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明》泼墨桃花

2、第 2 章

　　袁素缨葬了外婆后回了沈府。
　　偶有书信。
　　袁天明每天的生活就是看书练拳，再来就是帮寺僧做些劈柴挑水的事，无聊的时候看会素缨的信然后喝上两杯。
　　天气时晴时雨，过了阵子越发热了起来，袁天明找了份抄书的工作，每每深夜抄书的时候汗水滴纸上染了墨，又不得不重抄一份。
　　烦闷的时候忍住摔笔的冲动，去院子洗个脸然后接盆水回屋浸脚，喝杯酒后继续抄。
　　抄坏了三支笔后，又换了个季节。
　　秋去冬来，素缨又寄了封信来说沈府想给三少爷找个教书先生，问袁天明要不要试试。
　　袁天明在第二天收拾了下细软，顶着北风上路了。

　　沈府算的上是苏州城的首富。现任当家沈老爷的父亲曾在朝廷为官，告老还乡后在苏州安了窝。沈老爷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是个侍妾生的，取名叫沈东明。二儿子比大儿子晚几个月，却是沈夫人所生，叫沈离。老三和老四都是沈老爷后来纳的小妾所出。三公子就是袁天明的学生，名唤沈东阳。沈小姐年纪尚小，乳名叫燕儿。
　　沈家三少爷今年才十岁，长的虎头虎脑的，和沈老爷不是太像。
　　素缨说：“老爷年轻的时候据说也是名扬一时的风流才俊，写了一手好诗，长相也俊的很。”
　　袁天明想到沈老爷那发福的肚子，一时感慨岁月真是不饶人。

　　沈老爷年轻时和沈夫人的故事也算是动人。
　　沈夫人年轻时是个江湖人士，叫段晓芸，是岭南的一个山头的寨主，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沈老爷运货经过岭南，段姑娘带着手下一麻袋把沈老爷抗上了山。
　　这一劫劫出了感情。
　　段姑娘从了沈老爷后，这打家劫舍的活是再不能干了，于是金盆洗手遣了道上的兄弟随沈老爷回了苏州。
　　沈府当时当家的是老夫人，她相公本是一穷酸书生，后来金榜提名便当了官。告老还乡时，皇上赏赐了笔丰厚的盘缠，沈老夫人祖上经商，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下来头脑自然活络，就靠着那么笔盘缠一举成了苏州的首富。
　　有钱的人多少有些恃“财”傲物，段姑娘当时没财没家底自然是入不了老夫人法眼。一番棒打鸳鸯之下，沈老爷妥协了，打算在城外买座宅子安顿段姑娘。
　　沈老爷的算盘打的不错，多少遗传了母亲的精明。他本打算等两年自己能接管家里的生意，老夫人自然也按捺不了他。
　　可段姑娘当时却冷笑了两声：“你沈家瞧不起我，难道我段晓芸就稀罕你沈家么。你愿娶就八抬大轿抬我回去，不愿意我就继续回岭南造我的寨子。”
　　沈老爷心里顿时震动，当着沈老太的面说道：“八抬大轿的钱我暂时出不起，我在城外有座宅子，你若不嫌弃，我当轿夫背你到我们的新家去。”
　　沈老妇人听了差点气晕了过去。

　　袁天明听这故事觉得多少有些才子佳人的味道。虽然沈老爷不像才子，沈夫人……呃，沈夫人他没见过也不好说。
　　袁天明以前曾听过这么出戏，落魄才子救了相国千金，小姐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和这穷酸书生在一起，谁料那书生考了功名之后就抛弃了那相国小姐。
　　他想，这自古以来，才子佳人的故事怎么总那么类似。
　　袁天明进府后一个月，沈老爷纳了五姨太。据说大少爷出生后沈夫人就闭门不出，听说是伤心透了，连儿子都取名为沈离。

　　沈大少爷袁天明只见过一面，被素缨带去三少爷的房里见着的。刚进房门就见一白衣公子在教三公子写字。素缨唤了声“大少爷”后，袁天明才反应过来那白衣公子原来是大少爷，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别的教书先生。
　　不过也是，一般的教书先生也没那么儒雅就是了。
　　沈东明不怎么爱说话，看了会袁天明教沈东阳写字后便回了屋。素缨说，沈府这大少爷就跟大夫人似的，平时总喜欢一个人闷屋里。袁天明心想，整天闷屋里难怪那脸生的那么白。
　　三少爷沈东阳也不是什么闹的人，教他写字就写字，念书就念书，时间长了也不抱怨闷。袁天明上完课发现天色有些暗了，正打算步出房间时听见三少爷说道：“先生请走好。”这名门之后修养真不错。
　　素缨在门外等他，提着灯笼靠在墙边，正发呆似的看着墙外光秃秃的枝桠。她见到了袁天明，立刻像只小鸟一样飞奔了过来。
　　“天明哥，你教完三少爷了？”
　　“恩。”袁天明点点头道，“去吃饭吧。”

　　素缨做了两个小菜热了壶酒，手心很热，一时分不清是刚才天明哥捂热的还是那壶酒捂热的。
　　袁天明在院子里打了会拳，偶尔会看会窗子里的素缨。
　　雪下的不是很大，素缨端了菜出来笑着说：“天明哥，站这里小心着凉了。”
　　袁天明一点都不觉得冷。刚才觉得想到很多，但似乎又忘了很多。一时连家人朋友都记不得了，不过也的确是没什么朋友。
　　素缨走到他身边，端着菜和酒，袁天明托着灯，把伞罩在素缨头上。
　　“二少爷过些天也应该回来了。”素缨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袁天明后来想起来，那也许是自己觉得最幸福的瞬间。

　　雪落无声，风却有些急。
　　素缨喝了三杯酒，脸有些发红。
　　袁天明把她手里的酒瓶抢了过来，说道：“素缨妹，别喝了，再喝要醉了。”
　　素缨笑了下，脸显得更红了，只有一双眼睛还是清澈的。
　　“一杯，就最后一杯。”她说道。
　　袁天明看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分不清楚她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
　　怔忪间听到外面隐隐有打斗的声音。

　　但那会，他只以为是风声罢了。
　　只是风声罢了。

　　他给素缨的酒杯里倒了半杯酒，再然后把自己的杯子倒满。
　　“好了，说好了，这是最后杯。”
　　拿起酒杯一饮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