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温差》YUKISAM

21、红糖姜

　　彭卉乔走进屋内，脚上套上被她出门时脱得歪歪扭扭的拖鞋，也不回头去看大门。
　　她知道身后的“乖小孩”会顺手将房门关上的。

　　如她所想，戴斯沐顺手将大门关上，脚边被丢下一双男士拖鞋，他愣着抬头去看把拖鞋丢到他面前然后施施然地趿着拖鞋往客厅走的彭卉乔。

　　把背包放下的彭卉乔向他轻瞥过一个视线，话语中是随意的口吻。

　　“去超市的时候顺手买的。”说完，她挑眉淡淡地补充道，“鞋码也未必合适。”

　　戴斯沐穿上那双她随手买的拖鞋，略大一些，但拖鞋本就是大一些才穿得舒适。

　　他浅浅低头笑了，和她说：“正好。”

　　他提着一个袋子走向她的厨房，彭卉乔站在看着他径直朝厨房走去的背影，然后撇撇嘴走过去，倚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翻找菜板和菜刀。

　　“左边那把。”她出声提醒他。

　　他从刀架上取出那把切菜的刀，放在菜板上，从袋子里翻出了生姜。

　　彭卉乔皱眉，语气有些不高兴：“我不吃姜。”

　　她在想，戴斯沐是不是忘记了她的忌口。

　　“我知道。”他平静地回答，手里还是拿着长得有些奇形怪状的生姜去水龙头下冲洗。

　　冲洗干净生姜表皮，戴斯沐又用刮皮刀将生姜的褐色表皮刮干净，在菜板上将生姜切成小片。

　　他的所作所为像是在无视彭卉乔的抱怨，彭卉乔嘴角下压，双手环抱在胸前，想看看他到底要煮出个什么东西来。

　　小锅内煮水沸腾后，他从她家厨房的柜子里拿出红糖罐，把红糖放进沸水中。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红糖。”彭卉乔皱着眉头问。

　　“上次一起吃完早饭，我洗完杯子和碟子，想把你沥水架上干了的碗放进碗柜里，就看到了。”

　　红糖在热水中融化，厨房里弥漫着一股红糖的甜味。那包红糖也是彭卉乔先前不知哪一次逛超市随手拿的，想着如果经期不舒服，可以自己泡水喝。
　　但是那包红糖买回来之后，她就只喝过一次。
　　她太懒了，真到了疼得不行的时候，她更愿意去吃见效快的止疼药，而不是花费时间去泡一杯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作用的红糖水。

　　切片的生姜还有切开去籽的红枣也一同被丢进滚沸的红糖水里。
　　戴斯沐将小锅的盖子盖上，抬眸去看站在厨房门边的彭卉乔，彭卉乔和他对视两秒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身上的紧身上衣还有包臀裙此时都在束缚着她，都已经到家了，戴斯沐也不是没有见过她素颜的模样，她干脆回卧室换了身舒适的睡衣，并且到洗手间把脸上精心装扮的妆容给卸了。

　　等她收拾好自己，戴斯沐端着一个白色的陶瓷杯走到她面前，他的手捏着杯壁上端，将陶瓷杯的把手递到她面前。

　　“温的，趁热喝。”

　　彭卉乔皱着眉头，鼻尖隐隐飘过生姜的辛味，她摇头说不喝。

　　“喝了会舒服一些。”戴斯沐好脾气地劝她。

　　“里面放了生姜，我不想喝。”她的态度也很绝对，仿佛他手里拿着不是红糖水，而是毒药，还往后退了一步。

　　“听话，喝半杯也行。”
　　“不要。”

　　他们的对话细究起来是没有营养的，完全就像是苦口婆心的长辈和无理取闹的小孩的对话。

　　双方僵滞着，戴斯沐握着杯子的手臂开始微微发酸，他叹了口气，用哄小孩的语气哄她：“就喝一口好不好，我专门为你煮的。”

　　彭卉乔抬眼凝视着他带着恳求的明亮的眼睛，她不是一个会因为别人刻意放低的姿态而轻易妥协的人。
　　除非，那个人是她在意的人。

　　她沉默着又低头地看了眼他手里的红糖水，糖水里看不到碍眼的生姜片，应该是被他捞起来了。

　　察觉到她开始动摇的心思，戴斯沐又继续摇晃她心里快要倾倒的那堵“心墙”。

　　“生姜我没放很多，有红枣和红糖，姜味不重的，你要不要试试。”

　　他握着的杯子又往她面前伸了伸。

　　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伸手去握住戴斯沐手上的陶瓷杯，接过杯子的瞬间，她的大脑像是突然被击打了一下，清醒过来。
　　接过陶瓷杯的动作几乎是在脑袋空白的状态下完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受到了什么的驱使。

　　低头将嘴唇贴在光滑的陶瓷的杯沿上，红糖水的热气微微氤氲着她唇周的肌肤。红糖夹杂着的辛味更直接地窜进她的鼻腔，她是皱着眉头尝了一口红糖姜水。
　　刚入口的味道是甜柔的红糖味，咽下去之后，从喉管处返上来一丝生姜的辛辣。

　　她拿杯子的手放低，素颜更清丽的她，瞪了一眼戴斯沐。
　　她的这一瞪没有威慑力，又因为吃了不喜欢的生姜，一脸嫌恶的表情。

　　在戴斯沐眼里，这个表情的彭卉乔很鲜活，也很可爱。
　　他知道在这个状况下露出笑更像是嘲笑她，但他实在忍不住。

　　“怎么了，生姜味还是很明显吗。”

　　她的眼神完全就是在说——你是在说废话吗。

　　“那我尝尝。”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捧着她握着的杯子放自己的嘴边放。

　　彭卉乔往反方向收回自己的手臂，杯子在即将靠上他的嘴唇的刹那，又被拿开。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睁大了眼睛看他：“你刚刚没有试试味道就直接拿来给我喝了吗。”

　　其实戴斯沐是尝过的，但是在他的嘴里，生姜味并不突出，反而是红枣的甜味更甚。
　　每个人对味觉的敏感度都是不一样的，对于自己不喜欢的味道，味觉总是比对于喜欢的味道更加敏感。

　　“我……”他才张嘴，话语就被堵住。

　　彭卉乔把杯子放在手边的餐桌上，双手一起搂住他的脖子，一边踮脚一边将他的头往下拉，嘴唇准确地贴上他的。她口及口允他的唇瓣，趁着他张嘴的瞬间舌尖灵活地趁虚而入，将嘴里的糖水都渡给他。

　　他双手搂住她的上臂，想要将彭卉乔往外推，他不理解为什么彭卉乔会突然吻上来。

　　她就犹如伊甸园里的蛇，而他，是树上的苹果。
　　她的利齿咬下苹果，甘甜的汁水从表皮溢出。

　　因为疼痛而用力推开她的戴斯沐蹙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疼吗。”她问。

　　戴斯沐震惊地看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不喜欢生姜的味道。”她收敛了脸上的笑。

　　生姜辛辣，却有温补的功效。
　　从小到大，彭卉乔不知道喝过多少次姜水，以至于后来，她一闻到生姜的味道就觉得恶心。无论是发烧感冒，还是胃寒姨妈痛，她妈妈都会让她去厨房拿一块生姜自己煮水喝。

　　她还记得她初三那年中考前感冒发烧，烧到整个人脑袋发昏，虚弱地让妈妈带她去诊所看看医生。而那天，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因为去网吧打游戏，刚被妈妈从网吧揪回来。她忙着教训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只是对她说。

　　“煮碗生姜水喝下去就好了，我要和你弟弟谈一谈，现在没空。”

　　这句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回。
　　仿佛生姜是什么灵丹妙药，任何的病都能够医治。

　　第二天，是班主任带着她去校医那里拿了退烧药吃。

　　她报复性地咬了他一口，但并没有真的将他的舌头咬出血。只是许久没有尝到过生姜的味道，她有些冲动了。

　　“尝到了吗，生姜的味道。”她勾着唇角歪着脑袋看他。

　　越是心虚就越要装作无所畏惧的模样，就像明明是戴斯沐在生气，但只要她表现得比他更生气，那么戴斯沐就会反过来哄她。
　　当然，这招也不是对任何人都管用。

　　她就是在恃宠生娇。

　　他怔愣着看着她的笑脸，喉咙的喉结滚动，迟迟没有回过神来。

　　“知道了。”他察觉到她对生姜的抵触有些反常，不单纯只是因为味道。

　　“我再去给你煮碗不放生姜的红枣红糖水吧。”

　　盯着他再次走向厨房的背影，彭卉乔的肩膀松弛下来，懊恼地皱眉闭眼。

　　她刚刚都做了什么啊。
　　她不应该把气撒在戴斯沐身上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戴斯沐重新煮好红糖水，端着杯子出来的时候，没有看到彭卉乔，她的卧室门开着，他看她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本子。

　　“红糖水煮好了。”他站在门口轻轻叩响房门，“我可以进来吗。”

　　她把本子合上，然后微笑着说：“进来吧。”

　　本子被她随手放在床头柜上，她双手接过他手里的杯子。

　　“杯子洗过了，没有味道。”
　　“谢谢。”

　　前两天台风过境，郦江连下了两天大雨，今天也是阴天。
　　现在的彭卉乔就像是台风过境后的天气，雾蒙蒙的，让人有些看不清她真实的模样。

　　暖洋洋的红糖水里没有一点点辛辣的味道，彭卉乔喝了半杯。有可能是心理原因，她觉得腹部的坠痛感减轻了许多。

　　“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他遵守承诺，给她煮完红糖水就离开。

　　“晚上，留下来吧。”彭卉乔坐在床边，抬眼看他。

　　“就当，陪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