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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复制 ...


  •   三月初五。

      惊蛰,宜嫁娶,忌安葬。

      乍暖还寒的凉风带着早春的气息,院墙上精心培育的蔷薇绿篱吐露着酝酿了整个季节的芬芳,颜色浓烈的像燃烧的火焰,在风中跳跃。

      这条街只有一户人家,墙壁上,法式门牌上雕着一朵蔷薇图腾,印着:

      幸福里·蔷薇街1号

      这个最直接的名字并没有为它的主人带来好运,年轻的夫妇在七年前死于车祸,唯一的小女儿如今也没有逃过命运的魔爪。比起这短命的一家三口,那留下的巨额财产才是大众的焦点。

      午后。

      外大门口的雕花铁艺大门朝两侧打开,拦截车辆的横杆缓缓升起,就像按下了开始键,一辆接着一辆的黑色车辆井然有序的驶进蔷薇公馆。

      “For everything there is a season, and a time for very purpose under heaven: a time to be born, and a time to die; a time to plant, and a time to pluck up that which is planted……”

      牧师捧着圣经诵读。

      宾客们着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裙摆、撑着黑色的伞,胸前那朵小小的绢花白的光洁,夺目。

      他们虔诚的聆听着,或许也早就神游他方,只剩下一副僵硬的躯壳。

      三天前江山集团唯一的继承人江小镜死于心脏病的消息登上各大媒体的头条版面,这位豆蔻年华的继承者因为种种原因从来不曾曝光于大众,而这三天她的整个人生都能在报导中有迹可寻。

      华侨江家那个天才六少爷短短十年便在打造了一个商业帝国,名为江山。当他捧着所有的资产单膝跪在那个落魄的贵族小姐温莎面前的时候整个商界都轰动了,古语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可是这六少爷也太实诚了,居然把所有的产业都写上了温莎的名字,见证了那场求婚的人无人不感动,这该是怎样的爱才能将自己的全部拱手相让。

      温莎理所当然的成为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对象。

      后来,二人结了婚,生下遗传了温莎家族心脏病的女儿。据传周易大师批命此女乃早夭之命,当取贱名。镜者鉴也,与贱同音。江小镜坎坎坷坷的迈过十岁的生日,江漾和温莎却在一场车祸中去世,留下巨额的遗产。

      有早夭的命格,又有遗传性的心脏病,这位豆蔻年华的少女的死很容易就被人们接受。令人疑惑的是华侨大户多是依着国内千年传统停灵七日九日,而这才第三天,又正好撞上惊蛰这样的日子,虽然江家的解释是江小镜还未成年,担心停灵太久有损下一世的福气,可是有没有人会信就是另一回事。

      那本该在水晶棺里供人瞻仰的主角已经化成一捧尘土,装在小巧的盒子里然后长埋于地下。冰冷的上一张黑白相片,上面的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是那么清澈,纯净。

      痛失亲人的哀伤让江氏兄弟们神情憔悴,憔悴至极。虽然很多人对此表示怀疑,可是那血红的眼睛,青色的胡茬却做不得假。

      祷告结束后宾客们纷纷上前劝慰。

      于是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拥有十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的继承人,从发现她的尸体到葬礼结束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

      葬礼结束,车辆像一条没有尾巴的长蛇在幸福里蔷薇公馆前的'狭小'的二车道上一路游移,在远处的岔路口分头而行,没入城市的车流。

      ****

      送走了最后的宾客,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老苏,闭门谢客。”眼睛里的哀伤被吞没,隐藏在心底的欲望冲破表皮,赤裸裸的停留在脸上。伪装的太久了,江涛毫不掩饰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的期待,终于……

      终于……再也不会有人提起江家的商业鬼才六公子江漾,再也没有继承人江小镜。

      江太爷病了几日,连葬礼都没有出席。江涛身为江家长子在众人心目中颇具影响力,他安排的人雷厉风行的接管了江家大宅的运作,连门口的保全都换上了自己的人,众人心里明白,江家的天变了。

      白了一大半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起,历来严苛的他脸上少有表情,是以脸上并无多少岁月的痕迹。此时,苏管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听到江涛的话。

      “人苏大管家一向听老爷子和那短命鬼的。”江浩冷哼一声,一张脸皮笑肉不笑,连着声音也是阴阳怪气的。他朝苏管家靠近两步,拔高声音:“可惜呀,短命鬼死了,老爷子又不管事儿。啧啧啧,江家庙小,怕是留不住人家这尊大佛了。”

      硝烟渐浓,立在门口的女仆男仆们纷纷低下头,努力降低存在感。

      苏管家早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已然回神,面对江浩的冷嘲热讽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你……”他的态度让本来就想找他碴子的江浩更是怒不可遏,还要发难,江家老二江潮警告似的瞪了他一眼,开口道:“老五你跟一个下人计较有什么意思,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二哥说得对。”江瀚摘下黑色西装上显眼的白绢花随手一丢,掸了掸不平整的衣襟,不屑的在苏管家脸上一扫而过,意有所指的说:“鳖都在瓮中了,何必急于一时。”

      江氏兄弟对苏管家的不满要追溯到很久以前,那时候江漾刚死,江氏兄弟觊觎弟弟庞大的遗产,只是他名下的所有产业都在温莎名下,江小镜是唯一的继承人。虽然江小镜体弱多病,心脏也有问题,可是她并没有像预言的那样早夭,还一路有惊无险活了下来。因此他们对年幼的侄女频频下手,可是也不知道是江小镜运气好还是老爷子暗中维护,一直没有得手。如果有身为老爷子心腹的苏管家帮忙,那么自然是事半功倍。可是苏管家却是个软硬不吃的,江氏兄弟早在心里狠狠的记上了一笔,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天都换了,苏管家这前朝的臣子也该是退位的时候了。

      只是沉不住气的江浩显然忘记了现在处理秦管家的事却不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办。对于接下来的将要做的事他自然也是迫不及待的,一听就不再挑事,他拿眼睛阴狠的瞪了苏管家一眼,重重的“哼!”了一声,分明是有秋后再算账的意思。

      “走吧。”有眼色的仆人上前解了江涛胸前的白花。“律师也等好一阵子了。”

      江涛是老大,在兄弟中颇有威望,兄弟几个唯他马首是瞻。江河与江潮也跟着解了胸口的白绢花丢弃在地,举步跟上。

      待他们离开后,立于门侧的年轻男仆这才上前在苏管家身侧附耳道:“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

      小孙子一早就不见人影,苏管家只当他没事儿躲在哪里困觉,听了男仆的话他的脸上染上一丝忧虑。

      风把树叶吹的飒飒作响,被丢弃在地的白绢花被风卷起来,在空中翩然远去。

      城市的上空,铅灰色的积雨云成片的聚拢,在风的驱动下翻涌,积压。

      厚厚的重叠。

      把天空遮的严严实实,天地都失了颜色。

      如末日来临的镜头。

      黑暗中刺眼的灯光划破氤氲的水雾,大雨中的路灯光线暗淡,在积水中倒影出一片粼粼光彩。轮胎轧过积水,激起水花四溅,宛如飞瀑。

      车子停在大门口,保安接到上面的通知,今夜禁止进入,奈何那人一直按喇叭,他撑着伞走进雨里。雨势很大,地面上的积水漫过了脚踝,也不看车牌就敲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玻璃。

      车窗缓缓降下来,保安张嘴想说什么,却僵着张开的嘴,瞳孔瞬间放大三倍,活像见了鬼。手中的伞被风吹飞,掉落在地,他如石膏浇铸的人像任由滂沱的大雨迎头浇下。

      樱花般粉嫩的嘴唇轻启,纵然耳边全是哗哗的雨水声,那名保安仿佛也能听到她说:“开门”。雨水争先恐后的涌进他的眼睛里,刺激着疼痛神经,他被恐惧吞噬,失去了感官般机械的按下手中的遥控。

      漆黑的欧式铁艺雕花大门徐徐的朝两侧打开,车子启动,车身险险的擦着门框而过。后车轰油跟上,轮胎卷起积水,溅了呆滞的保安一身。

      ——轰!

      雷声炸开,闪电撕裂长空。

      即便隔着厚厚的天鹅绒窗帘,屋子里在那一瞬间亮如白昼。

      金与红为主基调房间里水晶吊灯上蜡烛形状的灯泡发出暖黄色的光,角落的墙壁上壁灯也亮着。江氏兄弟以及他们的律师围着茶几探讨着遗产的分配问题。

      铃……铃……铃……

      老式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来,谈话声戛然而止,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书桌上的电话。

      没有人愿意理会,可是它一遍一遍的叫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到后面竟觉得是惨叫一般。

      “天大的事也给我等着!”江浩大步走过去把听筒拿起来,怒气冲冲的吼了一句后就把听筒重重的放回去,回到座位上。“接着说。”

      高价雇来的雇佣兵在苏曜那种毛头小子手下惨败这让江氏兄弟严重怀疑起他们的战斗力,却又不肯继续用之前的护卫队,想着不会出什么意外,因此留了一个信任的人看守门口。照理说重要的客人来访都会通过江氏兄弟的贴身秘书传达,可是,眼下的事情令他惊慌失措,竟把电话打到了书房的内线。被雨水打湿的头发一条一条的黏在脸上,流出的水像一条条蠕动的蛇,顺着眼眶,爬进他的眼睛里,刺痛灼热。

      他颤抖的按着手机键,越慌越乱,越乱越慌,按错了又删,删了又按,许久才把电话打出去。

      “她……她…回…回……来了。”仿佛被掐着脖子般嘶哑,带着急促的喘息,夹杂着雨水敲打的声音,支离破碎。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

      “江小镜!她回来了……江小镜回来了!”颤抖的说完话,他倚着墙壁的身子像一条软体的蚯蚓,一寸一寸瘫软在地。

      怒气还来不及发泄,江浩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听筒从手中滑落,电话绳在空中一荡一荡的。

      “江…小…镜……她回来了……回来了……她回来了……”

      ——轰隆!

      巨大的雷声在上空响起,一个个像是被那雷劈中了一般,僵立当场。

      屋子里的灯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昏暗的光线在脸部轮廓上投下阴影,看不清楚表情。

      死一般的寂静中墙角古老的落地钟时钟指针行走发出滴答滴答声,节奏缓慢而沉重,如回荡在空旷走廊里的脚步声,伴随着越来越粗重的呼吸。

      众人都听到了,那嘶哑的如同来自于地狱的索命咒语:

      江小镜……回来了……

      许久后,一屋子惊魂未定的人才慢慢稳住心神。

      “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江涛拿起听筒,脸色和声音一样沉重。

      “刚才……刚才……江小……不,是大小姐,她,她坐在车里。”

      “你喝酒还是吸毒了?”

      “没有,我说的是真的,她……”

      “那是没睡醒在发梦?”

      “她真的回……”话音未落,江河就重重的把电话拍在书桌上。尤觉心烦,又拔了电话线。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肯定是有人在搞鬼!”

      “大哥,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那短命鬼的尸体我们都是见过的,亲自送到火葬场看着烧成灰的。”

      “老五说的对,小镜确实不可能还活着,那就只能是有人在这个当口要在我们江家要搞事,想要浑水摸鱼。敢这么有恃无恐的来怕是个狠角色,我让邱良着手去查。”江涛拨通电话,对那边说:“阿良,门口说小镜儿回来了,你速去查他们出现、经过的地方,一点儿线索都不能放过,一定要把幕后的人给我揪出来!”

      挂断电话,他又拨通另一个号码,等待电话被接通,可是电话不仅没有被接通,反而因为没有人接而自动挂断。他蹙眉看着提示用户忙请稍后再拨的电话,点击挂断之后再次拨过去,结果依然是无人接听。

      “大哥,你给谁打电话?”

      “陈政。不管对方想要做什么,总要先把人招呼好了,等事情结束了再把她送走。”一连打了三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陈政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况,江涛恼怒关键时刻手下的人居然掉链子,脸色跟着凝重。

      “大哥你那助手也忒不靠谱了,等这阵子过了得赶紧换了。”

      “老三!”江潮示意江源闭嘴,他说:“大哥自有分寸,你别添乱。”又对江涛开口道:“要不,找……”

      “不行!”江涛脸色骤变,反射性打断了弟弟。

      江潮对于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意外,被拒绝了也没有继续劝说。他是知道的,江涛忌讳那个时人,不,不只是大哥,还有他,还有他们。那些人被打上江漾的标签,即便是江漾已经死了很多年,江涛依然忌讳那些曾经跟着他的人,仿佛用了他们就承认自己不如对方一般。江潮觉得自家大哥被江漾打压怕了,生怕众人会觉得他不如江漾,即便江漾处处都压他们一筹,但是江漾已经死了,而他们还有很多的时间。

      就这点来说江漾已经是手下败将了。

      ******

      门忽然被打开。

      那细微的声响清晰的传进耳朵里,打破房间里诡异的气氛,众人皆是反射性的看过去,看见了门口的人,提到嗓子眼的心猛地落回原处。

      “什么事?”江涛看着打开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助手陈政,今天之前他还是很肯定陈政的能力,甚至准备把他培养成下一个苏管家。不知是即将到达一个人生的新高度,还是因为刚才陈政没有接电话,江涛心里已经在考虑江源的话,他需要一个更有能力的助手。

      陈政后面还有四个陌生的面孔,他刚一张口就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他倒下,众人才看见少女裹着黑色大衣站在那里,笑靥如花。还有她身后四个气势冷冽的黑衣男人,而晕倒的人就是被边上那个黑衣男人一个手刀砍晕的,他速度极快,也就是虚影一闪而过。

      针尖落地可闻的静默,古老落地钟的指针指向12,屋子里响起铛铛的钟声。沉闷的钟声重重的敲打在心上,像魔鬼的呐喊,震的人六神无主,魂飞魄散。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张脸竟然完全与记忆之中的脸重合,就像同一个模具做出来的复制品,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

      “伯伯们在聊什么?看上去很正式的样子。”片刻,与身后黑衣男人穿着同样衣服的男人不知在哪儿搬了把软椅过来,少女娇小的身体窝进椅子里。漫不经心的目光穿过重重阻碍,直接落在那张放满了文件夹与资料的矮桌上。

      “不可能,不可能……”

      “咦?你们这是怎么了?”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受到惊吓的表情,脸上生动的表情跟一屋子仿佛是被石膏浇铸过的脸格格不入,茶色的长发围着纤细的手指绕啊绕啊。“为什么见到我像见到鬼一样?”

      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时,他们只觉得有一条蛇正用它冰冷柔软的身体一圈一圈的缠绕在脖颈上,收紧再收紧,然后窒息一般的发出'嗬嗬嗬'的喘息声。任由冷汗打湿背心却不敢动,仿佛只要一动就会被一张血盆大口咬掉脑袋。

      诡异的沉默里一颗颗冷汗爬上额头,在颤抖中汇成一条小溪,凉凉的划过眉心,鼻翼。

      江涛用最锐利的视线对视那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那是属于上位者的威压,他以为那个'酷似'江小镜的女孩会吓得瑟瑟发抖,可是没有,她笑盈盈的与他对视。她的脸变换着角度,似乎有意的向对方在展示自己的容貌。

      “什么人,竟敢在我江家装神弄鬼?!”他厉声喝斥,似乎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只是声音里的颤音出卖了他的内心的不平静。

      是啊,他的内心极为的不平静。他完全没想到会再次看到这张脸,她就这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少女纤细的手指抚上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精致无比的脸,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甜蜜蜜的笑着的说:

      “大伯,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小镜子啊!”

      我是小镜子啊!

      被震出身体的灵魂陡然归位,一颗心惶惶跳动。

      见鬼了!

      “鬼……她是鬼……”江河一哆嗦,飞快的绕到书桌后,扣开抽屉,拿出一把宝石镶嵌的美轮美奂的小手枪。手臂一抬,黑色的枪口对准门口。“就算是鬼……”江河举起手就看到他的目标处已经看不到少女的影子了,一排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他险些吓得枪都拿不稳。

      四名黑衣人挡在少女身前,五个人个人,十支枪,对准了他。

      “咦,你们在玩什么?为什么要挡着我?”少女在后面好像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一般。

      江氏兄弟也被这样的变故给弄蒙了。

      “你们是什么人?”江涛回过神脸色一变,眸子里寒光乍现,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持枪私闯民宅意图杀人抢劫后果都是很严重的。”

      “不劳阁下费心,我们的是接到指令保护江小姐的人身安全。”答话的人脸色跟语气一样冷,眉眼之中掩饰不住杀气,纵然年轻但是气势丝毫不输于江涛。

      “老二,报警,有人持械私闯民宅,意图敲诈。”

      江潮在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这样气势似曾相识,在他们飞速江少女护的滴水不漏的时候那利落的身影与记忆之中的重合,他没有理会江涛的话,猛的睁大眼睛,失声道:“亲卫队!”

      黑衣人没有反驳。

      空气似乎凝固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他们居然是亲卫队。难道是财帛动人心,皇室要对江家出手吗?不,这太荒谬了!

      江涛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又对这群人的身份存疑,毕竟他们出现的时间太巧了。一时间心里堵得慌,脑子里一片混乱,只得说:“诸位,我的侄女'江小镜'在三天前死于心脏病发,尸体火化殡仪馆都能查到记录的,不知你们对身后这位小姐的身份来历是否做了详细的调查?”

      “正好我也很疑惑呢!我就是出去了两天,回来就听说'我'已经死了。不知道几位伯伯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见其人,也能听见软糯嗓音里疑惑。

      会议桌上的几位律师都是人精,有些事情他们永远不会去好奇,知道的越少越好,此刻已经是冷汗涔涔了。

      “你!”江涛一窒。死死的捏着拳头,面红耳赤,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俨然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四两拨千金,把足球又踢了过来。片刻,咬牙切齿的说:“小丫头,你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或许你还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有多严重,这不是你一个小女孩能承受的。”

      “你把指使你这么做的人说出来,我们念在你年幼无知,不会为难于你。”江潮说。

      兄弟二人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只是少女并不买账。

      “虽然隔辈做DNA亲子鉴定结果不是那么明确,但是大致上也能证明我身上有江家的血统,诸位伯伯觉得呢?”黑衣人又退到少女身后,她的目光在书房里晃了一圈,然后看着小几上密密麻麻的文件,了然的说:“原来是在分割遗产啊,看来是打扰到你们的计划了,真是遗憾。不过,这么大事爷爷怎么不在?”

      江氏兄弟没有想到少女竟然如此坦然的要求做亲子鉴定,心里对'江小镜'的死似乎没那么坚定了,可是尸体也是他们亲眼所见,并且看着她被推进火化炉,隔着门上的玻璃看见里面熊熊的大火烧了半个小时,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堆或黑或白的骨头和粉末了。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怎么可能呢!

      ———轰隆!

      又是一连串的响雷,似是在脑袋里炸开,所有的一切全部被炸毁,只剩一具呆呆的躯壳。

      电话铃声让江涛从短暂的怔忪中回过神,看了一眼来电人,立马将电话接通。

      “查到了吗?”他问。不知那边说了什么,江涛的脸刷的白了,尤不死心的问:“确定吗?”商场沉浮二十几年江涛早已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能令他脸色大变的消息想来也是不简单,江氏三兄弟齐齐看着江涛。

      “大哥,出什么事了?”见他失魂落魄的挂了电话,江氏兄弟问道。

      江涛没有回答他们,只是把手机递给了江潮。喉咙已尝到腥甜的铁锈味,紧咬着牙关,闭上眼敛去眼底汹涌的杀意。许久,僵硬的脸上撕扯出一抹姑且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说:“小镜,回来就好,你也知道江家家大业大,你爸不在了我们身为他的兄长自然要帮他照看一二,你别多心。时间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大哥!”江源与江浩来不及思考江涛的转变就已出口阻止。

      江潮看过手机后脸色复杂,那手机沉甸甸的压在他手里。

      江涛怒目圆瞪,眼睛赤红的像是要滴血,面部的肌肉一跳一跳的,显然是忍到了极点。

      江洋和江河二人不敢再劝,愤愤不平的住了嘴。

      “那我就不打扰几位伯伯议事了。”少女从软椅里起来,仍是甜蜜蜜的笑容,十分乖巧的说:“闹了个乌龙,几位伯伯这些天想必累坏了,早些休息吧,晚安。”

      ******

      ——哐!

      ——咚!

      江小镜前脚走,后脚江源就把旁边的花瓶扔出来,扔在江小镜坐过的椅子上,花瓶应声而碎,椅子被巨大的冲力撞倒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江源动作极快,突如其来的声响毫无防备的敲在心上,众人吓了一跳。

      “三哥,你这是做什么?!”江浩心疼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碎片。“那可是有市无价的唐三彩啊!”

      “一个唐三彩算什么!大哥承认了她的身份,什么都没了!那个短命鬼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还活着……”江源脸色狰狞,眼睛里怒火滔天。三天,从死亡到火化,再到葬礼,心中喜悦早已抑制不住脸上的沉痛,等这一天等的太久了。可是……一切都被打破,他已失去理智陷入了疯狂里,阴测测的说:“即便她有江氏的血统,即便她的脸跟那短命鬼一模一样,可是长得像的人不是没有,江家的血统也不止名下这些,大哥,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空气骤然凝结。

      江潮和江浩似是明白了什么,猛的看向江涛。

      毫不掩饰眼底赤裸裸的怀疑,防备。

      是了,江小镜的死是他们亲眼见证的,她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只一张脸与江氏的血统就能证明她是江小镜吗?

      “住嘴!”江涛紧咬着牙,从齿缝里憋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强烈的杀气。转头看向那几位恨不得把头塞进肚子里的律师,尽量让声音变得平和,可是他脸上的表情实在恐怖。“今天我的小舅子与几位相谈甚欢,然后一起在丽丝卡尔吃了晚饭。这时间也不早了,就散了吧。”

      “您放心,我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几位律师诚惶诚恐,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早就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听江涛的话顿时如蒙大赦,三两下收好已经用不上的资料装进了公文包,快步离开房间,不忘把门带上。

      “蠢货!”江涛压制下去的怒气彻底爆发开来,他夺过江潮手中的手机掷在会议桌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这是邱良查到的消息,她是货真价实的江小镜,我们全被她耍了!”

      江氏兄弟越想越觉得是江涛想要吃独食,使出的计谋,自然是不信他的话。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不可能轻易拔出,拿过手机看了最新收到的消息,估计是监控好拍到照片,画面不是很清晰,却能看出那就是江小镜,还有苏曜。当然,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背景,那里居然是罗森古堡!

      一亿美金—罗森古堡—亲卫队—江小镜—苏曜……

      那么江小镜确实没有死?

      显然,兄弟三人都想到了这一层,可是化成灰的人真的能好好的活着吗?

      “贱人!贱人!一亿美金,她可真是舍得!”江源猛的砸了手机,赤红着眼,脸上的肌肉在盛怒中一跳一跳的。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思吗?你有本事让那些人吐出来吗?!”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做,那尸体确实是江小镜啊,我们几兄弟都看到了的。”

      “是啊,那小子亲手下的毒,何况我们也检验过确实没气儿了,决不可能弄错。”

      江氏兄弟各抒己见,谁也不信人死复生,更何况是已经化成灰烬的人。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们全程看着江小镜的尸体。看着她被装进火化的袋子里,推进火化炉里,看着门被关上,透过门上的一方玻璃看着熊熊的火焰燃烧了半个小时,看着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从那个裹尸袋里取出一根根白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替身!”江涛僵硬着脸,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扣着椅子的手一片指甲都外翻了,在扶手上留下抓痕,他却毫无感觉。

      于是,所有的疑惑都迎刃而解。

      “替身又怎么样,反正江小镜死了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我们何不将错就错,彻底解决了她!”江源恶狠狠的说,然后转头看向江涛:“这事儿就交给我们,到时候保准外界无话可说!”

      江潮和江浩没有说好,似是在思考江河的话有没有可行性。

      “呵!”江涛怒极反笑。“你倒是说说怎么解决?这么多年都没能动的了她,你以为她真是上天眷顾?你们瞧瞧你们的样子,别把人都当傻子,我说了多少次,就算是再饿,吃相也不能太难看,你们以为外面对这件事没有怀疑吗?不,只是因为他们不敢与江家为敌,可是与江家为敌的是我们,就没有人会顾及你是谁!”

      “大哥说的对。”江潮说:“她敢在全世界都知道她的死讯后还有恃无恐的回来怕是早有准的,老四,你冲动了!”

      “可是现在撕破脸了,我们不出手,她也未必会就此罢休啊。”江浩说。

      “那你想怎么做?若不是你做事拖泥带水她能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吗?!”

      一句话就把他堵的说不出话来了,江涛并没有因此而高兴,七年前天衣无缝的计划就是因为他才留下江小镜这么个祸害,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反倒是江小镜那个病秧子,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先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弄了个替身,替身死后也不露面,等到葬礼过后她又回来了。被耍了的我们还要向大众解释她为什么又没死!环环相扣,这样的谋略、心智,我们都太小看她了。”从来都没有把江小镜放在眼里,所以才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这样想后反倒释然了。江涛冷笑,江小镜狠是狠,只可惜,姜还是老的辣,她始终太嫩了!

      “大哥,你是说她扮猪吃老虎?这怎么可能!”江浩失声惊道,要知道江小镜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这些年都是伪装的话那么她该是多么厉害的角色啊!“她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哪里有这么深的心计?”

      “别忘了她是谁的种!”江瀚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在会议桌上,目光深幽。“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早知她有如此谋略,这些年我们就该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江浩气恼的说“到嘴的鸭子都飞了,以后再动手可就难了!”

      ******

      一时间闹鬼的传闻飞遍了江家的每一个角落,老太太闻讯带着一大家子妇孺赶来的时候,正好与两方人马在长廊碰上。

      “你……你……你……”年逾八十的老太太,满头乌发,穿着黑底的锦缎旗袍,上面绣着精致的凤穿牡丹,脖子上戴着一圈龙眼大小的珍珠项链,贵气逼人。此时,她瞪着眼,恐惧让她的身体颤抖。

      江家的夫人小姐纷纷花容失色,年轻的少爷们也吓的不轻,一个亲眼见着化为白骨的人却活生生的站在你的前面,任谁也是害怕的。

      少女看着他们眼睛里的恐惧轻轻的勾起唇角,从口袋里摸出一物,摊开。

      “玉坠……玉坠怎么会在你手上?”老太太原本就瞪着的眼睛瞪的更大了,圆滚滚的眼球像是要掉出来,她指着少女的手,颤抖的很厉害。“这个玉坠怎么会在你手上?!”

      “真是太可惜了,看来您应该还不知道。”她甜蜜蜜的笑着,脸上却丝毫没有惋惜之意。“这枚玉坠的主人竟然跟我长得一模一样,您说巧不巧?这还不算,更巧的是她的母亲竟然跟姑姑同名哎!”

      “阿沅!”老太太眼睛鼓的像金鱼,浑圆的眼球几乎要脱框而出。

      “小姑姑,每个人的DNA都是不一样的,所以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小小的人儿穿着整齐的西装,戴着领结,面无表情的说。

      就像皇帝的新装,即便大家都知道的事,却不敢说出来,最后却被一个稚龄孩童拆穿。而江小镜并不像那个皇帝一样落荒而逃,她依然甜蜜蜜的笑着,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过。

      “那就制造啊,就像你有一个雕塑人,如果你还想要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就以第一个为模子,把一个完全不一样的雕塑人一点一点的雕刻成第一个样子。”

      “竟然可以这样吗?”小小的男孩老成的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思考。

      “当然。”

      一群人听着两个年纪加起来才二十出头的孩子之间的对话,脸色剧变,骨子里冒出凉凉的寒气。把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变成另外一个人,轻飘飘的'雕刻'二字背后是怎样漫长而变态的过程。

      到现在,他们终于发现对面的人简直就是一个披着天使皮囊的魔鬼!

      “可是这个逻辑有一个bug,对静物有绝对的可行性。可是如果换做人的话,假设A是一米,B是一米三,A和B的身高永远都不会相同。”片刻,小小的男孩严肃的说。

      “过来。”少女对着小男孩招手。小男孩依言走过去,身后的女人回神过后伸手想要把他拉回来,却拉了一个空,只能恐惧的看着。“小木鱼,你不觉得这些问题不符合你智商140的小脑袋瓜子吗?”

      “第一,请叫我江暮雨或者Eson。第二,虽然我是天才,但是我只有7岁,请不要以你快要大我一轮的年纪来给我定制标准,谢谢。”小男孩绷着一张可爱的脸,颇为老成的说。

      少女葱白纤细的手毫不客气的在江暮雨小朋友的脸上一阵乱捏。

      “又不是面瘫,总板着一张死人脸,跟你说过多少次啦,小朋友要活泼一点,你看,笑起来不是挺好看的嘛!”

      江暮雨拍掉了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揉了揉被少女的魔爪蹂躏过的脸皮,依然面无表情的说:“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以A的身高为定律,如果B被限制了自身正常发育,那么AB的身高就能相同了……”

      笑容一如往常,嘴角上扬,眉眼弯弯,可是他们却再也不会觉得单纯无害,只觉得那笑容后面藏着锋利的刀刃,在迷惑你的同时给你致命的一击。

      后面赶来的江氏兄弟忍不住背脊发凉,原来这才是江小镜的庐山真面目。这样的心计连江涛都为之恐惧,他只猜到了替身,却没想那个替身竟然是他的亲外甥女,而且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成为江小镜的替死鬼。

      “闭嘴!你……”老太太再也忍不住,暴怒的想要上前撕打那个云淡风轻,似是在谈论天气好坏与否的少女,却脸色煞白的向后倒下去。

      有人唤妈,有人喊奶奶……

      一阵兵荒马乱中,江小镜施施然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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