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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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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走屋子就空了,摆在窗边的锅碗瓢盆冷冷冰冰。汪子一家中电脑在这,两人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半夜视频了。
秦霖铃把电脑放在床上,每天除了偎在被窝里跟汪子一通话外就是裹着被子玩CS,屋子里除了游戏里的枪声和音乐声外再无其他,冷清孤寂得如同独自脱离在人间之外。
没过几天,秦霖铃就找主管换成了夜班,白天的时间要留给偶尔跑去网吧上网的汪子一。
她又开始游荡在夜幕下,长长的围巾和大衣裹着瘦弱的身子穿行在冷风里的灯火阑珊,每每抬头看那些高楼里亮灯房间她都会眯起细长的眼,她总觉得那些房间里的光亮有很多故事,她在猜测、感受、想象。
上夜班的地方是个迪吧,正合她意。
工作的时间除了推销酒,她就站在距离DJ台不太远的地方看舞池里一夜狂欢,这个吧里的音乐以中文居多,秦霖铃感觉没有上次听过的地方好,但这并不妨碍她试着和DJ台上的工作人员打招呼。
“嗨,来啦?”
“嗨,下班啦?”
她的想法不复杂,只是单纯地打个招呼而已。
迪吧的生意很火爆,年三十除外。
三十晚和整个吧里的人一起过节,虽然场内清冷,可音乐依然猛烈,甚至比平时更多了许多环节,有转钟的倒计时,还有令人一听就很快乐的气氛歌,喊麦的主持人整个晚上都在祝大家新年快乐,工作人员都排着长队在舞池里疯闹玩乐。
这么多不回家过年的人并不是无家可归,只是有别的事情耽误了回家的旅程,也许是因为爱,也许是因为梦想,也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买不到一张车票。
这个年一点都不孤独,除了特别的想念汪子一外,没有什么值得难过。
很短暂的一瞬间秦霖铃想到了看守所的马阿姨,不知今年她还在号子还是已经去了别处,自由是可以奔跑的原野,无论是在故乡还是在异乡的土地上,心之所往处处为家,何必强说愁。
2004年来了,这一年秦霖铃二十三岁。
新年刚过完初七,汪子一就大包小包出现在了出租屋内,她没有通知接车,悄悄回家开了门企图钻进被窝,她的企图没有达成,钥匙一转动就惊醒了屋里的人,秦霖铃裹着被子坐起来,被子的一半拖在地上,屋里全是烟味,桌子上推满了方便面盒,床上一半的位置竟然被电脑霸占着。
两双眼睛互视几秒,秦霖铃一声欢呼就从床上跳起来,接过汪子一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时,还在整理睡得乱糟糟的发型。
“汪汪你怎么不说一声啊,怎么不让我去接你呢?”秦霖铃急急忙忙收拾桌子,又把电脑抬回原位,汪子一笑着瞪大眼睛:“你可真行,没有我,你是不是瘫痪在床了?”
“呃……”
“不过我很满意,就让我宠坏你吧,看你没有了我,以后怎么生活。”汪子一说着就动手收拾起来,熟练的扫地抹桌,忙忙碌碌的小小身影让秦霖铃看着入迷。
什么是家?无需大面积和豪华电器,不用金碧辉煌样样都齐,只需这样一个身影就好,这样一个有点笨拙但真心付出的身影。
秦霖铃从后面抱住了她拖倒在床,双人床的被窝里还有点秦霖铃身上的余温,两人含情脉脉,任丢开的扫把倒在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如果有来世,哪怕只做一对小老鼠,也可以在冰天雪地中躲在窝里快快乐乐的揍你。
这就是家,有你真好!
三月,最后一次去司法局报道,全程汪子一都陪在身边面带微笑,司法局宣读了对秦霖铃的鉴定意见并宣布社区矫正期限届满,解除管制。
“我终于自由了。”走在路上没有坐车,秦霖铃只想牵着汪子一的手慢慢往前走。
去年今日她穿着破烂的拖鞋从看守所飞奔而出,今年此刻的她一往无前对自己宽容。
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照在身上,驱走了整日行走在黑暗里的潮湿,乍暖还寒的春风吹得汪子一长发飞扬,天是蓝色的,你是美好的,人是自由的,这是如释重负的释然,将一年来寸步难行的桎梏彻底解脱。
“恭喜宝宝,你自由了。”
没有大声的喜悦和尖叫,只有两双会心一笑微湿的眼睛。
“宝宝,你想去哪里?我们可以出去旅游,可以和你回家,去你所有想去的地方。”
“我哪里都不去,就呆在这里陪着你。”
“宝宝,我陪你去唱歌庆祝吧。”
“唱歌?我哪里会唱歌,小傻子。”秦霖铃的回话很自然,似乎事实本就如此,一切都过去了,成长的经历中熬过了哭瞎的眼睛,取下了背上的枷锁,可囚禁心灵的那扇窗却再也无法打开,如同手中的香烟,是没有意识的烙印。
一双身影静静地走着,经过路口遇见花房,来来往往的车辆川流不息,斑马线上的路灯一路通行,手中的玫瑰在摇曳着,盛开于光年之中永不调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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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最后一学期没什么课程了,只安排了实习和毕业设计。
汪子一没有去实习,她知道自己的将来不会从事这个行业,所以也不想浪费甜蜜的时光。
屋子里每天都飘着饭菜香味,她现在的厨艺有了一个代表作——乱炖猪头肉。
一小锅子肉、白菜和粉丝,秦霖铃吃得大汗淋漓,这个菜又辣又烫,更烫的是这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数不清的甜蜜。
秦霖铃依然上着夜班,呆在家里的时间很多,除了听歌玩电脑外,唯一的嗜好就是监督汪子一学习,汪子一听话又认真,距离考公务员的目标越来越近。
毕业前,汪子一开始忙于制作毕业作品,她拉上秦霖铃去布匹市场买了各式布料回来,这些布料被带回学校了,一周后再带回来就变成了一件夸张复杂的晚礼,像那些在T台上走秀,怎么都看不懂的奇怪设计。
秦霖铃温柔地看着她,难以掩饰眼中的无奈。
这小妞什么都好,就是审美眼光不怎么样。
“要是我来做,我会做一个什么样的毕业作品呢?”秦霖铃一边“欣赏”着汪子一套在身上的奇装异服一边想着,突然就翻寻到脑海里的一个印记:“要是我,就做一件婚纱吧,用最简约的纯净白色套在这小小的身体上。”
这想法从一闪而过演变成情难自禁的疯狂,秦霖铃想到了曾在苏老师家看见的那张婚纱照,想到了汪子一将婚纱披在身上的模样……
汹涌的念头一旦生出便一发不可收拾,秦霖铃咬着嘴唇玩着手上的Zippo打火机露出笑容来,这笑容掩饰不住她迫不及待要将这一切变为现实的窃喜,也逃不开汪子一对她过于了解的火眼金睛。
“这坏笑是在想什么呢?”汪子一脱了身上的展示品挂起来,腻腻歪歪倒在秦霖铃腿上叹气:“是不是特别丑啊?我就知道你会觉得我没品味,不过没关系啊,我的审美在遇上你的时候就已经用完了,以后有你在也不需要了。”
“汪汪。”
“嗯。”
“你愿意一辈子就这么和我过下去吗?”
秦霖铃问出这句话求的是一个决心,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汪子一没有立即脱口而出的回答更是让她坐立不稳,她移开搁在腿上的头站起来,点了烟背对汪子一站在电脑旁,听着身后动静。
汪子一站起来,拖鞋的响声向她靠近,秦霖铃的手抖了抖,一小撮烟灰落在桌面上。
柔软的身体慢慢贴近,环抱在她臂膀。
“我以为我们不用再说就已经有一辈子的约定了呢,但是你问,我就告诉你,我愿意,一辈子怎么够,生生世世才行。”
这句话轻飘飘在屋子里回荡,坠落在心上却变成了轰然巨响,世间无常任它由它,唯只有你的真心是期盼无双。
“汪汪,我们结婚吧。”秦霖铃在心里反复叨念,反复盘旋,她的爱早已是不能抑制的温柔,非要讨个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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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子一毕业的那天原本也应该是秦霖铃的毕业日,她一身工整默默来到了学校,她的手里紧紧捏着个绒布盒子,那里面仿佛装了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熟悉的校园一切如常,每一张脸都是陌生的年轻,没有人再记得她,没有人会在路上认出她,只有公告处的玻璃里,那有了年头枯黄发旧的处分还没有被新的事件遮盖,她看见了那张变了色的纸,看见了上面红墨水模糊晕开的名字——秦霖铃。
手中的盒子猛烈地晃动了一下,那里面的东西是不会自己跑出来的,一定是谁的手在发抖。
笑声传来,秦霖铃躲进了教学楼侧面的花圃后,毕业的一届学子都在教学楼前戴着博士帽笑逐颜开,一张张的毕业照、一本本证书举高拍下来,她看见了自己的班主任,看见了曾经同宿舍的室友,也看见了汪子一。
而自己,却不合时宜地藏在不能见光的阴暗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秦霖铃总是能感受到无数双尖锐的目光刺在身上,她害怕自己没有藏好,往旁边移了移,那些目光还在,她继续往外退,渐渐便移出了教学楼被隔离在欢乐场景之外。
撞到了什么人,同学客气道着歉却将盒子撞掉在地上,翻开的盖子里一枚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光芒刺痛讽刺着她,让她惊慌失措捡起来拔腿就跑,直奔出校门才停下。
“我在做什么?”秦霖铃站在门口惊魂不定,待喘昀一口气后,回头发现自己正扶着校园的牌匾,那上面写着遗失已久的校名。
她用手慢慢抚摸,像是在亲昵曾属于过自己的回忆,手中的盒子落上了灰,她将盒子放回包里独自嘲笑着往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