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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远山寺交战(三) ...

  •   拳头在一瞬间握紧。

      刘胖子眼中涌上凶戾。

      身后的兄弟们已经憋不出假笑,个个目露凶光,不自觉地摸到腰间剑柄,蠢蠢欲动。只要刘胖子有丁点允许动手的暗示,他们立即就会扑上去拳脚相加。

      然而刘胖子终究没下令,布衣者们只等来了一个意味着忍耐的暗号。

      刘胖子扯了扯唇角,“……不劳大人费心。”

      严式笑了。

      他知道今天这一仗,自己大获全胜。

      当严式摸清刘胖子为人秉性的那一刻,胜利的天平就已经悄然滑向了他。一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人,时机未到前,再大的石头压下来,他也只会一声不吭地抗下。

      严式佩服这样的沉稳和耐力,但作为敌人,他更知道如何利用这一点达成所愿。

      严式微抬下颌,对他们露出一个饱含轻蔑的笑容,高高在上地掸了掸衣袖,在对面之人恨不得生啖他血肉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带着黑衣人和青竹离去。

      任务失败,重要人物全落在敌手,刘胖子不怕自己回头被骂,就怕这一招棋错,误了姑娘大事。因而虽然身上疼痛依旧,他也不敢撂挑子不管,窝进远山寺里趴着歇息。

      刘胖子观察一圈四周状况,小木屋周遭只剩他们自己人,山深树高,正是一个适合私密谈话的好地方。但稳妥起见,刘胖子还是带着弟兄们往山里边再走了几十米,选了个从小木屋的方向轻易发觉不了的角落安顿。

      刘胖子招手点了个人,“钱二,你腿脚快,你马上下山,把这里的情况回禀给姑娘。”

      钱二应了声,粗粗辨认了下大体方向,便火烧屁股似的往山下跑。

      刘胖子缓了口气,尽量忽视身上的疼痛,对着自觉围过来的弟兄们道:“严式此人诡计多端,对我们敌意颇深,目前是放咱们走了,但只怕下了山后,立即就会撺掇那个小戚大人去查咱们口中的‘庄子’和‘老爷’,这我们必须得做好准——”

      “哎哟——”

      乍然响起的惊呼声打断了刘胖子的发言,众人听出尖叫颇似方被派去报信的钱二,瞬间侧身摆出最佳防御的姿态,警觉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那钱二坐在山道拐角,捂着胸口不住喘气,明显被吓到的模样。再一看,吓到他的不是去而复返的严式,也不是毒禽猛兽,而是一个高挑的女人。

      长发高高束起,穿着一身朴素的灰,手上要掉不掉地提着个黑纱斗笠,微微低着头,正神色复杂地看着跌倒在地的钱二。

      刘胖子眼睛一亮,“赤烟姑娘!”

      赤烟听到声音,抬头招了招手,“哟,老刘!——你们都在啊。”

      弯腰扶起钱二,纳闷道:“我这么可怕么?”

      钱二讪讪站起来,为自己的不经吓而懊恼,勉力辩解道:“我、我,就是一时没注意……”

      刘胖子讲究多,虽然行动不便,也要让人搀扶着走过去迎赤烟。

      赤烟见刘胖子行走艰难,忙道:“别别,我们过来,几步路罢了,你站着别动。”

      说着加快了脚步。

      走至面前,赤烟上下打量刘胖子一圈,见他唇瓣发白,脸上犹有冷汗,裤子又脏兮兮的隐有血迹,站立都需要人搀扶,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眉眼一沉,声音不自觉提高:“他们截胡了不算,还打你们了?——除了老刘呢还有谁?还有谁被欺负了?”

      众人既为她的关怀暖心,又诧异于她晓得有凤兵截胡,赤烟便将山下所见大体讲了讲。

      “原来姑娘就在山下……”刘胖子满脸惭愧,“属下无能,辜负了姑娘和大人的信任。”

      赤烟安慰他:“谁也没想到凤兵怎么突然就成群结队来了远山寺。”

      刘胖子忙道:“不止,还有玉太子手下的玄衣卫统领严式。”

      立马将方才的争执挑了重点一一道来。

      赤烟气笑了,“刚一只脚踏进凤安地界,离着十万八千里就敢管凤京的事,他也不怕闪着腰!”

      一个脾气大的接话:“何止呢,人家多威风啊,下巴一抬,那姿态甭提有多高,就差指着鼻子骂我们是一群虾兵蟹将了。”

      赤烟冷笑,“那咱们今天就会会这‘贵人’。”

      ……

      严式突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没来由地脊背一凉,像是被猛兽暗中窥伺。

      警觉环视一圈,官道两旁处理得很干净,只有些许不及小腿高的灌木丛。

      目光上移,在官道左侧定了定,这边接连山脉,近邻官道十米内的山坡被清理得一清二楚,只留下了小半树木,各自间隔着两三米整齐排列,但十米之外的山林依旧草木拥挤。

      如果有人藏在里面……

      严式勒马。

      小戚大人险险停下,不明所以:“严大人?”

      严式来不及分心同他这个酒囊饭袋解释,迅速做了几个手势,让身后的玄衣卫变换阵型,拉开间距的同时,向中间那辆押送黑衣人和青竹的马车靠拢。

      小戚大人隐约明白过来,暗笑他多心,嘴上宽慰道:“严大人,您放心,此处乃我凤安官道,官府会定期排查周遭隐患,没有哪个贼寇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严式敷衍地点了点头,却不敢放松警惕,常年风里来雨里去,对危险早已锻炼出特殊的感知能力,这种直觉虽然不是每次都灵验,但的确多次救他于水火当中,严式宁可信其有,哪怕最后不过多心,也好过被杀个措手不及。

      暗中埋伏的钱二磨牙,“这狗鼻子!”

      他们隔着二三十米的距离,全体趴伏在地面,树叶盖了周身,只露了个鼻孔呼气,这样竟然还能叫那一身黑的严式发觉不对,他难不成是条野狗投了生!

      赤烟看着逐渐将马车围绕得刀枪不进的玄衣卫,眸色一沉,向后做了个手势,“不能再等了,我们必须得提前动手。”

      “孙觉。”

      “得令,姐。”

      匍匐在赤烟身畔的孙觉眯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山坡下的队伍,细密的眼缝中满是猎人狩猎时的跃跃欲试,随着玄衣卫逐渐收拢的阵型,孙觉和身后的布衣者也缓缓撑起身体。

      一步,两步……

      玄衣卫片刻不敢放松,眼观四方,时刻注意着周遭环境,弓着身轻步慢退;布衣者盯着官道众人动静,呼吸声一轻再轻。隔着几十米的距离,两边队伍中的气氛俱是紧绷到极点。

      万籁俱静之时,一只蚊子飞经官道,围着赶路多时而发了一身臭汗的官兵嗡嗡吵闹,旁观的一名凤安官兵不胜其扰,再三忍耐,终于按捺不住本能,一巴掌拍到脸上。

      ——啪!

      巴掌拍了空,但蚊子也同时被骤然的惊响吓走,官兵不由露出满足的笑容。

      同一时刻,玄衣卫中一名方脸男瞳孔微缩,被这平地一声雷般的巴掌声惊得心跳漏了一拍,脑中那根绷得死紧的弦像是被谁猛力拨了一下,心神微乱。

      就是这一刹那的分心,让他疏忽了后方的一块小石头,习惯性后退一步,竟然被这不足巴掌大的小石头乱了步子,身形跟着一晃。

      玄衣卫其余人不自觉看过来。

      就是现在!

      孙觉高喝:“放!”

      箭矢随喝声离弦,一排弓箭冲出树林,笔直刺向山下队伍。

      官兵迅速抽刀挡箭,后撤的后撤,矮身的矮身。伤亡虽然几近于无,但是队形却被这意外变故打乱,失了先前拧成一股绳的齐整。

      孙觉单手一撑地面,借力整个人跳起,洪亮的声音响彻官道两边:“一队,随我上!”

      一队人员磨刀霍霍,“是!”

      由孙觉带头,一队人员纷纷跳出小缓坡,拔出腰间大刀,顶着一身杂草树叶狂奔。

      坡下众人皆是一惊。

      严式神色暗沉,两眼扫过蒙面下冲的黑衣人,微微冷笑,已是辨认出其中大多数正是方才与自己在远山寺对峙的布衣者。

      小戚大人吓得屁滚尿流,万万料不到竟然真的有人胆敢劫官道,三魂丢了七魄,不住鞭打马屁,想叫它逃离此处,同时一个劲尖声呼喊,勒令手下通通包围过来保护自己。

      钱二凭借灵活的身形,绕过几组正一对一拼杀的官兵,旋身挤近玄衣卫先前团团包围的马车,因为他们骤然发难,原本六个人守卫的马车,此时只余下了一名玄衣卫,其余的大多在搏斗中,被刻意挑衅的布衣者不知不觉引到他处。

      见钱二飞来,那留守的横刀便要砍,钱二立时腰身一旋,以一种常人难以达到的弯腰幅度,险险避过长刀刀刃,不待呼一口气,钱二一个跟斗翻起,毫无间隙一刀劈下——

      留守的玄衣卫早防着他这一招,凭借多年经验,一眼断出这一击强守不得,当即一个后空翻,从马车这头,翻到了马车那头。

      却不知钱二此行任务本就意不在他,而是车上的黑衣人。留守的玄衣卫虽然避开了致命一击,却也同时将身后护卫着的刀疤脸和甘蔗杆完全暴露!

      刀疤脸和甘蔗杆自被带走,便被严式再次五花大绑塞了口,扔在马车外,同车夫坐在一起。

      里边的青竹犹在昏迷,严式也忧心一层车帘放下来,挡了外边诸多视线后,刀疤脸和甘蔗杆两个躲在里边,会不会还有什么没使出来的后招,偷摸摸借着车帘的阻挡互相松绑,因而干脆将两人死死绑在了外边车辕,着人严加看守。

      刀疤脸和甘蔗杆两人眼尖,早在钱二一凑近,便认出他是先前与严式对峙的布衣者之一,虽不知这群人缘何如此执着于带走他们,但总好过被官府的人掳走,还落在那什么玉阳太子手里。

      “快!砍断绳子!”

      两双眼迸发出强烈的光芒,被视为救命英雄的钱二却对着他们高高扬起了手中大刀。

      狞笑道:“无绝盟不留废物!”

      二人瞳孔一缩!

      甘蔗杆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一般,“你——”

      一刀就要劈下,留守的玄衣卫心中一惊,后知后觉自己中了计,那孤身前来的钱二方才一番动作竟然是为调虎离山!

      情势所逼,来不及再次飞回对面及时阻挡钱二攻势,只好咬牙砍断捆绑二人的麻绳,同时旋刀拦于二者身前,用刀背狠狠打开蹲坐在车外的刀疤脸和甘蔗杆。

      两刀相撞,刀刃摩擦,发出蹭蹭刺响。留守的玄衣卫手腕一麻,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一击的必杀之心,心下不解,为什么?这人不是来救那两人的吗?

      钱二胸前衣衫被刀气划伤,露出内里肌肤,跌落在一旁将将从地上爬起来的刀疤脸瞟见他胸前印记,只觉眼前一黑,失声喊道:“你是组织派来的!”

      “你是要杀我们灭口!”

      远方正与孙觉缠斗的严式神色一厉,骤然偏头望过来,就是这一分神,被渐处下风的孙觉抓到空隙,一刀砍到脊背,砍出一条狰狞的刀伤。

      局势骤然翻转。

      严式踉跄躲避,来不及再想其他,全心应付攻势越发猛烈的孙觉。

      孙觉此时亦是一身伤,却不敢有半分退却之心,他的任务就是尽可能的拖住严式,没了这个顶大梁的主心骨,其余人不过是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

      能拖一时是一时,孙觉神色冷沉,两眼直勾勾盯着严式,不给他半丝喘气的机会。

      严式不由骂了声娘,中邪了么这傻大个!

      若论单打独斗,孙觉必然不是严式对手,只是严式此时顾虑太多,不停要分心观察,难免让全心搏杀的孙觉找到漏洞,一时之间,二人竟然打得难解难分,分不出上下。

      余光瞥见一盘散沙的队伍,和犹自尖叫聚集了大半凤兵在身旁的小戚大人,严式深觉再这么下去,他们说不定会一败涂地,被幕后人一举剿灭。

      最后看一眼意欲追杀刀疤脸二人的钱二,严式狠狠一咬牙,下定了决心。

      孙觉借力跳起,长刀换到左手,当空直直斩下。刀下的严式却不退反上,改为双手持剑,用尽全身力气硬是用蛮力接下这一击,后背上的伤口几乎是一瞬间再崩开几寸,汩汩下流的鲜血像是永无止尽的山泉一般,没几下功夫便透湿了衣衫,哗啦啦流到地面。

      严式满头冷汗,气沉丹田,尽力吼道:“保持阵型,全力保卫嫌犯安危!”

      近在咫尺的孙觉耳朵微鸣,被这惊天一吼震得神思微怔。

      严式怒吼一声,抓住这个空隙,集全身内力于手腕,用劲回推,嘶吼像是给了他某种神秘的力量一般,直让他持剑将孙觉震退三步。

      粗暴擦掉嘴角鲜血,孙觉再次紧握刀把,犹在滴血的刀刃上倒映出他满含狠辣的双眼,片刻不歇地再次随风逼向严式,“再来!”

      ……

      钱二灵敏翻身,避过旁侧围过来帮忙的官兵的血刃,稳住身形的同时不着痕迹地拉了拉衣衫下摆,让胸前的蝉形图案暴露得更清楚。

      面上保持着赤烟先前教给自己的冷血笑容,眯着眼纠正对方说辞:“错,是清理门户!”

      “看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都能失败,若非夏哥早有安排,今日岂不是真让你们两个贪生怕死的废物被捉了去,泄露了咱们的机密!”

      钱二尽量带上情感背诵台词:“枉费夏哥一腔信任!”

      刀疤脸和甘蔗杆听他说出“夏哥”,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若非组织内有一定资历的人,怎么会晓得夏哥?二人绝望地看着彼此,断定他乃首领夏蝉安插在那群布衣者当中的暗探,想必是夏哥高瞻远瞩,提前埋伏下一条退路,不料半路杀出个玉阳太子,竟然也对他们势在必得,为了大业只好放弃他们,让钱二找机会杀人灭口!

      身侧经过一组正缠斗不分的男人,其中同钱二一块冲出来的那个矮胖男人佯装惊诧,一脸愤怒道:“钱二!你竟然是内奸!”

      表演自然,情绪饱满,钱二暗暗为他叫了声好。

      一唱一和,将这暗怀鬼胎的内应显露真面目的戏码推向高|潮。

      刀疤脸和甘蔗杆红了眼,凭什么!

      他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从未有反叛之心,谁能料到半途会杀出个来势汹汹的玉阳太子,他们又没有掐指算命预知未来之能!一心为组织,甚至决定了审讯时以死明志,却被全心信赖的人背后捅刀子,这究竟是何道理!

      二人仰天嘶吼,声音中满是悲愤,像是要吼尽心中所有苦闷一般。下一刻,两人不约而同弯下腰,一把抄起地上散落的刀剑,拔腿往前冲,甩着刀要同钱二拼命。

      钱二心下一悚,好家伙,果然让烟姐说对了,这两人要疯!

      谁能打得过两个不要命还有众多帮手的疯子?钱二听从赤烟嘱咐,毫不犹豫背身后撤,凭借灵活的动作尽量与他们拉开距离。

      转身看了一眼,估算完位置后双眼一亮,按照计划大声冲山坡喊道:“快!趁现在!”

      ——趁现在?他们要做什么?!

      再次齐整发出的弓箭回答了在场之人的疑惑,他们竟然还有人手!

      玄衣卫连忙躲避,一边后退一边抬刀挡箭,却震惊发现身边箭矢寥寥无几,几乎所有的箭矢都冲向了刀疤脸和甘蔗杆二人。

      他们果然是有备而来,就为解决这两个被捉的黑衣人,以免泄露组织机密。如此大费周折,难道这两个看着只是小喽啰的黑衣人,竟然掌握了什么决不可外露的核心机密?

      这个念头在众人心下一闪而过。

      一心要立功补过的玄衣卫方脸男不愿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振臂高呼:“保卫此二人安危,决不可让贼子如愿!”

      周遭的玄衣卫和官兵闻声一肃,想起严式方才的命令,发了疯一般奋力涌来。

      蛰伏在暗处多时的赤烟勾唇一笑,“兄弟们,该咱们上场了。”

      她目光所及之处,一辆孤零零的马车安静立于原地,前边拉车的黑马,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砍断了捆缚的缰绳,趁着无人注意,慌忙逃离了兵戈相接的官道。

      车中昏睡多时的女人在持续喧闹的拼杀中惊醒,迷茫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远山寺交战(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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