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宫遗事》你牙缝有菜叶

6、师父的告诫

　　他又笑了，唤人搬来暖炉"你缓一会儿再回去吧。"我听话的坐在火炉旁。
　　皇帝随手拿起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又问我“你师父教过你认字吗？”
　　我回道“教过，还学了四书五经，唐诗宋词。”
　　他惊讶道“三年就学到那里了？”
　　我有些心虚，说是四书五经，那是我自己私下读的，里面的字尚未认全，有些能读个大概，有些就是完全读不懂。至于诗词之类，那是听梁喜随口念的，我不敢看皇帝。
　　“六安，朕明白你想为你师父求情，但是你记住，永远不要对朕说谎。”他说。
　　他走到我身前，像三年前那样抚摸我的发顶，“你如果还想学，以后总有机会。”
　　我抬头看他，问道“我师父怎么了？”
　　他轻皱了下眉头，回答道“贪污。”语气冷硬。
　　“那几屋金银财宝？那是各宫主子们赏赐的。”
　　“不止那些，他在宫外也有家产。”
　　我摇头，我心里不信这个。太后刚刚驾鹤西去，我师父就被查，若是到了如此严重的程度，太后在时，怎会容得下他？
　　“圣上不喜欢他。”
　　“你胆子愈发大了，六安。”他在吓唬我，我想。我知道他没有生气，皇帝站在我身边，他的呼吸声我都能听到。这是一个鲜活的人，而不是什么圣上，什么天子。我甚至感受过他的体温，比别人更热了些，那是让我舒服的温度。
　　我在想，若我能将他抱入怀里，是否就能安抚我飘摇不安的心。
　　我又觉得热，身上脸上都很热，我跪在他脚下磕头“圣人恕罪，六安告退了。”
　　他不再说话，挥手示意我退出去。
　　回去时吹了一路的风，心里的燥热早就消失。我走到梁喜院里，远远看见屋里亮着灯，已是后半夜，我进屋看到他坐在床前喝酒。
　　“师父，荣儿送来了新年的衣服。”他像是没有听见，醉醺醺地高声吟唱着，“万里江山万里尘，一朝天子，一朝臣。”
　　我为他披上新衣，他转头盯着我，混浊的眼里泛着泪光，“小六子，我最后教你一句，你记住，只要在这皇宫里，就算，就算你做到天上去，也只能被当做是奴才！若有机会，一定要出宫去，给人当一辈子奴才，不值当的。”
　　我低着头，看他膝盖上顽固地附着的雪块，在雪地里跪了太久，雪已成了冰，结在衣服上，再也掉不下去了。这老人的心寒了，又有谁会在意？
　　这天晚上我看着他喝了一夜的酒，大年初一还未亮天，便有宫人太监们来这里抄家，将屋里的东西抢的丝毫不剩了。
　　荣儿听说消息赶过来，正看到有小太监拿我的大衣，那是荣儿一针一线缝的。她就要去抢，被我拦住。那小太监鄙夷地看我一眼，轻哼道“荣儿姑娘，你要是聪明，就别再跟他了。”荣儿气的眼睛通红，正要与那人理论便被我拉了出去。
　　“放心，我没事，陪我去送送师父吧。”我安慰她。
　　她轻点了点头，终究没忍住，掉了眼泪，
　　我脱下外衣遮住她的脸只露出眼睛，“寒冬腊月里顶着风哭，还要不要脸蛋了？”
　　我拉着她去给我师父送行，走到偏殿门口正看到梁喜跪着向宫内磕头，我们赶忙去扶他起来，老人看到荣儿和我，最后说了一句话，他说“去跟着他，你要去找他的弱点。”荣儿听不懂，我却领悟了老人的意思，昨夜在梅园，四周那么安静，他也听到了皇帝同我的对话，我重重点头。
　　皇帝的弱点是什么？我想起我曾看过的绘本小说，他若有情，那么情爱便是他的弱点，可是，他懂情么…
　　送走梁喜，我又踏进那片梅园，前年岭南来的梅树没有熬过北方的冬天，这里种的梅花是今年宫里培育的品种。
　　我曾经问过梁喜，书上说梅树凌霜傲雪，风雪越大，梅花愈香。可这岭南的梅树怎么就死在宫人们悉心栽培之下了呢？梁喜回答什么我已记不清了，大概是说南方的节度使们为了梅花开的好看，在树根还未长成时便匆匆移植，这树根基未成，即便是宫人再悉心照看，也是无济于事。
　　我却不认同，无论是岭南还是漠北，都是一方黄土，树既有了土地，自然会用力扎根，为什么还活不下去？
　　当时我毕竟年幼，只觉得若自己想活，便是怎样都能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剧透一下，六安最后听了师父的话，把皇帝丢在宫里，经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