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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酆都鬼市，一面之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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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
曾让李太白感叹“难于上青天”的蜀道，遇到雪路更是难走，此时正是三更鸡鸣时，却有一辆马车从此道奔驰而过。
车上围着厚厚的帷幔，密不透风，车内又熏着安神香，暖洋洋的氛围令人昏昏欲睡。连素靠在美人榻上，半阖着眼，似睡未睡，嘟囔了一声：“哥哥，好冷……”
坐在她身旁的连城伸出手碰了碰她抱着汤婆子的手，汤婆子里灌的是滚烫的开水，饶是如此，连素的手却是冰凉。连城轻叹一声，他这个妹妹因为早产，先天不足，自幼体弱畏寒，如今又在蜀道上奔波了一夜，怕是身体吃不消。
思及此，连城暗自思咐，也不知是谁与她说了酆都有鬼市，能买到一些寻常市集上买不到的东西，借着生辰将至，连素央求他带她到鬼市瞧瞧。
连素乖巧，不曾对他提过出格的请求。长到十二岁，她也就开过这一回口，他这个哥哥向来宠她，哪里拒绝得了。
不过……连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连素身边的人是该好好调查一番了，省得谁多嘴多舌引得她一时好奇，自己折腾自己。
连城正想着回了静海如何处理连素身边的人，转头便见连素头一歪睡了过去，他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连素的身子摆正，又握住她冰凉的双手，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让她睡得好一些。
连素一觉醒转，马车已停，她掀开帷幔，见远处影影错错的亭台楼阁，揉揉眼睛，问道：“可是到了？怎么不叫醒我？”连城细细为她系好白狐斗篷的带子，又将汤婆子塞进她手里，才道：“急什么，现下还有一个时辰好逛。”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这怎么够？”连素一听，急得脸都红了，胸口一起一伏，呼吸不稳，连城赶忙带她下车，一面为她戴上风帽，一面责备道：“起码还有两个时辰呢，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身子不好，可不能轻易动气。”
下了马车，连素才得见酆都城门。天还未亮，近处的城门，远处的楼阁都只有一个影子，城门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映着牌匾上的“酆都”二字。
门口的守卫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半耷拉着眼睛，话都懒得说，打着手势示意连城二人出示通行证。
确认通行证无误后，那守卫懒洋洋道：“可是来逛鬼市的？”
“正是。”
守卫抬手一指：“顺着这条道一直向西走，便可到鬼市。”说完抱着手臂靠在城墙上打起了瞌睡。
连氏二人沿着那守卫指的路走，不多时，便见一处集市。这市集古怪得很，各家摊位都是一式一样的黑色木桌，桌前立着根黑色木杆，上面挂着一盏红灯笼，那灯笼纸似乎做过处理，透出的光蒙蒙的，小贩们抱着手蹲在桌后，也不叫卖，偶有买主路过，也只抬眼瞧一眼，便又自顾自将手揣在袖子里取暖，无论买主还是商贩，声音都压得极低，无论说什么都是轻声细语，偌大一个市集，竟可称得上鸦雀无声，倒真有几分诡异。
二人走走瞧瞧，倒也真见了不少奇珍异宝，从西域来的玻璃花樽晶莹剔透，号称百里生真迹的古画不知真假，还有一些古董文物，甚至有刚从墓里拿出来的，还挂着所谓“墓土”……
走着走着，连素停了下来，那摊子是卖些古籍的，一本残破不堪的古书吸引了她的目光，只见昏暗红光下，那书皮上好些大蛇张牙舞爪，看着怕人，又因其颜色艳丽别有一种诡异的美。
连素伸出手，正想拿起那书细看，冷不防一个水烟袋打在她手上，连素惊呼一声，连忙缩回手。那商人不紧不慢地吸一口烟，才道：“小姑娘，不买莫碰。”
连城见状，有些恼，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那商人抬起眼皮，扫他一眼，又低下头去抽烟，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连城正欲发作，却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鬼君来了。”
二人回头望去，只见鬼市上所有人都对着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作了一揖。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剑眉星目，神色冷淡，似是冒着大雪而来，长袍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雪花。
连城也拱手行了一礼：“见过鬼君。”连素见状，跟着作了一揖：“见过鬼君。”
那黑袍男子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二人服饰，只见连城穿着一件藏蓝锦缎圆领袍，领口绣海浪纹，腰系同色海浪纹玉带，腰间挂着玉色平安扣，身披黑狐大氅；连素身穿玉色交领上衣，下系一条藏蓝齐腰襦裙，领口与裙摆饰海浪纹，外披白狐斗篷。
那男子微微一愣，道：“静海连氏？”
连城答道：“正是。”
不过转瞬，那男子就恢复了先前漫不经心的态度，点了点头：“嗯，本君还有要事，二位自便。”说罢，大步离去。
连城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位鬼君大人方才并没有释放威压，但久居上位者的气势还是让他感到了压迫感。
一转头，却见连素一直盯着那位鬼君大人的背影，连城低声唤她小字：“九如。”连素才回了神，瞪大了一双杏眸看他，连城觉得好笑，忍不住打趣她：“你这是看傻了还是吓傻了？”
连素瞪他一眼，小声道：“我只是觉得他那衣服怪好看的。”鬼君所着的虽然只是款式简单的黑色的长袍，却不知是什么布料制成的，行动之间一闪一闪，配着金线刺绣的二十八宿，有几分“披星戴月”的意思。
连城看着远处已经变成黑点的人影道：“那是流光锦。”又给连素解释，流光锦是在黑色绸缎里细细编了金线制成的，一动便流光溢彩，价值千金，且因为工艺细致，一年也就出个两三匹，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看鬼君的样子，却像是不怎么爱惜这衣服，连城也不由感叹鬼君家底丰厚。
见连素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连城道：“说起来，今年的新年尚未给你置办新衣，若是九如喜欢，我自想办法弄一匹给你制件衣裳。”
连素摇摇头，道：“罢了罢了，这样的衣服，我可不敢穿呢，弄脏了可不得心疼死。” 仰起头，笑得狡黠，“更何况，今日，怕是要让兄长破费了，九如可不敢再提别的要求。”说罢还朝他眨眨眼。
连城忍不住轻笑，在她的小脑门上弹了一记，弹完又心疼地给她揉揉。
“咳咳”二人正嬉戏，却听一旁传来咳嗽声，是那书摊商人，他将那水烟袋在桌上 磕了一下，道：“二位到底买不买，不买老夫可要收摊了。”连氏二人抬头一看，只见天光微亮，鬼市陆陆续续有商贩摘下挂在摊前的红灯笼，以示打烊。
连素连忙道：“买，我们买。”说着指向方才她想拿起来细看的那书，道：“就要这本。”
那商人抽了一口烟，道：“你要？那收你一文吧。”连城和连素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素小心翼翼道：“您方才说多少？”那商人整理着桌上的书籍，不耐烦道：“一文。”
连素连忙从自己的荷包里掏了一枚铜板出来递过去，那商人把书递给她，嘀咕一句：“若是全本可是价值连城，可惜……就给你这小姑娘当个画册看吧。
二人谢过他，便又继续走下去。
一路上只见商贩们都取下了灯笼，连素暗自可惜没能好好逛逛，寻着几处亮光望去，却见一处卖的“商品”不寻常。
鬼市的商品就算再不寻常，大多卖的都是死物，那摊子却不一样，卖的，是人。
约莫七八岁的小孩子站在摊位前，衣衫单薄，冻得鼻子通红，昏暗光影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机灵一点儿的见人就笑，笑得上牙磕破了下唇。
连素不由得扯了扯连城的衣袖，连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皱了皱眉，鬼君倒是好大的胆子，这种生意也能得他允许，只是此处到底不是静海，切莫惹祸上身才是。
连城正欲将连素拉走，却见那群孩子里有一个不太寻常，旁的孩子，努力堆出一脸笑容，腼腆些的也做出一副乖巧样，但他却一直盯着地面发呆，无论有无客人经过都不曾抬起头，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连城注意到他的衣服是几个孩子里最单薄的，应是不受“阿爹”的喜欢吧。那男孩注意到他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
连城一愣，那孩子的眼睛，竟是蓝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