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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何喜楼(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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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四当晚,血蒂莎就在怀疑夏蝉的身份。
起初关注只是因为他似男似女的怪异举动,很快她就发现,夏蝉身上的伤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为了观察,她还特意放轻了力道,并未下死手,而是不断地在他身上制造大大小小轻重不一的伤口来实验。
实践证明,并非血蒂莎眼花。
夏蝉就像一个海绵,无论被怎么揉搓,最后都会慢慢回到原来的形状。
如此反常的自愈能力,血蒂莎只在蛊族南家嫡系身上见过。南家世代养蛊,听闻嫡系子孙从小皆要泡一种特殊的药浴,从此便可百毒不侵。
当年武林大会,南家小姐同魔教护法起争执,两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血蒂莎坐在树上,亲眼见那个武艺一般的南家小姐以不断受伤又不断痊愈的方式生生熬到了南家救兵。
武林大会结束后没多久,南家就被一夜间灭族,所有人都怀疑是魔教护法睚眦必报,带人杀了南家满门,魔教护法拒不承认,当时还引起诸多争议,黑白两道间的关系越发恶劣。
血蒂莎也曾怀疑过魔教,但随着调查的深入,却慢慢发现了凤安朝廷的手笔。这也正是沈二爷一听蛊族南家就脸色大变不想再掺和的原因。
大堂中,沈二爷又和血蒂莎商量了许久,直到一个多时辰后,二人才从屋中出来。
院中只有赤烟一人,坐在石桌上教男孩儿下棋,见他们出来,摸了摸男孩儿的头,让他回房里读书,随后抱起一个锦盒走上来。
赤烟笑着喊了声“姑娘”。
血蒂莎:“东西拿来了么?”
赤烟:“在这儿呢。”
将锦盒递给沈二爷,赤烟笑眯眯道:“沈二爷,这是我们姑娘承诺的血灵芝,还请您验货。”
沈二爷一顿,打开看了一眼,抱着盒子的手紧了紧,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血蒂莎一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咽下,只是郑重地道了声谢。
血蒂莎淡淡颔首,“希望沈二爷谨记我们的交易。”
沈二爷:“姑娘放心,沈某必不敢忘。”
赤烟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叹道:“听说他夫人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大夫说最多只有半年了,若非如此,依照他的谨慎,不会轻易掺和朝堂的事吧。”
沈二爷的祖父曾是朝中大臣,晚年因党派之争惹祸上身,险些死于牢狱,幸而大理寺卿明察,才死里逃生,出来后大彻大悟辞官回乡,做了本地一名教书先生。他父亲经过这一难也不再一心读书科举,转而从商,倒是挣了不少家业。
因为当年的事,沈家极其忌讳和朝廷打交道。沈二爷虽自幼随祖父读书,却也一直没参加科举,接手家业后也尽量减少和朝廷接触。
血蒂莎:“青檀还没回来?”
赤烟回神,忍俊不禁道:“方才回来了,邻街的赵婶家里多打了几条鱼,硬要送她一条,青大人现在提了一篮子土鸡蛋回礼去了。”
她亲眼看着青檀从鸡窝里掏出来的鸡蛋。
说话间,青檀开门进来了,赤烟见了就笑,“哟,谭夫人回来了。”
青檀斜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快步走到血蒂莎身前,微微笑道:“姑娘,都已经安排好了,派了十个到远山寺营救青竹,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
“马匹也已备好,姑娘可是现在出发?”
赤烟:“去远山寺?”
血蒂莎:“不,去玉竹林。”
赤烟一愣,玉竹林?醉仙斋里说去踏青吃竹筒饭那个玉竹林?
青檀像是知道她的疑惑,看了她一眼,勾唇笑道:“我们从远山寺那边绕过去。”
血蒂莎重新带上黑纱斗笠,率先迈步出门。青檀拿了顶给赤烟,招呼她跟上,赤烟看了看走在前面的两人,后知后觉好像有点明白了。
或许一开始,他们公主的目的地就不是什么何喜楼,或者远山寺,亦或者荷花巷,而是这个看似无奈之下临时起意去游玩的玉竹林。
……
古早时期的穿越重生文中,女主身边总有这么一号人物,她虽然地位卑微,但衷心,单纯,陪着女主或原主长大,不离不弃,喜其所喜忧其所忧,女主第一章清醒时,她一定是第一个凑上来喊着“小姐你醒了”,或者嚎啕大哭为其悲鸣的人。人好,真的是好,但确实不堪大用,胆小无能,意志不坚定,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嘴还不严实。
青竹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本人经历平淡,没什么了不得的功绩,最特别的地方就是曾经乃是墨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如果不是那一出突如其来的相府投毒案,她或许永远不会引起旁人太多的关注。
青竹靠在墙头,双眼空洞地盯着木板缝。
这是她被绑架的第八天。
她被五花大绑在小木屋的墙角,没有床,没有凳子,屋中没有任何用具,只有灰扑扑的地板。一个再简陋不过的木屋,似是长期无人居住,墙角结了些许蛛网。
她不清楚这间木屋建在哪里,自己到底被这伙来历不明的绑匪囚|禁在了哪个偏僻角落,每次转移的路上,她都会被打晕,以免她中途作乱。
只能凭借有限的信息粗略猜测,此处应是一深山老林。——窗外太静了。静到只能听到鸟鸣和风声,八天内她从没听到除了她和绑匪外其他的人的动静。屋里只有她一人,看守的长时间待在门外,偶尔才进来看一眼,看起来也不太担心门外会有人经过。
如果真的是这样……估计不会有人能找到她的位置。青竹扯了扯嘴角,担心那些做什么,就算有人发现了,正在赶来的路上,她可能也活不到那个时候。
她说不定会在那之前就饿死。
她已经八天没好好吃上一顿饭。
绑匪虽然不会完全饿着她,但也不会仔细伺候。
每日一顿,时候不定,有时候在下午,有时候在半夜,赶路途中她几乎全程昏迷,绑匪自然不会贴心叫醒她,往往就这般顺势省去一顿。于是就连每日固定一餐都成了奢望。
便是进食,也往往充斥着痛苦。
她全身上下都被粗|硬的麻绳捆绑,动弹不得,唯有头颅可以转动。
起初是看守她的人亲自喂食,多数时候是稀粥,方便他们倒灌,看守的人脾气不好,碗口倾斜的幅度总是很大,恨不得一次灌下一整碗。
她在相府习惯了细嚼慢咽,承受不住这样的“豪迈”,经常被呛得不住咳嗽,勉强喝下半碗。另外半碗,撒在她的衣领和脖颈。后来大概是看她老实,兼之一顿顿喂烦了,找到食物后,他们会短暂地松开她手上的绳索,勒令她自己动手,迅速吃完。
这样的情况下她也不苛求食物的精细,但即便是粗糙的伙食,每日只一次的投喂,量也是不够的。
她知道不是没有,只是看守的人不愿意让她过得太好。或者说,不在意。隔着一道木板门,每天她都能闻到门外焦香的肉味,有时是兔子,有时是鱼。
她馋,但她不敢问。
门外又在烤肉了,大概今天运气不大好,没能捉到肥美的兔肉,仅仅猎到一只拳头大小的麻雀,绑匪一边翻滚着木枝烤肉,一边骂骂咧咧,抱怨这膳食不良的躲藏生涯。
从他们的言辞中,青竹明白过来自己今天用饭的时辰大概率会很晚。
绑匪没心情伺候她。
青竹偏了偏头,额头无力地抵在冰凉的木板。她很饿,饿到胃已经快没了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然的青竹恍惚听到门外似乎多了一道声音,那两个看守她的绑匪不知在和谁说话,声音难得的恭敬,没了前几日面对她的暴躁和冷漠。
太饿了,她根本听不清门外的人在说什么。只能听见看守她的那两个男人不知为何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木板门被推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声响,青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下一刻脚边多了一串滋滋冒着油花的烤麻雀。
“这是你今天的饭。”
青竹愕然地抬起头。
面前的绑匪咧了咧嘴,露出一个饱含恶意的笑容,“断——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