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默》黎芳

2、就这么睡过去了该多好

　　第一章 就这么睡过去了该多好
　　丹穴山顶梧桐林，梧桐花开凤语鸣。
　　萧萧瑟瑟花落尽，空余凤留梧桐林。
　　泪，从眼角滑落，真想就这么睡下去，沉睡在梦里。
　　丹穴山还是往日的景象，桐林密布，莺鸟翩飞，却没了往日的神彩，诺大的梧桐苑被一片浓重又压抑的愁云覆盖着。
　　还是那片芦苇荡，天高地阔，云淡风轻，密密麻麻的芦苇丛让人失了方向。
　　那是默兮第一次进入凡间，和熟悉的梧桐苑不同，她完全辨不得方向，偏巧太阳被云层遮了，来来回回绕了几个圈，仍是一头迷茫。
　　索性打倒一片芦苇，安安稳稳地躺下，先欣赏一下这传说中的凡间，等过些时辰太阳出来了再走。
　　仰头看这凡间景象，也不似婆巫说的那般热闹，一眼望去，完全不见人的踪影。
　　空气不如丹穴山的清新，天空不如丹穴山的澄澈，草木不如丹穴山的鲜亮，她一时兴起瞒着婆巫下了山，迷迷懵懵入了这荒芜之地，这时竟索然无味了。
　　昏沉的天空渐渐笼起了密云，咕隆隆的雷声似打鼓般从头顶传来，太阳没出来，竟要等来一场雨？！
　　她可不能坐在这等着被雨淋。
　　摸摸胸前挂着的凤血石，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以凤凰精血聚炼而成，平时她若有什么危难，都能以凤血石感应婆巫，往日在山间迷了路，遭了猛兽，婆巫都会及时出现。
　　可转念一想，她可是和紫鸢打过赌的，入了凡间就是凡人，不得再寻梧桐苑帮助，看一看真正的凡间生活。
　　雷声越来越密集，竟有雨珠稀稀落落砸在脸上，她开始着急了，却依旧找不到方向，若成了落汤的凤凰，这个狼狈样被紫鸢跟丹穴山的鸟兽精灵们见了，岂不丢人！
　　心里虽急，却也无计可施，正犯愁，隐隐约约似有马蹄的声音，侧耳细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心里一喜，也不多想，大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高高的芦苇遮挡了她半截身子，只见一双挥舞的手在芦苇丛里若隐若现。
　　马蹄声近，由疾而缓，一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他着一身黑袍，风尘仆仆。
　　勒紧缰绳，马儿一声嘶鸣，戛然而止。他眼神深邃，声音暗含防备，问道：“是谁？”
　　默兮从未离开过丹穴山，心下多少有些紧张，一时竟不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道：“我迷路了，你...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不见人影，只闻人声，她无奈又无力的声音随着风中的芦苇起伏不平。
　　那人按紧腰间佩剑，拨开芦苇杆子朝人声走去。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修长的身形被黑袍裹着，眉宇间虽俊朗分明，却异常冷峻，带着远远的疏离感，尤其是那双眼睛，里面是她觉得心里一颤，又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
　　他不远不近打量着她，暗暗松了腰间的佩剑，半晌才问：“你是谁，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默兮有些局促不安，“我...我第一次出门，迷路了...”
　　本以为他会发些善心，却不想他默不作声打量一阵竟头也不回，走了！
　　“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看遍地芦苇风雨飘摇的这般模样，她可不想变成芦苇杆子立在这儿。
　　她小跑赶上，拉住他的外袍，“你若不帮我，我定活不下去的，不被这风雨吞了，也要被野狼叼了去，你忍心见死不救吗？”
　　他不经意看她一眼，冷冷道：“那是你的事”。
　　默兮一时竟愣在原地说不出话来，这般冷漠、无情，婆巫可不是这么说的，婆巫明明说过凡间是很好的，人也都是很好的。心里一阵委屈，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又利落。
　　“你真不管我吗，这么大的风雨，会很冷的”，她心里一阵悲伤，暗自垂下眼眸，小时候，父亲为了让她勇敢，也是把她扔在山间一整夜，若不是婆巫心软带了她回去，她只怕真成了饿狼的果腹之物了。
　　他远远看着那个略显孤单而落寞的身影，火红的衣裙在风里摇摆，额前的碎发被雨水打湿了沾在脸上，明明是一副狼狈模样，却像一团火苗印在他眼底。
　　沉默，沉默，周围只剩风声、雨声和芦苇丛的哗哗声。默兮低着头，揪着衣角，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往日里，婆巫是最见不得她这样的。
　　默了半晌，他淡淡道：“还站着干什么，嫌这风雨不够大吗？！”
　　心里一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默兮赶紧追上去。
　　他沉沉说了句，“上马”
　　上...上马？自打娘胎里生下，她就是乘风而来，凌空而去，骑马，还真是头一遭。
　　正犯难，见一只手伸过来，默兮还没愣过神儿，就感觉自己被凌空一拽，硬被拽上马了！
　　马儿不好坐，雨儿不见停，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疼的狠！她本能地侧开脸往他怀里躲，他将外袍一扯，整个护在怀里。
　　似乎是上天注定，他们的相遇就是一场风雨！
　　往日的丹穴山，天地格外清灵透彻，梧桐林里处处是在空中自由飞翔的精灵，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青草味儿和淡淡的梧桐花的香味儿。而如今，所有的精灵都被默兮的悲痛感染着，整个丹穴山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光彩，一片灰暗。
　　“婆巫，我们当初是不是错了？”紫鸢心疼地看着默兮陷在痛苦的梦里不愿醒来。
　　婆巫深深地叹了口气，“若无因，则无果，若涅槃，先受炼...”，说罢，婆巫转身离开，不再多言。
　　无数的场景在记忆里闪现，每一幅画面都伴着心里的阵痛，在痛苦的深渊里沦陷，到底是一场救赎还是自我毁灭？多少次午夜梦回，都要受一次锥心的痛，你的声音你的笑，你的神情你的容貌，都是一把把最柔软又最锋利的刀子，来来回回在心口的边缘徘徊。
　　若只是一场梦，梦醒之后，我还是我，不曾认识你，不曾有那些过往，我便没了这痛。可若真的只是一场梦，我不曾认识你，不曾有过那些过往，那又会是多大的遗憾！
　　终究，这风雨只是我一个人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