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深海的孤单（二） ...
-
“这次突袭行动，你的任务是破坏敌舰的指挥中枢，协助精确制导，最重要的是，暗杀敌军首脑！”冰冷的命令一遍遍重叠的反复响起，在冰冷漆黑的深海里格外的清晰也格外的尖锐。
不堪忍受的夏汐浮出海面，目光所及的只有似乎没有边际的深蓝的海水，暗藏着汹涌，吸收了所有的光亮，沉沉的，孤寂的……
应该是海族的某种特质，皮肤受到水流的浸润，忽然间奇异的润泽，隐约有种神秘闪耀的风致，就像是纯白的花朵在和风中悄悄绽开，所有的美丽都舒展开来，然而美好外表下的心却是苍凉绝望……
她回头遥望圣阑的舰队，只有点点微小的光芒在海水的翻涌中时隐时现，远得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而她面前的茫茫深海，也仿佛是通向某个未知而危险的地方，咸涩的气息中带着不安，一次次的扑向她的鼻端，深深的恐惧和茫然在她的心里像看不透的海水一样蔓延过每一处，直蔓延到天边，整个世界，都只剩下黑暗和让人窒息的潮湿气息。
而她，渺小的像烛火熄灭前偶尔溅出的细微火星，一遇到浓浓的黑暗，就瞬间消失了所有的温暖和生机。
绝望像海水一样一浪一浪的覆盖过来，她记不起过去四年间在克亚基地所接受的所有严酷而残忍的训练，也忘记了自己无数遍背诵的守则和教条，甚至是唯一让她坚强的守护圣阑的信念。
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条神经都疲倦而软弱。那些强大的训练所造就的她以为可以让自己足够冷血坚强的心防在瞬间被击溃，她安静下来，放任自己沉没入冰冷的海水，不断的下沉，下沉，沉进最深最深的漆黑海底，最好可以在那个寂静的地方永远长眠。
可是，没有用，她是海族的后裔，一个奇迹的重新拥有海族神奇能力的后裔，就像鱼类一样，她可以自由的在水中生存，这样，根本无法逃避……
在水中无声的痛哭，可是眼泪被冰冷沉重的水流压迫着，悉数流经了她的心里……
忽然自压抑的梦境中惊醒，夏汐艰难的喘息着，渐渐让自己的呼吸恢复。
赤脚走到落地窗前，蜷缩在矮矮的窗台上抱着双膝，脸颊贴着沁凉的玻璃，垂下的指尖无意识的抚摸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凹凸壁纸。
外面正在下雨，微弱的雨声在清冷的房间里很清晰，一缕缕的雨水把玻璃上映着的灯红酒绿冲刷的有些失真，淡淡的水汽浮上来，模糊了繁华。
几乎可以称作完全失败的一次任务，如果不是厉言的指挥若定，她很有可能会死掉。无论多少训练，掌握多少技能，她始终没有一颗可以冷硬的心。她只有一张故作坚强的面具，和受到极度重视的神奇能力。
海族，在现在的人眼中，更像是一个遥远的神话，他们有会闪光的痣和在水中自由生存的能力。
一千多年前开始有人将海族人的能力应用于海战，本来就人数不多，过着隐居生活的海族在能力被传言妖魔化之后遭到大肆的搜寻和征召，族群人数急遽减少，直到后来为了保存血统而开始与普通人通婚。
到了最后，已经再也找不到拥有特殊能力的海族人，他们变得与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她一直以为自己也一样，直到随着年龄的增长，眼角的痣开始渐渐闪烁光芒，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异类，而这一点，有许多人比她先发现，她注定逃不掉。
她可以像鱼类一样不被敌方的侦测仪器注意到，轻易的进入对方的海防线，只要经过严格的训练和培养，她可以像最尖锐的武器，直刺入对方的心脏……
所以她成为了执行斩首任务的特殊部队中的一员，这样的人因为特殊的存在，而被以传言中古代最锋利的匕首的名字命名，他们都叫锐影。冷戾，精锐，犀利，残酷而致命的影子。
虽然训练时间太短，她还是被迫不及待的投入任务，即使失败，那些人也为她可能存在的利用价值不肯放弃。
一张薄薄的纸被她轻轻捻起，借着幽暗的微光再次审视，目睹那个冰冷的青色印章痕迹后，唇角不禁浮现有些萧索的笑意。
四年前，她为了让父亲免于处死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他的手上，而现在，父亲的减刑通知就在自己的手上。
“死刑可以变成十年的监禁……厉言，究竟这次你的任务是怎样的残忍？”
在镜子前最后一次检视自己，确定自己经过仔细的清洗和更换衣服，至少外表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样，不再带着战争的残酷气息之后，夏汐才努力扬起笑靥，推门走进了会客厅。
一张极其宽大的金属色泽桌子，隔开这两个世界的人，同样材质的椅子看起来是那么坚硬冰冷。
“小汐……”已经被折磨的苍老而沙哑的声音颤抖的传来，激动得几乎语不成声。
“爸爸……”夏汐竭力的维持自己的笑容，可是眼泪忽然间就涌了上来，眼眶一阵热热的疼痛。目不转睛的凝视父亲过早变老的脸和忽然间斑白的头发，浑浊，饱含泪水的眼睛，她几乎不忍心相信这是四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
父亲粗糙而温暖的大手密密的包裹她冰凉的手，紧紧的握住，很久很久，才有些苍凉的叹息道：“是爸爸对不起你……”
夏汐拼命的哽声摇头，笑容颤抖的难以维持，她努力隔过冰冷的桌面去轻轻触摸父亲已经皱纹遍布的额头，轻轻的说：“我很好，你不要难过。”
父亲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发现她的危险之后，在圣阑的海防部队服役多年，守卫国土思想已经根深蒂固的他，竟然可以放弃自己的所有荣誉和信念，宁愿背负背叛和潜逃的罪名也要带着她逃离。
即使是在那段逃亡的颠沛流离的日子里也丝毫没有让她受过委屈，依然用坚定的微笑安抚恐惧的她。即使他最后没有办法阻止一切的发生，可是他是夏汐眼中最勇敢也最伟大的父亲。
“你一定要……坚强……”
“爸爸，相信我，会好起来的，再过不久你就可以自由了，我会等你的……”夏汐尝试用自己曾经的语气安慰父亲，却整颗心都疼痛的紧缩起来。
“小汐，答应爸爸，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会坚持下去，不会放弃希望，我知道……很痛苦……你一定要坚强，努力让自己快乐……”父亲说着，已经潸然泪下。
夏汐终于忍不住无声的汹涌落泪，她一边去擦父亲点的泪水一边用力的保证，“爸，你不要哭，我答应你，一定会坚强，我会等你出来，相信我……”声音逐渐哽咽成低泣，她被隔着桌面拥进父亲宽厚的怀中，终于可以如一般的十九岁女生那样肆意软弱的哭泣，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释放出来。
夏汐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她最后一次这样软弱，无论以后的路会多么艰难多么痛苦，她都会努力坚持下去。
四年来第一次有机会探视过父亲，夏汐终于释放了一些紧绷的心情。走在曾经生活了许多年的城市之中，四年时间的隔阂让她茫然而不知要去向何处。
城市是这样的拥挤，也这样的孤独。没有归属，也没有等待，她就好像一颗随风飘散的种子，而这里，早就已经没有可以让她扎根的土壤。
“夏汐！”身后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清脆的嗓音那么熟悉。
蓦然回头，已经有人扑过来紧紧抱住她，“死丫头，我以为你消失了呢！”
“殷殷……”夏汐也欣喜的低喃，抱紧了自己学生时代最好的朋友，乐殷。
“哼，一年没有读完你就一声不响的消失了，连个招呼都没有打，没有人和我一起上课聊天，放学吃零食，也没有人陪我逛街，我足足寂寞了一整年呢！害我生气了很久很久很久啊！”乐殷一向说话很快，松开夏汐就连珠炮似的数落起来。
夏汐微笑着听她带着气愤的声音，心里忽然间感觉暖暖的，四年的隔阂，原来还没有带走所有的温情和熟悉，这个世界上，原来还有人在惦记她。
“对了！”乐殷的气来的也快去的也快，像是曾经纯真年少的无数午后一样，她自然的拖着夏汐的手臂，细细数着，“就在原来学校对面新开了好多甜品店啊，恩，还有手工小饰品店，走吧！”
“殷殷……”夏汐有些动容的低声说，“谢谢你还记得我……”
这个世界，早就变得那么陌生，那么冷淡，长久以来都是这样只有自己一个人孤独的漂泊着。终于，她发现还有人在意她，记得她，可以证明曾经所有的快乐和幸福不是她为自己编造的回忆。
“傻丫头，说什么呢！”乐殷白她一眼，继续乐呵呵的拉着她走。
“这是你最喜欢的蝴蝶酥，恩，这个是改良的布丁，你以前总说太甜，现在不那样啦，还有红豆芋泥，芒果冰沙，都你的最爱，我怎么样，没有记错，够义气吧！”乐殷忙碌的搬来一大堆夏汐曾经很喜欢的小东西，仔细的摆放在她面前。
“嗯，殷殷你对我最好了！”夏汐微笑。
乐殷不客气的捏捏夏汐的脸颊，哼道：“哇，你的婴儿肥老婆饼脸呢，瘦了好多啊，比我漂亮多了，那以后来做我的伴娘的时候不许化妆啊！”
“一定！”夏汐感动的听到乐殷丝毫没有忘记曾经傻乎乎的约定。
“你现在是不是要告诉我这些年你怎么样啊！”
轻轻舀起冰凉清甜的细碎冰颗粒，放入口中，她已经几乎忘掉了甜是怎样的味道。轻描淡写的说，“因为我爸爸工作的关系，所以走的很匆忙，这次也只是回来看看，马上就要走。对不起，殷殷，那时候来不及告诉你，如果有机会我还是会来看你的！”
“停！”乐殷制止她，“不问你了，每次你遇上为难的事情都会不自觉的皱眉头，咬嘴唇，我不欺负你了，不说就不说了，走吧，在你走之前至少要送你一件小礼物啊！”说完，乐殷又乐呵呵的拖起夏汐直奔饰品店。
乐殷挑选了半天，才选中一条精致的手链，细细的链子上点缀着几颗细小的碎钻和一颗幽蓝闪着隐隐光泽的圆润珠子，饱满而细腻的色泽，不太耀眼却有种深邃的美感。她拉过夏汐的手，仔细的帮她戴上，出乎意料的合衬她白皙纤长的手腕。
“哼，这可是我看了好久，最喜欢又总舍不得买的一条，人家是手工制作只有这么一条，就便宜你啦！看，我永远都是把最好的给你！”乐殷嗔道。
“谢谢你，殷殷！”夏汐认真的说。
“你要记得一直戴着，任何时候都不准取下来，这可是你答应我的啊！”乐殷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的认真，眼中出现了少有的郑重。
“好，我答应！”
乐殷轻触夏汐看似白皙但实际布满了厚茧的手心，忽然间沉默了一下，然后，她又露出了微笑，“手这么粗糙，一定吃了很多苦吧，以后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啊！”
走出小店，川流不息的街头已经是微暗的天光，冷色调中有些淡淡的伤感。
“殷殷，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会再来看你的！”
乐殷点头，想了一下，有些犹豫的说：“小汐，有些事情，我们改变不了，或许……但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无论以后会如何变化，你都要好好的……”
曾经快乐无忧的时光终于还是一去不返，暮色中的街头，连永远没心没肺的乐殷也开始怅然承认物是人非，夏汐勉强打起精神露出灿烂的笑容，“记不记得我们那时候说的，就算老到没有牙齿还是要一起到处吃甜点的！殷殷，我们都要好好的！”
“小汐……”乐殷欲言又止，“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会和王子在一起的。”
忽然提起学生时代专属厉言的外号，夏汐的心猛的一痛，只能勉强笑笑带过。
“我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一直觉得他真的是很爱很爱你……算了，怎么说起这个，那，你自己以后要保重哦！”
夏汐用力的和乐殷拥抱，“你也要保重！”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深海的孤单（二）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