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木一矣

4、第四章

　　送穆明超到殡仪馆之后，穆一看到哥哥躺在冰冷的棺材里，终是没忍住，晕了过去。方明一边手忙脚乱的让艾米叫救护车，一边看着趴在棺材上一言不发的欧秦，一时间只觉得又回到了父亲去世的那天。
　　叹一声老天不公，月老不明，走上前拍了拍欧秦的肩膀，低头看着昨天还在一起吃饭的表弟，忍不住骂了一声：“艹！老天爷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垃圾不带走，非跟我抢弟弟干什么！”
　　欧秦抬手摸了摸穆明超的眉眼：“方明，你知道的，他即使今天不走，早晚也会离开我。从我知道他的情况开始，我把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时时刻刻都在做心理建设。可是，真到这一天了，我才知道........方明，你说他签器官捐献意向书的时候，留我做监护人，他是不是心太狠了。我怎么可能把他拆了。我怎么能........”
　　欧秦声音沙哑，一段话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方明想，穆明超是真狠心，明明知道器官捐献只能是去世后才能执行，他居然留了欧秦做监护人。这也就意味着，如果欧秦不同意，就不能完成他捐献器官的心愿；可如果欧秦同意，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爱人被人拆的七零八碎。他这个表弟，这是用这种惨烈的方式告诉欧秦，我走了，以后再也不存在了。
　　“欧秦，这个事情，要不跟穆一商量一下？”方明不敢想，穆一如果知道哥哥捐献了器官，还留了另一个人作为监护人，那个倔强的孩子会不会直接疯掉。可他还是要说出来，因为他知道，欧秦现在大脑当机，完全没办法理性思考。
　　“这件事情，我就当他没做过。我不可能同意他们动超超，哪怕是超超自己同意的，我也不准。”欧秦红着眼睛，声音虽小但很决绝：“方明，你也不要多事告诉穆一。没必要让他觉得跟自己哥哥有隔阂。我知道，你是他表哥，任何事情都不想瞒着他，但是穆一还小，以后我慢慢告诉他。”方明看了他几秒钟，摇了摇头，没再说话。
　　穆一刚上救护车就醒了，他执意不去医院，艾米拿他没办法，又把他扶了回来。
　　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多，基本都是穆明超的同学、商业伙伴和为数不多的远方亲戚。下葬那天太阳很大，仿佛要把这世上所有的阳光都装进那个小盒子里让穆明超带走。
　　三天的葬礼，欧秦和艾米始终以家属的身份陪着穆一和方明行礼、操持。
　　墓地是欧秦选的，他选了块双人墓，告诉了方明，却瞒着穆一。方明劝过他，但是欧秦并不理会。
　　墓碑上的照片是穆一选的，正是车祸前穆明超陪他参加毕业典礼时候拍的。照片是个背光，阳光从穆明超斜后方撒下来，他笑的放肆，张着嘴巴像是在对谁说话。只有穆一知道，毕业典礼那天实在太热，他拿相机一直逗穆明超拍照，穆明超唬他说再闹就走了，拍这张的时候，他问穆明超是不是想他的小情人了，穆明超大笑着说：“我可真走了哈。”穆一边做请离开的手势边按下了快门。选照片的时候，方明想选一张穆明超穿正装的照片，穆一没说话，打开相机翻到这张，看了一眼方明，方明看着笑的放肆的穆明超，许久没移开眼睛，最后就选了这张。
　　封完墓，几人都疲倦到极致。外人走的差不多了，方明提着一瓶酒围着墓地撒了一圈儿，像平时拍穆明超肩膀一样，拍了拍墓碑，也没说出一句话。穆一看着墓碑上的照片，他才终于反应过来，哥哥是真的走了。很悲伤，心很痛，可是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欧秦从前天给艾米交代完不同意器官移植，让艾米善后的事情，就再也没张嘴说过一句话。这会儿大家都盯着穆明超的墓碑，他却盯着旁边空出来的墓穴，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去吧”最后还是方明打破了沉默，一手牵一个把俩人推着离开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云层撒了下来，照在穆明超的墓碑后面，像极了照片里的阳光。
　　蝉鸣渐渐消失，蛙声开始入耳，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夏日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