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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莫翡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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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弄潮离开房间,路过一个拐角,迎面碰见端着茶壶自个儿的丫鬟翡翠。莫翡翠对着花弄潮行了一礼,眼露奇怪道:“小姐,可是杨老爷走了?”
“他还没走,菊号间的贾坊主点了我跳支舞,我让他帮我看了一下孩子等你回去。”未等莫翡翠回话,花弄潮急匆匆的走了。
莫翡翠眼露担忧地看着主子远去,等看不见自己主子的背影后,才转过身往花弄潮来时的方向而去。
楼间都知道贾坊主是个挑剔的一个人,还是一个吝啬鬼,更是脾性火爆的人。楼里很多姑娘都不喜欢接待这个人,只因其有时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甚至可能出手教训人,希望今晚不会出什么事吧。
莫翡翠端着茶壶走进房间,看见一个平时喜欢对着自家主子嬉笑的人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拿着小茶杯摆玩着,她的眼底心疼一闪而过。
“杨老爷,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不了。你主子若是有事叫个小厮找我,我先回去了。”杨绍抬头看见一个头梳双丫髻,身着绿色对襟儒裙,裙子掐腰,勾勒出一个细细的柳腰,袖口有两条丝带绑着,显然是为了干活方便。他知道这是花弄潮身边人名叫莫翡翠。
“杨老爷,那您路上小心。”
“嗯。”莫翡翠隐约有听见远去的人传回来一丝应答。
莫翡翠是希望自己的主人能嫁给杨老爷的,至少小小姐就不会没有父亲,杨老爷对小小姐的关心虽说有爱屋及乌之意,但关心也不是假的。她希望小小姐能在有父亲的关爱下长大。
她出身农家,家中有个偏心的耶奶,祖父母有四个儿子,她的父亲排行老三,性子老实,有些愚孝,她的母亲有性子懦弱,不像其他伯娘讨好奶奶。她的父母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正好给了偏心的祖父母更多偏心的理由。
她还记得那年,朝廷正好招人服徭役,每家出一个人,去修理运河。她父亲正是因为只有一个女儿,祖母认为她父亲没有儿子需要抚养,去正好合适。她跟父亲讲,若是父亲没有回来,那么她会让其他三个儿子养育他的女儿直到出嫁。那时,秋风萧瑟,父亲在母亲含泪的目光中离开了家,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那边的亲人将母亲领了回去,想让她改嫁一个年过半百的鲧夫,他们可以收些彩礼钱。她现在还记得当时母亲看向她的眼神,那是含着恨意的。那天晚上,她母亲关上房门,狠狠的用柳条打了她,她边打边哭,边歇斯底里的喊着:‘为啥你不是个男娃儿,为啥你要投在我肚子里!’她哇哇大哭,可是没有人来救她,无助席卷了全身,最后好像是晕了过去。她晕了之后,好像看见她的父亲。
母亲最终还是被迫嫁给了那个鲧夫,听说嫁了过去之后,生了两个儿子,终日在那个村里逢人便说,自己也会生男娃儿。她疯了,疯疯癫癫了几年,在一场风寒中去世了。这还是她在抱月楼后恳求主子帮她打听到的。
她自己被她母亲打了之后,她风邪入侵,家里没有几人愿意为她花钱去叫郎中,最后还是村里的一个行脚郎中看不过眼,帮忙看了一下,熬了几帖药灌进肚子里。她还没有完全好,家里已经容不下她了,将她卖给了人牙子,碾转来到了抱月楼。她那时已是十岁,学龄已经太大了,又没有什么悟性,只能学些伺候人的本事。现在想来她跟在主子身边也有四年了。
“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正待莫翡翠想问何事时,房门已经被打了开来,只见花心韵和她的丫鬟玉儿一起扶着她的主子花弄潮,花弄潮脸色嫣红,一种醉酒后的散发出来的春意,她马上迎了上去,接替花心韵来扶着花弄潮的另一个肩膀。未免打扰小小姐的睡眠,三人合作将花弄潮弄上外间的床榻上,细细整理好后,莫翡翠才有时间问花心韵。“韵姑娘,我家主子这是这么了?”
“哎,别提了,今天……”花心韵有些欲言又止,又感觉不该瞒着,“今天贾坊主带了一消息来,不知为何,花姑姑就有些不对劲。她跳了那支舞后,就跟这贾坊主两人你来我往,喝多了。”
莫翡翠皱了皱眉头,问道:“那……什么消息呢?”她的主子她了解,寻常的消息不可能会让她如此反常,那就是及其重要的消息了。
“说是一个崔姓的官员回家丁忧后,已经另娶了一位继室,后又去京城上任去了。”花心韵甚是觉得奇怪,道:“你平日里伺候姑姑,可知道她有否跟一个崔姓官员来往,或者书信往来。”
莫翡翠也是奇怪:“我跟着主子四年了,没听过这个姓崔的什么官员呀。”
“这么看来,只能明天问问姑姑了。”花心韵担忧道,“你今晚幸苦些,警醒点,我让玉儿留下帮你。”
“翡翠,你家主子怎么样了?”莫问未急切的声音传来,颇有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之感。
“莫妈妈,主子只是喝醉了,睡着了,您不用担心。”莫翡翠知道莫妈妈跟自己主子是从抱月楼开始经营就一直在一起的,问主子的事情,莫妈妈知道的肯定比自己多,还有这个崔姓的官员有很大可能就是小小姐的父亲。
莫问未也听说了贾坊主带来的消息,甚是担心花弄潮,一等空闲就过来看看。她仔细看了花弄潮的脸色,伸手摸了摸花弄潮的额头和手背,“没事就好。”她眼露怜惜:“又是一个可怜人。”
“莫妈妈,这个姓崔的是谁,可能是小小姐的父亲!”莫翡翠急切的拉着莫问未的一片衣袖问道。
“是也不是。”莫问未知道堵不如疏,早晚这些人都会知道的,“只要在擎月的心中,这是孩子的父亲就可以了。”
其他三人听着有点糊涂。什么叫‘是也不是’,这到底是父亲,还是不是呢?
午后,抱月楼里安静得很,花弄潮从睡梦中醒来,当她睁开眼睛,就发现了趴在自己身边的莫翡翠,看着自己丫鬟眼底的黑色,知道她昨晚肯定一直守着自己。想起自己被负心人抛弃的事实,她的心中一阵阵泛酸。
莫翡翠猛地抬头,就看见花弄潮眼眶氤氲,欲哭无泪的样子,感到一阵心疼。
“小姐,可要清洗,我去叫人提些热水来。”莫翡翠轻声问道,“还有小小姐被莫妈妈带着,小姐莫当心。”
“好。”莫翡翠得到花弄潮的回答,转身就去叫几个仆婆送些热水来。
花弄潮等着莫翡翠的离开,眼眶中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等了那么久,不是早就知道了吗,那人早就忘记她了。
在她怀孕时,她就已经请人将信送给那人,那人不是就已经回信说了吗,自己是妓女,他家是望族,不可能会回来找她,还有那些伤人的话,可能自己怀着的孩子不是他的。自己不是已经决定忘记他了吗,为何一听到他的消息还是忍不住伤心……
莫翡翠听着里间传来的呜咽声,摆摆手,让那些送水上来的仆妇们退了出去。
好似隔了很久,莫翡翠听到里间传来的一句:“翡翠,我要沐浴。”
镜子前,花弄潮看着镜子中自己红肿的眼睛,透红如玉的脸颊,看着身后默默帮着她梳着如绸缎般丝滑头发的绿衣女子,轻声呢喃道:“翡翠,你说我美吗?”
莫翡翠看着神思不属的主子,装作惊讶说道:“主子,你不美的话,那我们这些人可就没有一人是美的了。”
“莫凭嘴。”花弄潮转身握住莫翡翠握着梳子的手,认真道,“我知道自己还算美吧,那那人的新妻子不知道多美呢。她年轻,我已老了。”说着,她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暗淡,直至无光。
莫翡翠看着这样的小姐,莫名有些害怕,“小姐,你不老,你正直韶华,怎能说这些话,你可还有小小姐呢。”
“是呀,我还有我的小梅儿。”花弄潮顿了顿,又道:“梅儿渐渐长大,已经不适合呆在这个地方了,我们可能要另找地方安顿下来。”
莫翡翠有些高兴,小姐终于考虑将来的事情了。“小姐,我斗胆问一下,你真的对杨老爷没有一丝的好感吗,我觉得杨老爷对于小小姐的关心,虽有爱屋及乌之嫌,但是对小小姐的关心可不假的。对于杨老爷,小姐真不考虑一下吗?”
“不能考虑他的,他的儿子正在考秀才,或许将来考举人,中进士,我跟绍哥哥是不可能的。”花弄潮带着丝丝的嘲讽道。
莫翡翠默然不语,她虽然读书不好,可在楼里面耳濡目染,知道小姐说的没错。
“你也莫担心,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顶着呢。”花弄潮拍拍她,“帮我弄个螺髻,好了之后,我们一起找莫大娘。”
莫问未坐在书案后,手中抱着个酣睡的人儿,另一手用来将桌子上的账本翻页,时不时又拨弄下算盘。她停了一下,抬眼就看着主仆二人联袂而来,点了点头,示意花弄潮坐在下手的位置上等着。
午后的燥热就在算盘的噼啪声中远去,人的心情也渐渐回归平淡。
莫问未合上最后一本账本,示意莫翡翠将小人儿抱走,等莫翡翠离开视线后,看向花弄潮道:“那人,你会将他忘记吧!”
“或许吧。”花弄潮淡淡的回道。
“你还有小梅儿,还有我们这些人。我希望你记住。”花弄潮低着头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花弄潮才抬起头来,嗔道:“我会努力的,只要他不再出现,或许慢慢就会将他忘记。”她突然高兴的说道:“我想买套宅子,不需要多大,能住个十几人的就行。”
莫问未有些担忧的看着她道:“你能这么想,不错,我会帮你解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