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8、马提尼

　　彭卉乔随手打了辆计程车，她上车之后没有顺手带上后座的车门。戴斯沐默认她这是让他和她一起坐在后座，弯身也坐进车后座。

　　“师傅，去林香里二路。”

　　她对司机报出目的地，伸手按下她那一侧的车窗，在汽车行驶过程中，让不算凉快的晚风从车窗外徐徐吹进来。
　　她并未和身侧的戴斯沐搭话，只是静默着看着窗外向后飘移的街道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藏在暗色中的戴斯沐瞧了她一眼，低头看着系统自动发来的第一条消息。

　　我是彭卉乔。

　　她的名字比口述更清晰地，直白地摊在他的眼前。
　　说来是不算特别的名字，姓氏首字母也在字母表的后段。

　　戴斯沐直接将她的名字设成备注，并设置了联系人聊天置顶。
　　收起手机的他又一次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移向旁边的彭卉乔，忽明忽暗的路灯打在她的脸上，莫名让人从她身上感受到一丝丝的脆弱。

　　可脆弱这个词，听起来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他原以为她会带着自己去上次接喝醉的舍友时巧遇她那样喧闹的酒吧。她推门而入，他跟在她身后走进去，耳边没有吵闹的人声，室内正播放着还算柔缓的爵士乐。
　　戴斯沐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彭卉乔习惯地坐在吧台的位置上，扫了一眼吧台后面的人员，没有看见那张总能瞧见的臭脸。

　　她对着一个年轻的面孔浅笑呼唤，不着调地喊他小帅哥。

　　“呦，今天你值班啊。”彭卉乔一点儿都不在意戴斯沐听到会怎么想，还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行事。

　　“寸子不在？”

　　听到“寸子”这个称呼的年轻男孩愣了一愣，然后摇头：“老板今天不在，出去了。”

　　“给我杯马提尼吧，谢谢。”

　　说完，她才像是刚刚想起和自己同行的戴斯沐，扭头看他。

　　“你呢，喝酒还是柠檬水。”

　　戴斯沐下意识地想说柠檬水，忽地想到刚刚他喝可乐，而彭卉乔喝酒的场景。话语在舌尖打了个转咽回喉咙里，出口变成了另一个答案。

　　“我喝酒。”

　　彭卉乔脸上一直挂着浅笑，小幅度地点点下巴，从吧台后面抽出一张酒水单，平放在桌面上，食指和中指按着酒单推到他面前。
　　她清楚他这是第一次来，也猜到他平时不会出入这样的场所，对酒水的种类不太了解。

　　盯着他认真钻研酒水菜单的侧脸，她语调轻松地和他开玩笑。

　　“我挑男朋友不看酒量，不用紧张。”
　　“要不要点莫吉托，这个能做无酒精的。”

　　她有心减轻他的心理负担，笑了笑：“作为护花使者，总不能比我先醉了吧。”

　　彭卉乔给他台阶，戴斯沐也就顺势而下，点了杯无酒精的莫吉托。

　　“乔姐，你的马提尼。”

　　彭卉乔捏着酒杯，挑眉：“乔姐？你知道我。”

　　如果她没记错，她也就见过他一面，而且是她单方面地观察他。
　　那天，方寸也在，和她说那是他新招的兼职生。

　　男孩腼腆地抿了抿唇：“老板提过你，说你是店里的常客。”

　　她抿了一口烈酒，舌尖舔过被酒沾湿的上嘴唇，说话的声调里含着笑意：“他应该不止说了这些。”

　　方寸什么性子她还还不清楚，睚眦必报，死要面子。
　　他连当着她的面都不给她好脸色看，私下里说话哪里会留情面。

　　铁定是让他的乖乖兼职生离她远一点，小心被她勾魂。

　　“老板真没说其他的。”担心她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遍。

　　彭卉乔只是笑，不说话。

　　“乔姐，这是你男朋友吗。”调酒师扫了一眼坐在她身旁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男孩。

　　“你很好奇？”彭卉乔放下酒杯，抬眸轻瞥他。

　　他立刻摇摇头，还想说什么，就被彭卉乔打断。

　　“有客人。”她朝不远处抬了抬下巴。

　　年轻的男孩只好去服务另一位客人。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彭卉乔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

　　看来，方寸这眼睛着实是有点瞎。

　　戴斯沐在她身边很安静，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样。

　　“我去趟洗手间。”彭卉乔只拿了手边的手机，“帮我看着包哦。”

　　手指捏着吸管百无聊赖的戴斯沐对她点点头。

　　彭卉乔没去厕所，而是走到了酒吧外面，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找到某个人的联系方式，拨了过去。

　　“干嘛。”通话一接通，就传来对方暴躁的“问候”。

　　彭卉乔勾着嘴角，把高跟鞋的鞋跟抵在地面凹凸不平石砖的凹陷处，调笑他：“怎么，打扰你好事了。”

　　对面沉默了两秒，彭卉乔惊异地抬眉，心想自己这通电话确实是打得不是时候。

　　“有事说事。”从话筒里传来布料摩挲的声音。

　　“我今天来你店里了。”
　　“你来就来，怎么我不在，你喝不了酒啊。”

　　被人打断了好事，也难怪方寸的语气那般不善。
　　设身处地，彭卉乔也不喜欢在这种时候被人打断，没和他呛声。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方寸冷笑了一声：“今天我不在，今天小帆值班，你不是正好有机会下手吗。”

　　彭卉乔不耐烦地啧叹了一声：“我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方寸正准备再嘲讽她两句，突然听出她语气中的反常，没再和她斗嘴。

　　“什么情况，说。”

　　之前彭卉乔还说他这新招的兼职长得不错，今天就冷嘲热讽。
　　饥不择食，这是在暗暗贬低那兼职呢。

　　“你那新招的员工看起来不太老实啊。我瞧着，他不像是来兼职的，倒像来傍大款的。”

　　要不是她和方寸关系不错，她也懒得掺和这事，免得后来引火上身。

　　“你瞧见什么了。”方寸也不是光听信一面之词的人。

　　“不是我瞧见什么，是他把主意打到我身上了。”
　　“你和他说过我什么没有。”

　　被反问的方寸在手机那边皱了皱眉头，手边还点了根烟。

　　“没说。”
　　“他可是说你和他说，我是店里的常客呢。”

　　方寸抖了抖烟灰，没吸。

　　“我知道了，我回去再处理。”
　　“嗯。”

　　两人都不是喜欢寒暄的人，事情说完了，也就挂了电话。

　　准备回去的彭卉乔，手里抓着的手机又开始震动，她瞧了眼备注，按下接通键。

　　还不等她开口，对面就急匆匆地出声：“我听说钟遇那小子找你去了，碰了一鼻子灰。”

　　是彭卉乔找她要的钟遇的联系方式，她知道他们见面也不奇怪。
　　但是她怎么知道钟遇碰了一鼻子灰回去了。

　　“你怎么……”
　　“对了，你知道钟遇为什么找你去了吗。”

　　柯薇的脑子真是车上山路十八弯，转得飞快。

　　“为什么。” 她顺着她的话往下。

　　“我听说，钟遇他妈给他选好了订婚对象。不过跟你说了名字，你大概也不知道是谁。总之，是个性格和他妈一样强势的，难怪钟遇会回头来找你。”

　　钟遇很少会和她说家里的事，大部分都是柯薇主动跟她说的。
　　她知道钟遇家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爸爸走得早，无论是家事还是公司的事务，一直都是钟遇的妈妈在打理。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偶尔能听到钟遇和他妈妈打电话。
　　看得出来，钟遇很怵他妈妈。

　　钟遇大概是不想再找个“妈”管住他的下半辈子，所以才想到要找另一个人来搞黄这场订婚宴。
　　但是他又担心太过柔弱的菟丝花没办法抵抗来自他母亲的狂风暴雨。

　　钟遇应该是绞尽脑汁才想起她这号人物。

　　“不过我还听说，你有新男朋友了。”

　　听着她八卦的语气，彭卉乔低头轻笑了一声，语气好笑又无奈：“柯大小姐，你应该去当狗仔。怎么我的消息，你这么了如指掌啊。”

　　“那就是真的了。”
　　“之前不是还没消息吗，这才没过几天，怎么就突然就有新情况了。”

　　彭卉乔不会告诉她还不是男朋友。
　　他们那个圈子，压根就没有什么消息是真的能藏得住的。

　　她用拇指转动食指上的戒指：“感情本来就是干柴烈火一瞬间的事情。”

　　“好了，柯大小姐，没事我就挂电话了。”
　　“该不会你那男朋友正等着你吧。行吧，下次见面再细聊。”

　　挂断柯薇的电话，彭卉乔回到酒吧里。

　　她坐回刚刚的位置上，目光扫了一眼他喝空了一半的莫吉托。

　　“是不是没意思，回家吧。”

　　戴斯沐以为她是让他自己回去，急急忙忙地摇头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明显感觉到彭卉乔的情绪变得沉下来，戴斯沐小心翼翼地提出送她回家。

　　“送我回家。”彭卉乔笑了笑，离开后她就不会再彭桌上的酒杯，手指在桌上画圈。

　　“还是想知道我的家庭住址啊。”她脸上笑着，可戴斯沐莫名就是觉得她不太开心。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彭卉乔从座椅上拿起包，也没打算继续留在这里。

　　走出酒吧，她拿手机打车，见身边的男孩没动静，扭头看他。

　　“你不会还想跟我回家吧。”
　　“不可以哦，我明天还要去上班。”

　　打的车来了，彭卉乔拉开车门，临走前对他笑。

　　“晚安，我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