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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扬州瘦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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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青:“???”
不是啊祖宗,您这辈分太高,老子这么年轻可是要折寿的啊!
黎青嗷一声蹦到何安源背后。
八姨太看着他的动作苦笑:“大师不必惊慌,您当得起我这一跪。有件事,我别无他法,只能求助于您。”
“你先说你先说。”黎青扒着何安源的肩,从背后露出半个头来。
“老爷的灵魂还在津云,我希望您能将我带到他面前,只有我能让老爷化解戾气,让阿源和阿源的后人彻底摆脱这个诅咒。”
“行。”黎青还没说话,牧知秋倒是开口了。
黎青一呆,弱弱看向自家老板,以眼神发问:真帮啊?
牧知秋无言回他:嗯?不行?
黎青怂,默默点头:老板说行,我就行。
一番无声的交流之后,黎青从何安源背后走出来,看向八姨太:“你说那个道士下了禁制,那禁制在哪儿?”
“在我的尸骨上。”八姨太浑然不知自己说着多么惊悚的话。
“何老太太听从了道士的话,令人将我火化。下葬前道士以血为咒,把禁制画在了我的尸骨上。”
“那尸骨现在在哪儿?”
“最开始他们将我埋的地方,便是脚下,这里曾是津云的乱葬岗。后来这儿修了房屋,所有尸骨被翻起,另换了位置,再后来那埋葬尸骨的地方被人种植了花草,我听他们说——叫马鞭草?”
牧知秋福至心灵:“你的尸骨,就在情人桥附近吧?所以被你怨气侵染的温心跑到了情人桥旁,想要挖什么东西。”
八姨太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是……我想要求助于一些体质特殊的游客,但好像他们都被吓坏了。”
何安源腿都软了——我的祖宗诶,您吓坏了这么多人,还让这地方背上个分手圣地的骂名,敢情是想找人帮忙?
他眼观鼻、鼻观心,悄悄瞥一眼黎青。
“找再多人也没用的。”
黎青摇摇头:“也不知那老太太给了道士什么好处。血咒这种东西,施咒者以五到十年的寿命为代价,非本人不可解。”
“那怎么办?”何安源愣住了,这好容易找到了当事人,却还是没法解决,世上还有比他更惨的男的吗?
他绞尽脑汁:“电、电视剧上不都说,至亲的血液啥的,可以破除封印吗?”
黎青简直懒得吐槽:“来来来笔给你,请分享你刚编的故事。”
哪有这么容易?彼时何家家大业大,请的人虽然不靠谱,但仍是有两把刷子的,以自身性命为代价下的禁制,寻常人再是能力通天,也拿它没办法。
不过——黎青在心里为那位前辈默哀,谁让你遇到的是我黎小爷呢?
黎青一把揽过何安源的肩,耳语:“听说何先生生意做得挺好的?我家老板吧,是开水晶店的,地址你记一个,回头怎么做知道吧?”
何安源眼睛一亮,那是当即就与黎青心有灵犀一点通,瞬间点头如捣蒜:“懂懂懂懂懂。”
他冲牧知秋眨眨左眼,一脸“我懂得”的油腻神情。
牧知秋:“……”
董亦芸:“……”
八姨太:“……”
八姨太掩面。想当年何老爷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满楼红袖招的富贵人物,自己吧也不差,怎么后代看上去……有点傻?
黎青嘴角含笑地点点头:“其实吧,这血咒也不是不能解,人解决不了的事情,当然得交给——”
何安源一颗心提得老高:“鬼?”
“鬼你个头啊,你家祖宗自己不就是鬼吗?不过你这么说倒也不算全错,这阴差,的的确确是鬼来着。”黎青语调轻松地说着这话,全然不顾何安源铁青的脸和从刚才起就哆嗦个不停的手。
召阴差得有好处,任你本领再大也不能坏了规矩。但酒店里找来找去,都找不到需要用到的香炉,黎青没法,只能上美团团外卖,找了跑腿小哥现买一只。
等香炉来的时间里,黎青不嫌事儿大地撺掇何安源和八姨太聊天。
临近冬天,气温一日低过一日,屋内打着空调,驱散了不少八姨太带来的阴气。黎青又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把瓜子分了众人,董亦芸握住何安源的手,在他旁边坐下,几人围坐一团,倒有了几分围炉夜话的味道。
黎青磕着瓜子,招呼立在一边的八姨太:“姐姐您也坐呀。”
何安源悄咪咪瞪黎青一眼,这人忒坏了占自己便宜。
黎青当没看见,只掀唇笑。牧知秋环视众人,又看着站在房间中央,一脸惙惙的八姨太,悄然无息地叹了口气。
她拉过一张椅子,示意八姨太坐,看对方娉娉袅袅地坐稳了,这才状似无意问道:“太太也是当地人?”
八姨太顿了一下,而后才小声道:“对。”
八姨太抿抿嘴唇,憋了百来年的话终于可以畅畅快快地讲给后人听:“裁缝事件,我是冤枉的。可那时只以为是大夫人伙同聂金枝设套,直到老爷去世,才知一切都是老夫人搞的鬼。”
她叹一口气:“怪我一味沉浸在孩子被抢走的悲伤中,没了提防,才叫人得逞。真好笑,自小学艺,自诩人精儿里打转的人,却被这样戏弄,乃至性命都丢了。”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不似怨灵,倒像是人间被爱人伤了心的娇娇女。何安源想起幻境中哭得声嘶力竭的八姨太,苦涩一点点漫上心头,他犹豫再三,终于问出了最好奇的问题:“您……恨何老爷吗?”
“恨他吗?我也不知道。”八姨太唇边的笑说不清是愉悦还是苦涩,说着这样的话,眼神却漫出三分温柔。
“我自小被父母卖给戏班子,班主见我长得好看,名义上收我为徒,实则是将我当作‘瘦马’来养着。发着高烧,还被逼到何府唱一段游园惊梦,为何老爷庆生。”
“贫女多瘦弱,身体本就不好,病如山倒、再撑不住。那日我晕倒在台上,以为这顿责罚是怎么也逃不了了,谁知何老爷怜我,将我收为妾室。”
“从此锦衣华服,我终于不用再担心挨饿。”
“入府三年,我生下豆豆,从此恩宠更胜从前。那几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得到的宠爱,是前半生所有加起来,也远远比不上的。”
“直到后来,老夫人以我出身低贱为由,要求将豆豆过继给了大夫人陈月。老爷再三反对,老夫人便屡次称病不起,半年未见老爷一面,对外则大肆宣称儿子不孝,老爷无法,只能同意。”
“再后来……再后来的事儿,你们也都知道了。”
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飞蛾,一次次扑向房间中央的吊灯,灯光簌簌地抖动起来,伴着一室晦暗不明的沉默。
八姨太的声音透过百年的时间,幽幽而起:“你问我恨他吗,那当然恨呀。哪个女子不期盼和丈夫举案齐眉,看着儿女承欢膝下呢?”
“可……他给过我的爱,又是那样好、那样多。”
牧知秋看着八姨太眼角那颗摇摇欲坠的眼泪,忽而想起《长恨歌》中杨玉环身死马嵬坡,玄宗令方士黄泉碧落寻她,终在海上仙山寻得贵妃踪影。
丫环告诉贵妃玄宗到来,贵妃“揽衣推枕起徘徊”连衣服都顾不上整理、花冠都来不及扶正,便匆匆前去。
这样委屈,又这样甘心,只因她得过的恩宠,倾一国之力。
那时牧知秋不懂白居易为何将杨玉环塑造成这样的形象,遭到如此背叛,仍满心深情。
可现在,她似乎有些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