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又下一梦

5、第 5 章

　　“爸爸，你想干什么？我是你的女儿呀，你不记得了吗？”我有一点紧张，不知道爸爸要干什么，不过我没有挣扎，因为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

　　再者，我现在才读三年级，身材瘦小，身高不到一米二，对着一米七左右经常干农活的爸爸，我根本没法挣脱，更何况我的双臂还被抓住了。

　　他好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般，把我慢慢地朝着那两个水桶移，最后把我放在其中一个水桶里，不过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臂不放。

　　“爸爸，我是你的女儿呀，你不记得了吗？”我再次说，试图让他清醒一点。

　　爸爸双眼直直地看着我，看了又看，看了又看，好像在看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东西。

　　看了大概十秒钟，他松开双手不再抓住我，我赶紧迈着步子从水桶里出来，我又叫了他一声，“爸爸。”

　　他再次看向我，停顿两秒之后应了一声：“喂。”

　　妈妈去世直到现在也有好几年了，我看过爸爸发小病的次数不下十次，不过庆幸的是，爸爸没再发过大病，至少在我看来是没有的。

　　爸爸文化水平不高，找不到工作，只能在家耕田种菜，妈妈去世没多久后他去做过水泥工，做了大概二十来天的样子就没有做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那个工程已经完成，亦或者是他发病让人看到不要他了。

　　自那以后，他没有再去打过工，一心在家耕田种菜。

　　为了补贴家用，他开始去外面捡废铁回来卖钱，薄铁厚铁都有，各种各样。

　　而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晚上都会从外面捡一些像铅笔那么粗长度十五厘米左右的废铁条回来，每次都有四五斤，那算是厚铁，能卖一块钱一斤。

　　次数多了我就有些好奇，爸爸一回来我就问道：“爸爸，这些铁你是从哪里捡回来的呀？怎么感觉这几天捡的铁都是这个样子的。”

　　爸爸明显心情很好，笑道：“在后山捡的。”

　　“后山？”我一脸狐疑，“后山有这种铁吗？在多远的地方呀？我怎么就没看到。”

　　后山我挺熟悉的，之前跟奶奶还有三婆去那里捡过柴。

　　爸爸说道：“大概一公里吧，也是最近才有的。”

　　“哦。”我点点头，“那里是不是有很多这种厚铁呀？要是有很多的话，我也去捡。”

　　“你就想了，要是有那么多这种厚铁，我以后就不用辛苦耕田了。”爸爸笑我太天真。

　　确实，想想也知道，不可能有那么多厚铁等着我们去捡，要真有那么多厚铁别人怎么不自己去卖钱，我们能捡的大多数是别人不要的。

　　第二天下午放学回家，我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把作业做完，奶奶已经开始做饭，爸爸还没回来，我猜他肯定是去后山捡铁了。

　　太阳还没下山，天很亮，我打算去后山找爸爸，我抑制不住好奇心想知道他在哪个地方捡铁。

　　跟奶奶说一声之后我就去了后山，我家住的巷尾，离后山还是挺近的，我一下子就到了后山。

　　后山全是稻田，现在才九月份，禾苗还是绿油油的一片，不远处有一条高速公路，高速公路前不久才通的车，来往的车辆并不多。

　　我沿着田野间那条黄泥路一直往前走，走到高速公路边也没见到爸爸的身影。

　　我不死心，我一定要找到爸爸，我沿着高速公路的路边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在前面不远处那座山的山脚下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有些佝偻的脊背，头上戴着一顶破烂发黑的草帽，是爸爸没错。

　　我顿时露出满脸笑容，迈开步子快速朝爸爸那边跑过去。

　　走近了，我看到爸爸好像在扔大石头，他把一块大石头扔到地上，然后捡起来继续扔，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我放慢脚步很开心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叫道：“爸爸。”

　　爸爸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到是我，有些讶异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欢快地走到他面前，开口道：“我来找你呀，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砸铁呀。”爸爸回答道。

　　这时，我才注意到爸爸究竟在这里干什么。

　　我和爸爸脚下踩的是一个石碓，石碓有大约十平方米宽，上面碓着大大小小灰白色不规则的石头，有些大块一点的石头上面会露出半根像铅笔那么粗的铁条，跟爸爸最近晚上捡回家的那些铁一个样。

　　只见爸爸举起那块有铁条的大石头叫我站开点，然后一个使劲把那块大石头“砰”地一下扔到地上，一次又一次重复这样的动作。

　　扔了好几次后，他弯腰蹲在石碓上，用手拿起一块没有铁条的石头用力砸向那块有铁条的石头，砰！砰！砰！一下又一下地砸，砸了十多下之后，他站起身来，又开始扔那块石头，为的就是把那块大石头里面的铁条弄出来。

　　我终于明白，原来爸爸最近这段时间捡的铁条是这么来的，不是像我想象的那样轻松捡来的，而是他用手一下一下一根一根砸出来的。

　　一块大石头中间只有一根或者两根铁条，看爸爸砸石头取铁的样子真的很不容易，我不知道到底要砸多久才能砸到四五斤铁出来，爸爸应该从早到晚都在这里砸吧。

　　看爸爸用那布满皱纹比同龄人苍老黝黑的手掌一下一下地砸石头的样子，我突然鼻子一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那么难受，我赶紧把头转向一边，咬牙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出来。

　　我深呼吸调整情绪，接着说道：“爸爸，你小心点，别砸到手。”

　　听到我略带关心的话，爸爸很高兴，“那当然，我会小心的。”

　　我没办法就这么看着，于是说道：“爸爸，我也帮你砸。”

　　有铁条的大石头还剩十来块，我挑了其中最小的那块来砸，石头真的好重！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把它搬离地面一点，根本不可能像爸爸那样砸石头，我不得不放弃，“啊，石头好重呀！我搬不动。”

　　爸爸笑着调侃道：“你当然搬不动，石头搬你还差不多。”

　　“这也太难了吧！这么砸要砸到什么时候才能砸出来一根铁呀？”

　　“你以为像吃那么简单吗？赚钱很难的，所以你要好好读书，以后出社会找份好工作，不要像爸爸这样一辈子耕田和捡废铁卖。”爸爸一边砸铁一边说。

　　“我知道，我会好好读书的。”我语气坚定地回答。

　　爸爸有些欣慰地说：“那就好。”

　　“爸爸，这些铁太难砸了，还不如去路上捡瓶子和纸皮，捡瓶子和纸皮轻松多了，而且也能卖钱呀。”

　　爸爸一直都是捡废铁，铜和铝当然也是有的，只是数量比较少，废铁的数量比较多，然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往家里捡瓶子和纸皮，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爸爸顿了顿，开口道：“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铁比较值钱，瓶子和纸皮值不了几个钱，跟铁没法比。”

　　我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爸爸用从路上捡来的一个半透明塑料袋把他今天砸出来的那些铁条装起来，然后和我一起回家，路上要是见到有废铁他就会弯腰捡起来放进那个塑料袋里。

　　走着走着，我突然听到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发出一阵哄笑声，我看了过去，没想到是我们班的男同学，他们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什么。

　　爸爸也看了过去，问道：“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吗？”

　　“嗯。”我点点头，“那几个男生是我的同班同学。”

　　爸爸问我：“要不要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不用了。”我摇摇头，拉起爸爸的手，“我们快点走吧。”

　　第二天，我回到学校，昨晚见到我的那几个男生在班里轮流取笑我，说我爸爸是捡垃圾的，他们昨晚看见我和爸爸在高速路上捡垃圾，说我是垃圾妹。

　　听他们这么说，其他同学也露出一副嫌弃和鄙夷的表情，之前班里跟我玩的那些女同学都不愿意跟我玩了，嫌弃我脏，我很生气也很不开心。

　　中午，我放学回家，爸爸蹲在门口抽烟斗，看到我回来，他很开心地说：“小月，快点过来，我跟你说一件事。”

　　我不搭理他，冷着一张脸从他旁边走过，径自走进屋里，坐在客厅的一张木凳子上。

　　爸爸走进来把手上的烟斗放好，而后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对我说道：“昨天捡的厚铁今天早上卖了好几块钱。”

　　他得意洋洋从口袋里摸出5毛钱递到我面前，“呐，给你5毛钱买零食吃。”

　　我还因为同学的话在生闷气，也不开心，我并不想接过那5毛钱，于是我扭过头去，说道：“不要。”

　　爸爸有些不相信我竟然不要那5毛钱，他又把钱递到我面前，“给钱你买零食吃都不要？”

　　我直接“啪”地一巴掌把那张5毛钱拍掉到地上去，撅着嘴一副很凶的样子拒绝道：“不要。”

　　爸爸不明所以，弯腰把那5毛钱捡起来折好放回裤袋里，“你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发脾气，谁惹你了呀？”

　　我哼了一声并不想多说什么，爸爸想了想，问道：“是不是学校有人欺负你？”

　　我顿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班里的男同学说你是捡垃圾的，然后他们现在都叫我垃圾妹，班里的女同学听到后都不跟我玩了。”

　　爸爸笑了笑，说道：“爸爸不是捡垃圾的，爸爸捡的那些铁不叫垃圾。”

　　“那什么才叫垃圾？”我问道。

　　爸爸解释说：“瓶子和纸皮才叫垃圾，爸爸捡的是铁，不是瓶子和纸皮，所以爸爸捡的不是垃圾，你不要听他们乱说。”

　　原来爸爸不捡瓶子和纸皮是这个原因吗？我不是很懂，还是有些不开心，“但是他们现在就叫我垃圾妹。”

　　爸爸摸了摸我的头，说道：“你不是垃圾妹，你是认真听话的好孩子，是爸爸的乖女儿，你不要管他们，他们要是再说你，你就回去告诉老师，让老师好好教育他们，再不行你就回来告诉爸爸，爸爸去学校好好教育他们。”

　　听了爸爸的话，我的心里终于好受一点，我把手掌伸到他面前，“我的5毛钱呢？”

　　爸爸禁不住笑了笑，从裤袋里面掏出刚刚那5毛钱递到我手上，“呐，给你。”

　　半夜，我被一声“啊”的大叫惊醒，我全身禁不住抖了一下，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