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7、冰可乐

　　彭卉乔注视着钟遇怒气冲冲的背影上了他停在路边的那辆银色跑车，确认他驱车驶离，不会再看见他们。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松开了环抱住戴斯沐的手臂，往旁边迈了一步，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活像是事后无情的渣男，不复方才小鸟依人，满眼分辨不出真假爱意的模样。

　　“刚刚那是……”
　　“谢谢。”

　　彭卉乔打断他的问话，朝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那个。”戴斯沐跨步上前，没敢去握她的手腕，而是轻轻用食指勾住了她的包带。

　　她停住脚步，转头看他勾住自己包带的手。他立刻收回手，乖巧得像是在老师面前的学生，抬眼瞄了她一眼，又垂眸。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戴斯沐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情，视线落在她红了一圈的手腕上。

　　“上次说的，遇见三次就给我联系方式的。”他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继续说，“我刚刚帮了你，你就只说一声谢谢吗。”

　　彭卉乔微微歪着脑袋，注视着他因为不安而频频眨动的眼皮。
　　他现在“质问”她的语气完全不比刚刚怒喝钟遇松手的气势，后半句稍稍放大了点音量，听起来还是心虚。

　　她有些吃惊，他应该没有傻到看不出她和钟遇的关系，竟然没有“知难而退。”
　　是她小瞧他了。

　　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有人好奇地向他们投来视线，他看起来很像是被欺负的那一方，表情委屈巴巴的。

　　彭卉乔无奈，瞧他俨然一副纯情男大学生的样子，心想自己是不是之前误解他了。
　　之前她在酒吧约他春宵一夜被他拒绝，现在他又亲眼目睹她被前男友纠缠，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再接近她。

　　可眼前这男孩怎么这么轴，还想着要她联系方式呢。

　　彭卉乔迟迟没有出声，戴斯沐心里更忐忑了，又抬眸去偷瞧她，被她捕捉住视线。

　　“你吃饭了吗。”彭卉乔叹了口气，不管如何，他确实是巧合下帮了自己一个忙。

　　她不喜欢欠人情，顺便和他讲个明白。

　　戴斯沐立刻摇了摇头，跟只小狗一样。

　　“走吧，我请你吃饭。”彭卉乔扫了他一眼，转身迈开步子，也不管他跟不跟上来。

　　不意外地听到身后传来小跑的脚步声，她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他一脸灿烂的表情。

　　真是条黏人的小狗。

　　她领着他到附近的一家居酒屋，她本来就打算晚上来这里吃玉子烧和烤串。
　　多他一个也不多，彭卉乔拉开座位的椅子自然坐下。

　　两人座的座位座椅相对，戴斯沐才坐下，过来的服务员将两份菜单分别递到他们面前。

　　“想吃什么尽管点。”彭卉乔低头看菜单没看他，淡淡地说。

　　她早就想好要吃什么，很干脆地和服务员说自己想要的菜品。

　　戴斯沐第一次和她这样坐下来有交谈的机会，瞄了她一眼后局促地低头看上面中日双语的菜单，最终点了份豚骨拉面。
　　彭卉乔轻瞥了他一眼，替他多要了份炸鸡和一杯冰可乐。

　　居酒屋的人声嘈杂，服务员离去，面对面的两个人不免对上视线。
　　视线相交的刹那，他的世界突然万籁寂静，视线里只能看见她的那双眼睛。

　　明知道危险，还是忍不住靠近。
　　明知道她大概没有把他当回事，却还是希望她的余光处能够有自己。

　　他的所有行为，都在被冲动支配。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但控制不住。

　　她从服务员身上收回目光，转头正好和少年的双眼对视。
　　他的眼神很干净，眼睛里是隐藏不住的心动和忡怔。

　　她在心里叹气，本想等到吃完饭再谈这件事，又觉得她或许应该讲得直白一点，才不会伤害到单纯的少年。

　　自从离开校园，她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么澄澈的眼神了。
　　细细想来，每一次见他，他都是这样隐忍不住又恍若小鹿般地偷偷瞧她，又恰巧总会被她抓到。

　　她拿桌上的湿巾擦拭自己的手，一边平静地开口：“你也看到了，我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

　　很少女人会说自己不安分，但彭卉乔不在意。在常人眼中，就她谈恋爱的次数，已经足够被很多人编排出各种闲话。
　　她对每段感情都足够认真，没有劈腿，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那段感情的事情。只是总有很多会分手的原因，导致她的每段感情都不是很长久。

　　她记得在网络上看到过一段话，钱会流向不缺钱的人，爱会流向不缺爱的人。
　　而她，一边渴望着全心全意的爱意，一边又无法完全交付自己的真心，所以收支不平衡的爱情终究会失衡。
　　这些个中缘由，不必和任何人解释，她清者自清，便足够了。

　　她点的清酒先上桌，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慢慢地将一杯酒灌进胃里，也不担心自己会醉。

　　她的眼神很清明地投向对面：“我想，你应该能在学校里遇到很多更合适的人。”

　　她在婉拒给他联系方式，也是在试探他的反应。

　　戴斯沐听懂了，却不想听懂，沉默地思考着自己要不要装作没听懂。

　　可惜，他想张嘴装傻，但彭卉乔不给他机会：“我当然也可以给你我的联系方式，只是我们不会有后续。”

　　在她面前，他很透明，所有的想法都很容易被看穿。
　　少年人总是执拗的，她也经历过这个阶段，故而清楚该怎么直接斩断他的想法。

　　他微微张开的嘴又合上，彭卉乔浅浅勾起嘴角，悠然地给自己手边的空杯里续上清酒。

　　二人一言不发的间隙，戴斯沐在脑内想好了要怎么开口。要开口时，恰巧服务员又过来给他上可乐，他只能再次闭嘴。

　　冒泡的冰可乐被放到他面前，他不禁看向被她放在一边的装清酒的陶瓷洗口瓶。
　　这一刻，他忽然感受到了很深刻的差距。

　　错过了开口的时机，戴斯沐没再反驳她的话。

　　一顿饭吃得静谧，在一个弟弟面前，彭卉乔心态很放松。

　　默默吃着拉面的戴斯沐不一样，他有些泄气，又有些不甘心。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居酒屋的大门，下一秒就要分道扬镳。

　　“我叫戴斯沐，斯文的斯，沐浴阳光的沐。”他鼓起勇气说。

　　他们机缘巧合下见了不止三回，却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彭卉乔有些意外地看他，不搭腔，等着他的下半句话。

　　“你说得对，我们或许不合适。”

　　戴斯沐这回说话是看着她的眼睛的，眼神没有躲闪和逃避。
　　对着女人轻易久能将他看透的眼睛，他必须一鼓作气地说完，否则他可能就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

　　他刚刚在吃面的时候，反复地在大脑里思考着能够反驳她的理由，这是他下意识的想法。
　　合适和心动，是截然不同的东西。他想要辩驳，可是越往下思考，他就越发地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对等。

　　她比自己年长，已经工作，而他还只是学生。
　　她所需要的感情和自己的不一样，他当然可以选择一腔孤勇地告白，追求她。但是，她挑选的条件不再像校园里的学生们那样单纯，看颜值，看有多喜欢。
　　所有的理由都显得很单薄，这让他更无法张嘴说什么。

　　理智让他选择放弃，感性的冲动让他不得不再说些什么。
　　终是感性压倒了理性，在分别的最后，他要再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既然你也说了。”他顿住，不愿意用她口中的不安分来形容她。

　　“你的感情经验比我丰富，那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试试。”

　　在夜光下，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像是望向皎洁的明月，有慕求，也有要将月亮私有的执着。

　　在他认真专注的注视下，彭卉乔突然笑了。
　　这一笑，让他的大脑突然瞬间空白，只是愣愣地看她。

　　二人之间，喝了酒的人是她。可这会儿，倒像是他喝了酒，脑内的假想全都杂糅在一起，张嘴条理不清地直抒胸臆。

　　彭卉乔笑够了，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话语间是姐姐对弟弟的从容。

　　“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没有必要。”

　　就像看起来就完全不适配的螺丝和螺母，何苦要强行地扭转在一起。
　　他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又何必去多做无用功。

　　“有没有必要，你说了不算。有些事情，试试才知道。”

　　他比想象中得更固执。

　　“我不是非要你答应和我交往，我是希望你能公平地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而不是在已经做好了结论的情况下，假意地接受我的追求。”

　　彭卉乔抬眉，小幅度地点点头。
　　他也比自己想象中更聪明，猜到她想怎么做。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了添加联系方式的二维码，摊开到他眼前。

　　她转变得太容易，戴斯沐担心她反悔，立刻拿出手机扫。
　　按下添加申请的那一秒，他又迷茫了。

　　他猜不透她的心思。

　　他的神色变化都被彭卉乔尽收眼底，她没有一丝犹豫地就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不是要追求我吗。”她调侃他，“给你个机会。”

　　她好话说尽，既然他不撞南墙心不死，她也没必要一直做好人。
　　她又不是他妈，还得处处小心他会不会磕伤了脑袋。

　　成年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乖孩子，我要去酒吧。”彭卉乔笑吟吟地收起手机。

　　“你要去吗。”她含笑的眸子盯着他瞧。

　　两秒，戴斯沐点头，语气坚定。

　　“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