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玉竹林之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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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式极力忍耐才没有将这一句脏话骂出口。
早料到此回截胡，棠公主必不会善了，却不料反击来得如此之快。以牙还牙，将他所做所为依样还与，景煆那位棠公主脾性还真是一如既往。
严式冷冷看着非晴，若非他横插一脚，刘胖子等人必不可能全胜而退，凤安这群官兵虽然武功平平，但胜在人数众多，便是耗也能将刘胖子等人耗死在这官道。
可惜……
严式扯了扯嘴角，“哦？竟有此事？那贼子真是面目可憎。”
刻意加重的字眼暗含机锋，非晴闻言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不是吗！还是兄弟你懂我！一群狼心狗肺丧心病狂没人伦的小瘪三！”
呵呵，就你会指桑骂槐啊！小爷我为了骂你，专程搜罗了一肚子脏话！
缓过气来的孙觉捂嘴咳了咳，假意身体不适，眼里是憋不住的笑意。
严式杀气腾腾扫过去，对着孙觉冷呵一声，“一丘之貉。”
“非晴大人既是追捕盗贼，如何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严某记得……江阳河离这儿，有些距离罢？”严式微微一笑。
江阳河尚处于凤安边境，离此处十万八千里有余。
非晴不慌不忙，镇定背诵套话：“四日前黑衣人行盗，我一路追逐至此，路过金鹿山时不慎迷路，让贼子逃脱了去，幸而有山叟指路，又告知曾有形似盗匪之流途经，我今时才能如愿捉拿贼子。”
非晴指着孙觉，“严大人请看，这就是那偷盗玉佩的黑衣贼子。幸得他是个蠢的，没和同伙分散，如今同伙悉数在此地了。”
严式脸上并无讶异之色，显然早有所料。
其余人却满心怪异，这么……巧？
终于镇定下来的小戚大人，也腆着一张脸猫了过来，双手交握于身前，微佝偻着，朝神色不善的严式尴尬一笑。
听闻非晴遭遇，脸色有一瞬间怪异，不由瞟了眼一脸生人勿近的严式。
怎么回事？最近的盗匪都喜欢抢玉佩？小戚大人理解不了，大人物的贴身玉佩抢来也倒卖不出去，半丝进项也无，还惹得一身骚，这不是白忙活么！
但他嘴上可不敢这么说，只能气愤地站在非晴那边痛骂盗匪无耻。
严式冷眼看着小戚大人攀附非晴，点头哈腰无一不全，心下越发厌恶其人。
冷冷哼了声，对非晴道：“非晴大人莫不是看错了？这人半路劫官道，气力非同寻常，实非日夜逃亡之人所能有。”
哪个逃命的半途还有闲心去犯事？
歇得挺舒坦的孙觉懒懒道：“我天生神力，跑个三四天算甚？我劫官道，是认错了人，以为你们是这个追我好几天的请来的救兵，又有半途认识的钱二撺掇，这才犯了案。”
“半途认识”的钱二点头配合。
非晴则更直接：“此人罪大恶极，便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严大人若是不信，我可让底下人当众搜身，那玉佩必然还在他们身上。”
严式连冷笑都欠奉。搜身？玩烂的小把戏了，若真能证人清白，自己远山寺时也无法从刘胖子手上截胡。
果然，在孙觉的上衣暗袋中，锦衣侍卫搜出了一块莹润白玉。
一切恰似不久之前远山寺那一幕的重演，非晴还要特别拉仇恨地问小戚大人：“这几人原是我家太子势要捉拿之贼，不知可否交由我等带回处置。”
小戚大人下意识点头，没毛病啊，方才严大人也是如此处置，想来严大人也不会反对。这么一想神色更加严肃，两位都是他国贵客，这碗水他可得端平了。
非晴满意一笑。
挥手示意身后锦衣侍卫按计划行动。
“慢着！”严式忽然道。
带血食指指向被紧捆的刀疤脸和甘蔗杆，“这两人可非盗窃贵太子玉佩之贼，却是冒犯了我家太子，我跋山涉水至此，亦是为带回此二子，交由我家太子审讯。”
严式直直盯着对面，语气微微一重，“非晴大人可别弄错了。”
锦衣侍卫奉命带回所有黑衣人，见刀疤脸二人，也以为乃此行目标，合力抬起，欲要带回己方，闻声一愣，众目看向非晴，等其指示。
非晴看出严式眼中的警告，晓得顺手牵羊无望，心下嘁了声。
佯作无辜看了眼，“哦，原来不是那些贼寇啊，怎么这里边还混了两个做贼的？——咦，怎么又是一身黑衣，你说这坏人是不是都喜欢穿一身黑？”
目光假作无意一般瞥了眼同样是一身黑的严式。
严式冷嘲一笑，并不与之纠缠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
非晴自觉没趣，便不再挑衅，赶紧让底下人带孙觉等人离开。
临上马前，严式突然又问道：“非晴大人可是要回江阳复命？”
非晴直觉这是个坑，眼里升起警惕，斟酌道：“太子殿下几日前应已动身，如今怕是早不在江阳。”
严式“好心”替他卜算：“行进队伍不会太快，若是从江阳河出发，四日间，最多也才到坳山城附近，离此地亦是千万里距离，非晴大人怕是又要操劳多日了。”
最后一句说得意味深长。
非晴蹙眉，略有不解。
小戚大人闻言，自以为明白了严式对“挚友”安危的忧心，忙道：“路途遥远，非晴大人千万注意安全。可要在下上报官府，呈禀圣上后专派军队护送？”
严式似笑非笑，“小戚大人高见。”
非晴脸色一变，终于明白过来严式之意。
既说了要带人回去由太子审讯，那便必然要真的启程回江阳，若是无有动作，一旦被捅出来，再有小戚大人作证，日后怕是无法善了。
看严式那摆明了看好戏的眼神，显然是要死死盯着他的行程，只要有半点不对，严式必然会死抓着不放。
严式在逼他离开。
一股火气冲上心头，非晴语气骤然一冷，“多谢严大人操心。”
目光扫过一脸木然的刀疤脸二人，反唇相讥：“若说如此，严大人也不容易，带着伤，还要押送那两个黑衣盗贼回程，听闻玉太子尚在平兰道吧？离这儿可也不近呢！”
“……严大人可要注意身子。”非晴眼神讥讽。
严式心下冷笑，他便是离了此地，最少也带回了两个黑衣贼子，怎么都值得，可若非晴离了凤京城，那位棠公主下次可还能找得到如此合适的帮手？
他就不信四非都聚集在京城，君太子身边一个也没留。
他严式也不会在同一个坑跌两次。
两人目光相撞，眼里皆是厌恶。
话不投机半句多，非晴敷衍地打了声招呼告别，便带着孙觉等人扬长而去。
……
与此同时，血蒂莎和青檀二人也已到达玉竹林。
一丛丛高挑的绿竹，干净的碧绿色宛若上好的美玉，枝枝节节没入苍天，连风也染上了清幽的竹叶香。
这里像一个世外之地。
临近傍晚，山上没什么人，仅几个小贩推着货摊慢悠悠下山。
血蒂莎牵马走在前头，马蹄将落叶踩出悦耳的沙沙声，偶有几片竹叶飘落在她斗笠顶。
她第一次来玉竹林，是在十六年前，那年她九岁，身边的人是楚阆。
和赤烟一样，她是冲着竹筒饭来的，楚阆则是来找人，玉竹林中有一高僧，法号无那，长年云游四海，早年二人见过几次，十分投缘。
初秋的早晨，风中带着丝凉意，楚阆与无那大师在竹屋中下棋，血蒂莎看得昏昏欲睡，干脆自己跑出去玩儿了。
庙里的僧人已经在准备午饭，血蒂莎看了一会儿，自觉过程十分简单，抗了把刀也去竹林深处砍了根顺眼的扛回来，动手做竹筒饭。
成品十分之惨烈。
因为无聊，她一直在加柴，火势太旺，油和水又没放够，等打开盖子，底部的饭已经糊了，没糊的也是干巴巴的一点水分都没有，她还放多了盐。
血蒂莎：“……”
楚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头回做已经很不错了。”
那顿是配着青菜汤才吃下去的，吃完血蒂莎都蔫了，闷闷地倒在床上睡了个午觉。
醒来已是傍晚，看见楚阆坐在廊下，地上摆了许多竹条和篾片，血蒂莎趴在窗台，托着下巴好奇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师傅，你在做什么？”
楚阆瞧了她一眼，含笑道：“醒了？”
血蒂莎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翻窗跳出来，轻巧地落在他身旁，弯腰用手指戳了戳那个逐渐成形的镂空大球，“是灯笼吗？”
楚阆：“滚灯。”
说着他慢慢收好口，绑上灯座，一个未糊纸的滚灯框架便做好了，足有血蒂莎半人高。
夕阳已下，暮色悄然笼罩天地，楚阆划亮一支火柴，护着微弱的烛火将灯芯点燃。
簇——
暖融融的光穿过规整的竹格洒落在地，渐次晕开的光亮中，一条条笔直的黑影错落有致地向四周漫开，楚阆拉着她的手轻轻推了一下。
滚灯慢悠悠滚了一小段，里边挂着的灯台摇摇晃晃，却始终面向上，光影在滚动中悠悠翻转，像是流转的橙红星河。
血蒂莎一下忘了呼吸。
楚阆松开她的手，血蒂莎被吸引似的走到滚灯面前，一人一灯静静相对，火光在她红宝石般的眼中明明灭灭，她眨了眨眼，突然伸脚一踢。
滚灯快速旋转，压着飘落的竹叶滚进竹林。血蒂莎眉眼一弯，施展轻功翩翩然跃下栏杆，追上后又是一脚，楚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失笑摇摇头。
转眼已是十六年，玉竹林清雅依旧，逐渐昏暗的傍晚中，隐隐能闻到一缕清甜的竹筒饭香气，血蒂莎牵着马停在记忆中那座竹屋外。
廊下有一僧，一身素灰，慢慢扫落飘到廊上的竹叶。似是听闻动静，转过身看向院外，血蒂莎平静地摘下斗笠，僧人眼中有片刻波动。
而后恢复平和，无那大师念了声佛，缓缓道：“棠施主，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玉竹林之行（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