肯定冻不死——”
　　俯身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
　　“冻坏了我，吃亏的是你——”
　　说了这句话，转身就往外走……
　　他赶紧追上去帮他把风衣穿上，顺势搂紧了他，在脖子上亲了一下：
　　“我不吃亏，只吃肉……”
　　“我太瘦了，没肉……”
　　“有一口就够了，我就吃那一口……”
　　“真的？你这么容易满足……”眉头微收，眉稍轻扬，嘴角一瘪……
　　……
　　酒吧通往正街的小巷子很暗，墙边的人一对一对……
　　他把他按在墙上吻住了他的嘴……他轻轻张着嘴，不动……微抬着脸，大睁着眼睛看着他……
　　“……你……不愿意？”
　　他收回来……
　　他伸出手揽住他的腰，轻轻摇着头，眼睛里闪着水气，像是叹息：
　　“我……喜欢……”
　　他半搂半拖地带着他快步向主街走，他踉踉跄跄地跟着他的脚步，像是随时都会化在他怀里……
　　******
　　房间的门关上，他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无辜无力地倚在衣橱上，双手放在身后，眼睛微眯，仰头看着他，等着他……
　　他竟然不敢直接吻上去，轻轻把他抱进自己怀里，他把脸埋在他胸前，用力向他身体里挤……
　　……
　　他抬起脸，伸出手，慢慢拉开了他外套的拉链，打开他的衣襟……两只手伸进去……顺着他的肩膀向下滑……脱下了他的外套……在狭窄的空间里转过身……推开了衣橱的移门……把外套整整齐齐地挂好……背对着他，侧着的头微低，右耳朵露在他面前……停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他的双手从他腋下伸到身前……拉开了他风衣的腰带……双手在他的脖子上流连了一会儿，脱下他的风衣……像他一样，把风衣挂进了衣橱……
　　他把他转过来，看着他的脸……正常的灯光下，这张脸不再透明，柔软的头发遮着小半张脸，他张开嘴，闭上眼睛……
　　他的嘴唇在碰上没碰上他嘴唇的瞬间被他狠狠地捉住！羔羊变成了一条蛇，双手缠着他的脖颈，瞬间爆燃……
　　两双手不停地解着对方的扣子，嘴唇一刻也没分开……他把他住床边推，却被他按倒在床上，他在喉咙里低哼了一句：
　　“等我一下……”
　　他从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取出了两种必备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立刻扑回来继续疯魔般的亲吻，有一刻，他都怀疑自己今天晚上是不是找错了对象……
　　等羔羊在他的亲吻下化成一滩水的时候，他放下心来……
　　……
　　他缓缓地张开眼睛，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太久没做了……”抬起胳膊盖住了眼睛……
　　手腕上全是伤疤——一条一条的，深深浅浅，有的平行，有的交叉……
　　“你这是……”
　　“噢，没关系的，以前的事儿了，现在不会了……”
　　另一只手腕上也全是同样的伤疤。
　　他询问地看着他……
　　他勾下他的脖子，望着他……他的眼睛是灰色的，热情刚刚消散的迷离和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无法掩盖的渴求让他顿时忘了那些伤疤……
　　……
　　“一起洗洗吧……”
　　“嗯。”

　　他比他想的还要瘦，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凸起的肌肉，与他精心打造出来的肌肉群相比，他的身体像是不完整的，他把他贴在墙上，自己再贴到他身上，如果有人从背后看，绝对一点也看不到他。
　　他冲他笑，他也觉得自己好笑，不知为什么做这种幼稚的事。
　　他拉起他的手……
　　“……你不痛啊？”
　　“不知道，忘了。”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
　　“我要洗那什么了，你转过去……”他在他嘴上啄了一下。
　　“我帮你洗！”
　　“不行，不行！快转过去！”
　　“我都用过了，你还害什么臊啊……”
　　“转过去，转过去！”
　　“你也太会浪了，你这小样儿我可真受不了啊……”
　　“转过去——”
　　“行，我转过去，你别使劲推，再把自己滑倒了……”

　　再回到床上，他趴在枕头上，对着他，笑……不十分干的头发薄薄地贴在头上，这回怎么看也只是个学生了。
　　“你叫什么名字？”
　　“问这干嘛……”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
　　“我不想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我叫钟鸣……”
　　“钟鸣鼎食的钟鸣……”
　　“你不会真是学生吧……”
　　“我又不认识你，骗你干嘛……”
　　“我怎么好像认识你啊……咱们以前在哪见过吗……”
　　“我不知道……”
　　“那你主要在哪片活动啊？说不定真见过……”
　　“你这也太老套了……”
　　“你真不告诉我你叫什么啊……”
　　“你就叫我弟弟，我就叫你哥哥，就行了……”
　　“以后一直这么叫也不方便啊……”
　　“以后？”
　　……
　　“……你……不喜欢我？”
　　“喜欢，特别喜欢……”
　　“我也喜欢你……”
　　……
　　他支起身在他嘴上亲了一下：
　　“我又有感觉了……哥哥——”

　　这一次两个人都尽情发挥，谁也没让对方失望，最后累得不想动了……

　　他趴着睡着了，他静静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脑子里一片混乱，他真想把他从记忆的某个角落里挖出来，真希望自己和他以前是认识的，可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他赶紧去检查自己的外套……钱包，手机，车钥匙都在，还多出500块钱现金，比房费的一半多一些，足够两杯柠檬汁了……
　　除了这五张没有任何辨识度的钞票，他什么都没留下……

　　人类爱上一副漂亮躯壳就像婴儿吃奶一样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