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笙灵一动》鱼霸

1、第 1 章

　　“嘀嘀嘀... ...现在是北京时间5点40分”。

　　伴随着闹钟里冰冷机械的女声报时，床上团成一团的被子里弹射出一个身影，在闹钟响起第二次夺命催促前迅速按下关闭，这一套鲤鱼打挺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若是有一二人在旁有机会见到，定会感慨之余不吝啬的拍手鼓掌，毕竟清晨不赖床可谓是“狠角色不能惹”的标准之一，与之并列的则是成功减肥瘦身，这二者余狄可以说是都占了。余狄，正是这位好身手的“鲤鱼”本鱼，从睡梦中脱离出来到站在床边整理床铺只用了五秒钟，这样的习惯不是因为她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律优秀品质，纯粹只是某些类似焦虑强迫综合症的因素在作祟罢了。

　　这就要追溯到余狄的幼年时期了，从幼儿园起余狄就从来没有尝过迟到的滋味，打好充分的提前量能够有效防止她焦虑，高中时因为早到而获得“班级开门大使”荣誉称号并肩负着怀揣钥匙开大门的重要使命，大学兼职做家教要提前一小时在学生家门口等候。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困得早自习晨读点头打瞌睡也要早起早到，余狄很长时间里一直认为，安全感都是自己给的，而减少焦虑就是最大最强烈的安全感。

　　要说她生活习惯好高度自律，可她又不断推翻这样的定义，用自身行为证实了凡事都具有两面性的客观事实。懒得做早饭所以省略了这一环节，用清水简单洗了把脸，随手抓过沙发上堆在最上面的衣服闻了下味道确认还能穿就快速套在了身上，在五点五十五分时已经收拾完毕准时跨出了家门。

　　每天三点一线的固定动线已经麻痹了余狄的大脑，她倒也怡然自得蛮享受的，从家到火车站通勤到单位七点半打卡上班，下午五点再搭乘火车回到家中，小城市公务员早八晚五、按部就班的生活状态让余狄乐得轻松。大学毕业已经两年整了，毕业就无缝衔接进入了公务员队伍成为一名基层派出所民警这件事，够老余两口子和街坊邻里吹嘘自夸好久了，余狄俨然成为了全家人的小骄傲。

　　余狄本人呢，对于这份工作和目前的生活状态也没有过多的想法，怕麻烦让她习惯性地接受家人对她人生的规划，纵使小叛逆但大方向上她还是父母眼中的乖女儿、亲朋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也曾在深夜里有过对现实的不甘和对未来的希冀憧憬，但这样的念头也就只是一瞬间闪过，余狄更满足于当下现状的安稳自在，也不愿去多想打破常规之后的种种麻烦事。嗨，就是这样一个怕麻烦的懒蛋子，却能两年如一日的按时早起上班从未迟到过一次，这样矛盾又对立的因素确实同时存在余狄身上，她自己也时常暗暗感慨一下人是多么复杂又神奇的生物。

　　余狄所在的派出所是龙华市辖区下的一个小镇派出所，绿皮火车慢速行驶半个钟头就能抵达，此时她强睁双眼忍着困意靠在硬座席的一个角落里，看似淡定的观察着周遭，邻座的中年油腻男边大口咀嚼着牛肉包子边唾液横飞的和同伴谈笑，对过两位大哥坐姿豪迈地打起了扑克牌还伴随着激动地脏话助兴，整个车厢内混合着嘈杂的笑骂声、呼噜声、叫卖声，空气中弥漫着包子、泡面以及几天没洗的头油混合极具冲击的味道。余狄半眯起眼睛，双手怀抱胸前准备短暂打个盹，就像是具有保护色的变色龙一样完美低调地融入其中，成为这混乱又充满人间烟火气的一部分，她一直深谙适应环境能力的重要性并一向擅长于此。

　　“咕噜——”不吃早餐虽然方便省事，但是，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余狄的胃在强烈抗议，企图提醒大脑它已空空如也需要食物充饥。搞不清楚是胃部不适还是肠炎复发，余狄一向大大咧咧惯了，深呼吸一大口车厢内有些浑浊的空气，这是余狄自创的饥饿自我欺骗疗法，让腹部充满空气假装吃饱喝足向大脑传输“我饱了”的信号，避免了某些场合肚子咕噜咕噜叫的尴尬场面。
　　“我是个连自己都骗的人啊... ...”余狄想想觉得莫名好笑，嘴角也掩藏不住笑意，偷瞄到邻座大哥与自己四目相对后又急忙严肃，“我还是个假正经的人，嗯！”
　　火车缓缓驶进了橡树镇，在这一站下车的旅客寥寥无几。小镇人口不足三万人，派出所管辖的临近村屯治安环境良好，平日里几乎不会受理案件，余狄的日常工作内容也都是文书类，她偶尔会自嘲自己不像个警察，倒像是办公室文秘天天对着电脑敲打键盘写着各种总结、报告。如平常一样，和派出所领导交接了日常工作安排后，余狄倚靠在椅子上开始放空，她天马行空的思路从昨天晚上邻居夫妇爆发争吵到今天领导情绪有些急躁中穿梭时，被急促的手机铃声骤然打断后拉回现实。
　　“喂，妈... ...”
　　“欸，余狄，你上班呢吗？忙不忙？妈有个事跟你说，你现在方便不？”
　　余狄把“你一大早打电话有什么事？”这句还没说出的话吞咽了回去，吐出一句“方便。”
　　“狄狄，妈妈有个同学，就是上次吃饭你见过的张阿姨，哎对对对，想起来没？你张阿姨最近和我联系挺密切的，她家儿子和你差不多大，条件各方面都可优秀啦，人家现在是部队干部，工资比你高，待遇比你好，1米8几大高个老精神啦...”
　　余狄刚听了个开头就知道了母上大人这通电话的来意，她扶了扶额，干咳一句想要不经意地打断兴致勃说话不带标点符号的母后，可她咳了几声也没法制止想要给女儿介绍对象的一位母亲急切的心。
　　“我把你微信发给你张阿姨了，让她儿子加你好友，你们年轻人自己聊一聊，我们这些老年人就不参与了啊。年轻人总有共同话题，你要主动热情点，别对人家太冷漠哦！有机会了你回趟家，咱们两家一起吃个饭。”
　　“好，我知道了，妈。”
　　“那你先忙，挂了。嘟嘟嘟——”
　　纵使余狄有一百个不愿意，这个时候她却说不出一句反驳妈妈的话，已经到了适婚年龄难免会被亲戚朋友介绍相亲，但余狄却做不到像其他同龄人一样直接表达出不满、抵触的情绪。不是因为余狄性格软弱不懂拒绝，也不是她想做孝子不愿忤逆父母安排，真实的情况就是余狄心中一直有一丝芥蒂让她没办法理直气壮，让她莫名心虚地假装顺从父母安排。
　　这是她从小到大一直埋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她是一个喜欢女孩子的女孩子。
　　在思想保守的双职工家庭中成长起来，余狄一度怀疑过、否定过，随着时间推移也默默接受了自己这样的取向，可这件事是难以启齿无法向他人诉说的，更何况自己目前工作身份的特殊性，想要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太难了，先不论社会的不接受不认可，光是严厉的父亲和性格偏激脆弱的母亲就会压的余狄喘不过气。
　　余狄想，“那我就这样一个人走完一生也好，宁可孤身一人也不要委屈自己活得那么累”，可生活往往更戏剧化，余狄设想的完美人生计划也敌不过23岁这一年七大姑八大姨甚至年长的单位同事热情洋溢的为单身小余介绍各行各业各种款式的优质男青年。
　　没留给余狄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所长拿来一厚沓子文件将余狄这一天的工作安排得那叫一个紧凑。
　　“小余，辛苦你了，这些文件你好好看看，需要我们派出所贯彻的项点有哪些你都缕清楚，不要漏看漏报。”和余狄刚毕业时幻想的英姿飒爽的警察日常不同，办公室文秘小余坐在堆积起来几乎埋过头顶的文件中叹了口气，突然有些怀念曾经嫌弃的大学时光。
　　腹部又隐隐作痛，这次的疼痛来的比前两天更强烈更频繁，刺痛让余狄额头上浮出一层薄薄的汗珠。“今天下班后买点胃药、肠炎药吧。”余狄觉得自己也不应该这样大大咧咧无视身体不适的信号了，这样想过后她仍旧喝着保温杯中几天前的烧好的凉开水，定定神集中到电脑屏幕上。
　　可不知是这屏幕白光太过刺眼，还是文字缭乱难以集中，余狄觉得自己轻飘飘地头重脚轻，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单位一个老大哥从她身边经过，关切的问了一句是不是不舒服，她也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腹部痛感愈加强烈，头部也愈发昏沉胀痛，这两处疼痛就如同交响乐器演奏一般时而交替时而同时奔涌出来，像是决堤的江水要把余狄努力控制理智的中枢系统冲垮，拍打脸颊掐自己大腿都无济于事，余狄在感觉眼前一黑要晕眩过去之前挤出一丝力气把桌子上堆积的文件一股脑拨弄到了地上，随之她和椅子一同向后仰去，在派出所安静的二楼办公区发出了巨大的轰响声。
　　“啊——好丢人... ”余狄残存的潜意识也不忘了吐槽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