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六岁的蒋末从没想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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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末第一次真正对卫子鸣这个名字有印象的时候，高一的上学期已经过去了大半。
记忆中那年的学生似乎比往届要多上不少，一个普通的高一平行班都能挤下51个学生，班里的桌子挨着桌子，过道狭窄得无法同时容纳两个人行走。
那时候的蒋末个子不高，成绩又好，于是排座位时总是会被安置在前三排，几乎回回都扎在女生堆里。他安静又话少，下课了也不爱出去玩，和班里的男生更是说不上话，于是反倒是和坐在附近的女生们处好了关系，为此没少被男孩们嘻嘻哈哈地开玩笑，说他果然是妇女之友，语气里混着半真半假的恶意和酸味。
但真要说起来，蒋末其实是不在意的。
相较起那些青春期刚刚开始，天真又躁动的男孩子们而言，蒋末算得上是早熟的。他在初中时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性取向，于是所有的少年脾性都在黑夜里被自己反复碾磨，最后统统收进了沉默的眼睛里。
对于十六岁的蒋末而言，那些半真半假的嬉笑，比傻乎乎的男孩子们毫无概念的肢体接触要好受得多。
他知道自己是不同的。
而十六岁的卫子鸣，则和蒋末截然相反。
记忆中的卫子鸣总是坐在后排，个子高高，骨架瘦长，天生一双大眼睛，笑起来时眉眼弯弯，格外讨女孩喜欢。他性子活跃，又爱说话，尤其喜欢上课接年轻老师的话茬，即便被用书敲了头也依旧会笑嘻嘻地摇头晃脑，浑不在意。
他们俩第一次说话是在班里组织的跨年活动上，时至今日，那些廉价的装饰和粗糙的表演都一并在蒋末的脑海里褪了色，唯独还清晰记着的，只有活动最后的那个交换礼物环节。
规则其实很简单，同学们按照顺序上去抽签，把之前就准备好的礼物交给抽到名字的同学，然后等待自己的那份礼物送到跟前。
蒋末抽到的，就是“卫子鸣”。
瘦高的男孩惊讶地从后座站直了身，而后在对上视线的瞬间笑了起来，笑容明晃晃的，满是少年人才有的天真灿烂。
“谢谢谢谢。”卫子鸣笑着看他，“我收了学霸你的钢笔，下次数学能上90吗？”
彼时的蒋末并不擅长开玩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只能在沉默片刻后于男孩笑嘻嘻的视线中干巴巴地回了句加油。
十六岁的蒋末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之后的某一天喜欢上他。
...更没想到自己会在二十年后，反而离18岁的卫子鸣比当初更近。
凌晨三点，蒋末打开了房门。
房间里暖黄色的灯光自他的脚边向外延伸，最后照亮了那个正挨着墙根揉额头的背影。
对方似乎是被开门的声响吓了一跳，懵了好几秒才回头来看，又在看清人时露出了个尴尬的笑容招呼道:
“你怎么醒了？”
蒋末说:“我听到你撞墙的声音了。”
卫子鸣深觉丢人，连带着声音都降了音调说:“太黑了，我没看清路。”
蒋末像是轻轻地笑了声，又像是叹了口气，隔着乌黑黑的过道，卫子鸣看不分明，等到蒋末靠近时，过道灯的开关也随之被摁亮了起来。
卫子鸣跟着站起来，耳边就听见蒋末说：“出来可以直接开灯的，不用担心我会醒。”他说到这，略顿了顿，又看了一眼讷讷望着他的卫子鸣，“毕竟撞到墙的声音也很大。”
即便是开玩笑，蒋末的表情也仍然是一派的稳重又靠谱，以至于卫子鸣听完愣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发出声笑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一笑，蒋末的眉眼似乎跟着缓和了一点下来，又侧头问他:“怎么这个点醒了？”
卫子鸣唉声叹气地：“不知道啊，困也困，就是睡不着，一闭眼就胸闷气短的。”他抠了抠脸，又抱怨说，“我记得我也不认床啊，烦死人了。”
蒋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给你热杯牛奶，喝了会好睡一点。”
卫子鸣瞅他的表情，跟着走到了厨房的门口，挨着门框问：“我——”他停顿了两秒进行措辞，“我‘以前’也这样吗？”
蒋末正弯腰打开冰箱拿牛奶，闻言回道:“对，我们去看过医生，说没什么事，这个年纪有点心慌和焦虑是正常的。”
卫子鸣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叫这个年纪？”
蒋末在灶台上架起了一个小奶锅，点上火后转身看他，厨房亮白的顶灯清晰地映出了他下垂眼尾边细浅的纹路。
卫子鸣听到他说:“就是更年期。”
卫子鸣懵了一下。
他刚刚闪过的腰其实还在隐隐作痛，可在看不见自己模样的时候，卫子鸣还是下意识地、习惯性地认为自己仍旧是刚成年的年纪。
而在反应过来之后，卫子鸣忽然有些——
——不知从何说起的难堪和郁闷。
卫子鸣扭过头去看厨房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在睁眼之后，在这天之前，他其实无数次地打量过三十八岁的自己。
真要说起来，他的变化不算太大，五官仍旧是那个五官，变化也无非只是头发剃短了，眉眼长开了，下巴上挂上了点硬硬的胡渣，脸上原本满满的胶原蛋白开始消失，于是脸上的轮廓都变得更加清晰和明显。
卫子鸣摸了摸自己的脸，玻璃门模糊的倒影也随之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黑漆漆的眼睛互相对视，像是看着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
他甚至没有办法准确地说出自己那股子莫名其妙的忧伤究竟是来自于何处，可心里的某个地方却已经为倒影中自己脸上那细细的皱纹、凸起的颧骨，隐约的伤痕、深浅不一的晒斑而感到难过。
也可能是为了那忽然丢掉的二十年人生难过。
不懂从何说起的情绪在心底咕嘟咕嘟发酵，卫子鸣看着厨房门走神的档口，一杯泛着热气的牛奶已经递到了跟前。
卫子鸣的眼睛掩饰性地飞快眨了眨，伸手接过了那杯牛奶，正要抬眼道谢，但话还没出口，就忽然发现了个事。
他向后退开半步，皱起眉，又退了半步，最后在蒋末不明就里的疑惑视线中举高了手比划，语气迟疑而谨慎:“你多高？”
蒋末微顿，眉梢几不可闻地一挑，嘴角慢慢向上弯出了个小小的笑容——倘若此时三十八岁的卫子鸣在场，铁定要对他的这个反应嗤之以鼻地笑骂声“德性”。
但十八岁的卫子鸣一无所知。
“一八三。”他听到蒋末说。
卫子鸣瞳孔地震，拿着牛奶杯的手微微颤抖:“...你高中没这么高的吧。”
他记得清楚，高中两人同班时，蒋末从来都站在中游靠前，而他则是站在靠尾的几个之一。
蒋末回:“大学长高了点。”
卫子鸣:“不止一点吧。”
蒋末笑了一下:“还好。”
卫子鸣沉默的看了蒋末几秒，最后还是选择满怀嫉妒地结束这个话题，从源头制止对方的的继续炫耀。
诚然，哪个男孩没有身高180的梦想呢，可现在看两人的身高差就知道，卫子鸣的身高与高中时相比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恶的一七八。
卫子鸣忿忿地干了杯里的牛奶。
牛奶不烫，温度刚好，滚进喉咙里顺着食管落到胃里，卫子鸣拍了拍自己瞬间温暖了的肚子，还没做出下一个动作，蒋末便从旁边伸手来接。
有一说一，卫子鸣本来不打算这么麻烦对方的，但是在看见那只手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下意识地把杯子递了过去，熟练又自然，仿佛是在无数个日夜里养成了习惯，形成了条件反射。
厨房的水龙头重新打开，伴着稀里哗啦的水声，卫子鸣看着背对着自己的蒋末，还是挪回了厨房的门口等着对方洗完。
蒋末似有所觉，侧过头，视线掠过肩膀看了过来:“你先回去睡吧，洗个杯子也用不了多久的。”他收回视线，低沉的声音混在黑夜里，让卫子鸣恍惚觉得两人之间的界限模糊了起来，“你晚上喝过牛奶都会犯困。”
卫子鸣“唔”了一声，靠在门框上:“没事，不还有那个煮奶的锅吗，还是等洗完一起吧。”
话虽如此，但蒋末说得确实没错，牛奶对于卫子鸣来说十分有效——甚至有点过分有效了，等他洗完杯子和锅出厨房时，后者已经睡眼朦胧地打了五个哈欠了。
蒋末拉他起来:“今晚只能让你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去买个单人床放在书房里。”
卫子鸣哈欠连天地跟在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应话:“哦，也没事，那个贵妃榻还挺软的，不会不舒服。”
蒋末看他:“太软了对腰不好。”
卫子鸣瞬间想起了被腰痛支配的恐惧，迅速道:“那还是换。”
两人就书房全新配置的意见达成了一致，等卫子鸣走回书房前准备进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蒋末。
书房与主卧相邻，蒋末却并没有急着进门，而是站在门口看他，两人的视线相触，还是蒋末先露出了个笑，镜片映着房内薄薄的一点灯光说:“晚安。”
或许是气氛，或许是眼神，卫子鸣忽然有些不知所谓的害臊，含糊地应了一声之后身子就迅速地往房间里窜。
房门关上，卫子鸣啪地倒进贵妃榻里，在卧室房门打开又合上的轻响后。四周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像一场梦。
卫子鸣看着天花板，发着呆想。
他没看一会儿，困意便再次卷上了脑海，意识也随之变得混沌，眼皮沉甸甸地落下时，卫子鸣却忽地想起了刚刚与他道过晚安的蒋末。
他突然地意识到，蒋末刚刚穿得好像依然是今天接他出院时的那一套。
在凌晨三点。
或许是因为之前蒋末陪床的时候也不会专程换衣服的原因，卫子鸣乍一看到对方的穿着竟也没觉出什么不对。
总不至于是没有睡衣穿，那么——
就是他根本没睡。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十六岁的蒋末从没想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