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琉璃珠》司镜

3、世上无天使

　　世上无天使
　　—读亦舒《我们不是天使》所感
　　世上无天使。
　　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使。即使从前有，现在也已灭绝了。所以，我大可放心地说—世上无天使。
　　天使必定是浑身雪白的，背上生着一双象征着圣洁的翅膀。头上浮着一道光环，面若婴子，纯洁善良。
　　他们是爱与希望的使者，他们心肠柔软，见到苦难的人们必定伸出援手；他们博爱，胸襟宽广，任何罪孽到了他们眼里便不再是罪孽。他们是很多事物的象征：比如好运、财富、重生……
　　天使也必定是生活在天堂里的，那里没有战争、欺骗、背叛，只有数不完的宴会与舞会。他们的花园中四季盛开着鲜花，他们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赏月吟风，伤春悲秋，又或是今晚的舞会该穿哪一件礼服。天使的生活是惬意的，无忧的，他们生来便是天使，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天使只能待在天堂里，与另一个天使结合，然后生出下一代天使，这么一代代地过下去。
　　也有例外的。如人升级至天堂，又或是天使堕落人间。前者，虽然他自己不是天使，但他却可使他的子女后代成为新的天使。而后者，虽然曾贵为天使，可一旦堕落人间，他便什么也不是了。若是他从此以后，褪去天使光环，脱下雪白的长袍，摘去纯洁的翅膀，披上灰色的外衣，做一个这世间之人，那么，他还尚有活路。若他仍是一身天使打扮，满脑子天堂里的思想，那他比将被这世间的豺狼虎豹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纯洁的小绵羊，这吃人的社会怎会放过？
　　世间之人皆有兽性，源于他们的祖先原本是兽类。变异后的天使若能从此在这兽性的世界生存下去，则也沾染了一身的腥味。这腥味一半儿是这世界所污染的，一半儿则是来自他自个儿的内心。因凡事皆有内因与外因，所以天使若真是心地纯洁，则也不会在这世间生存了。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不是吗？则天使都是伪天使，世上无天使。
　　邱晴说，我们不是天使。是的，我们不是天使。我们偶尔自私偶尔善良偶尔狠毒偶尔狡黠，我们身上披着五彩的外衣，我们离“纯洁”这个词越来越远。我们世故老练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我们招招算尽步步为营时时戒备，我们巧言令色舌粲莲花能说会道，我们笑里藏刀表里不一绵里藏针，逮着别人的一个不留神就“刷刷刷”放出几十支冷箭，我们……我们越来越不像人，我们像……不管像什么，反正我们不会是天使。
　　邱氏母女三人，都可谓是活得风风光光，有声有色。邱小芸，虽为舞女，却仍名噪一时，得一个可依靠的男人供养她的下辈子。只是后来沉溺于麻醉药制造的幻觉中不可自拔，倒也死得不痛苦。姐姐邱雨，走上母亲的老路，供妹妹上学读书，性格泼辣，边说着“婊子无情”边替她爱的那那男人挡下致命的一枪。找个男人结婚，然后平平淡淡舒舒服服地过日子，曾是她和母亲都做过的梦，可这梦太沉重，承受不住便碎了。妹妹邱晴，目睹了母亲和姐姐的沉浮后，终于不再向往到天堂做一个天使。她说，我们不是天使。她说，只要能生存下去就是好的。她说，谁也不欠谁的，皆为利益牵扯再一起。她说……她说了什么我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这世上没有天使，而我们也不是天使。
　　邱晴就像是一面潮湿发霉的砖墙上长出的一株杂草，生命力异常顽强。她做什么都没有错，都是为了生活下去。她面对任何人都是不卑不亢，她不需要你的同情怜悯，她并不自怨自艾，也不觉得自己可怜，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冷静、聪明、决绝……她的武器足够她在那儿生存下去。这样的女子，是骄傲的，是可敬的，但同样也是可悲的。任何男人在她面前都不能掩盖她的光华，相反，只会衬托得她更加出色。这样的女子，注定漂泊，注定不会安居于室，注定不能和一个普通男人十指交扣，完成俗世的幸福。所以，她不给任何男人以机会。送别麦浚杰，离开裴新辉，以及那从小放在心里惦记的曾易生。就连孪生弟弟贡心伟，也是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这就是邱晴呵，多么出色的一个女子！
　　朱外婆，不能不提的一个配角。时而贪婪时而慈祥，同样是个聪明、决绝的女子。终身未嫁，看着邱氏母女的一天天变化，看着九龙城寨一天天的变化。她仿佛是潜伏在最深处的一只蜘蛛，虽然伏藏在最深处，但网上的一丝一缕却与她脱不了干系。她是历史最佳的证人，见证着九龙城寨的繁华与衰败。老人梦呓似的预言，给这场注定的命运、华丽的盛宴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也让人更相信他们注定的宿命。
　　九龙城寨，不得不提的一个奇妙地方。从上个世纪开始，这里便是堕落者与舞女的天堂。从人人避讳到变化后的接受，从一个侧面的角度映射了邱氏母女三人的命运迥异，各有结局，也使邱晴的倔强、坚强，这些品质中的美好更加突出。可以是是九龙城寨造就了邱氏母女三人的人生，也可以说是邱氏母女三人造就了九龙城寨的圆满收场。这种关系，是刻入骨子融入血肉的，不管走到哪里，都不可磨灭。
　　邱晴可算是现代女性的一个榜样。她聪明自信，冷静理智，她不需要依靠任何人的施舍与怜悯。她在与人相识时便已摆好姿态：我便是你眼中的的这种人，你喜欢与否只是你的事，并不可伤我分毫。她不在乎做的事是否合乎常理、是否讨人喜欢，她只明白一件事—她要在这世间生存下去。则她所做的一切便有了完美无缺的理由。但她也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是纯洁无瑕的天使。
　　我们不是天使，可又有谁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