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书未醒

18、待业青年林小鸟

　　第二天林沐依旧是起了大早，正准备下楼给一群赖床青年买早餐，就看见虎子在客厅沙发上坐着。
　　“起挺早啊。”林沐打开冰箱，发现里面有昨天剩下的一盆饭和几根胡萝卜，还有常备的鸡蛋和火腿肠。
　　“和遥梦约了solo，他现在在国外准备亚运会，这会儿正是晚饭后的休息时间。”
　　遥梦原本是KPL的王牌边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看了两个赛季的饮水机，再后来又因为另一些原因转了打野，前一段时间带着一支由各个战队拼起来的队伍征战电竞亚运会去了。
　　“你吃辣吗？”林沐估摸着大家伙儿起床的时间，决定只做两个人的量。
　　“不吃。”虎子结束了一把solo赛，和遥梦互道再见。
　　“那之前去瓷城的时候你还陪狐狸吃了两大盆麻辣小龙虾？”林沐脱口而出。
　　“生活所迫嘛。”虎子从冰箱里取了一瓶苏打水，挤进了小厨房，道：“油都烧开老半天了，要不我来做？”
　　林沐连忙将切好的蒜苗和胡萝卜丁一块儿丢进了锅里，砧板上的水珠滴入锅中带起了飞溅的油花，林沐被烫了个正着。
　　虎子连忙关火，抓着林沐的手往水龙头下送，冰凉的水流使林沐的神识迅速回笼。
　　“我给你上点儿药吧。”虎子说着就去茶几下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医疗箱。
　　两只手都溅到了油花，林沐没拒绝，跟着虎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这几天状态挺不对的。”虎子斟酌着开口，“大象也说你昨天训练赛没打好，虽然连着几把都没选到你擅长的英雄，但也不应该和之前差那么多……要不你先休息一段时间，SL主队现在势头正盛，也用不到替补……我知道你因为Z神去世的事情心情不好，要不你先离开赛场一段时间？”
　　林沐听着虎子给自己消毒时说的话，倒没有什么情绪，昨天虽然没让YK占到什么便宜，但打得不好他心里有数。不是状态问题，而是水平差距。
　　他一个常年只打野位的忽然换到下路，除了位置上的不适应，更多的还是实力差距，周慕真的太强了。
　　强到即便是昨天那样刻意围绕着野辅的打法，他也看得出来这个队的核心在射手位。
　　这么优秀的一个新秀射手，林沐却在此之前从没听说过。
　　周慕这个人，仿若凭空冒出来一般……

　　“哥你和小鸟在做什么呢？”狐狸一打开房门，就看见自家哥哥握着林沐的手。
　　“在涂烫伤膏，小鸟被油花溅到了。”虎子回头道。
　　“那没事儿吧？”狐狸闻言在林沐旁边坐了下来，一张不大的沙发硬是挤了三个人。
　　“没事儿。”
　　林沐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晾着，虎子则起身去厨房做林沐没做完的扬州炒饭。

　　“小鸟儿，我哥没和你说什么吧。”狐狸小声开口，显然是看出了自家哥哥神色不对劲。
　　“说了点儿昨天训练赛的事儿。”林沐从茶几上取了个橘子，剥好分了一半给狐狸。
　　“昨天除了我哥和大象，也没谁拿到趁手的英雄。”狐狸垂眸，细细剔着橘子上的白丝。
　　“但大家打得都挺好的。”至少打得比林沐要好。
　　狐狸没答话。
　　林沐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行啦，昨天晚上我确实没打出来，先休息一段时间再看吧，总归往后一个多月也没比赛可打，我心里有数。”

　　林沐自然是心里有数的，不只这一样，还有昨天毛思特意帮他抢冷门英雄的事，虽然有战术考虑在，但也实实在在地帮他铺好了台阶——不是他不行，而是英雄不行。
　　但谁也看得出来他状态不对。
　　昨天和御风一道儿上了17楼后，御风却冲他摆了摆手，没随他一块儿进屋。
　　后来林沐问过毛思才知道，御风并不住在这个小区，只是宿舍里留了个路哥的房间。那天林沐撞见御风，实则是他第一回出现在这儿。
　　御风自顾自下了楼，林沐只好提着外卖盒从楼梯间下到了16楼。
　　俱乐部买下了这幢公寓的两层楼，17楼是宿舍，16楼则是训练的地方。两层楼没打通，每回下楼都得从外面走。
　　林沐走到16楼的时候发现门留了缝，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谈论的无非是对局时的操作失误。毛思自然是维护他的，实际上也没谁指责他，比赛中的失误本来是应该当面提出来的，但大家都顾及着他的身体状况和心理状况，不仅没有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反倒一齐噤了声。

　　林沐出了小区门，发现有了大段闲暇时间的自己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从前还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每天的任务都是规定好了的，上课、补习班、课后作业，目标是贯穿了整个少年时代的小考、中考和高考。后来组了战队打比赛，每天的任务就成了训练赛、排位赛、巅峰赛和solo赛，至于目标，除了银龙杯，大抵还有些更远的东西。
　　林沐打开地图，正准备搜搜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去处，就看见昼吟从对面的网咖里走了出来。
　　林沐看了眼网咖招牌上的“今宵”二字，才想起来自己先前是听梁秀说起过昼吟退役后开了个网咖这回事的。
　　想及梁秀，林沐忽然有些难受。小孩儿心思向来都缜密，只怕这段日子并不好受。还有每天都傻呵呵乐着的章柏水，想来也不能一时半会儿就忘了他离世这事儿。
　　还有爸爸妈妈姐姐和言言……
　　“小鸟儿出院啦。”昼吟背着手，眼睛笑成了眯眯眼。
　　“是……是的。”林沐瞟了眼地图上的“茴芷诊所”字样，按熄了屏幕。
　　“正好我今天有事要出趟门，你来帮我看会儿店？”
　　林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昼吟已经开着车过了路口的红绿灯。

　　今宵的门廊并不大，但里头却是打通三层做了挑高的复式结构，开阔明亮，同林沐几年前常去的昏暗逼仄的网吧十分不同。
　　林沐还没来得及找个地方放昼吟丢给自己的钥匙串，就听见前台的提示音里传出了“147号座，一份藤椒牛肉面、一份大杯珍珠奶茶、一份老干妈香辣菜”的消息。
　　忙活到下午三点钟，提示音才渐渐消停了，紧接着又是此起彼伏地续网费的声音。
　　林沐入行那会儿正赶上电子竞技蓬勃发展的初期，资本的注入使得选手的生活较之初期好了许多，故而林沐没有亲身经历过初代职业选手在网吧打联赛的生活，也没有经历辛辛苦苦打完比赛结果战队经理卷款而走的局面。
　　King那一代的选手就是这么过来的，先是校级联赛，后来是区级、市级、省级，最后才是KPL和冠军杯。是初代选手成就了KPL，而非KPL将初代选手捧上神坛。
　　后来到林沐这一代，乘了初代选手人气和规范联赛的东风，一开始便有了关注基础。
　　再后来，ZQ折断了神坛上的旗帜，取而代之。
　　再到现在，ZQ也如同当年的CS一般，折旗沉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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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赛场上好像总是如此，从不缺少充盈着满腔热血的灵魂，从不缺少果敢如飞蛾扑火的勇气，从不缺少倏忽间封神的传说，也从不缺少转瞬间寂灭的憾恨。
　　一朝凌云直上，一朝跌落云端，那都是很快很快的事。快到让亲历者以为这个赛场其实并不需要自己，看客需要仰望山顶上的神，而联赛要做的，便是在山顶上造一个神。
　　是谁都可以……

　　两个兼职是在五点左右过来的，一男一女，瞧着像是刚下课。
　　林沐帮着把男生手里的袋子和帆布包放进了储物柜，回过头就撞见女生正盯着自己看，交代工作的时候视线也没挪开，后来还是男生揪了一下女生卫衣帽子上的兔子耳朵，女生才反应过来似地把手上的外卖盒递给了林沐。
　　“这……这是我们学校后街的章鱼烧，特别好吃！”
　　林沐道谢着接过了章鱼烧，而后便把昼吟给自己的钥匙串给了女生，道：“十点的时候会有人来换班，辛苦了。”
　　今宵二十四小时营业，六点到九点赶上下班放学，是人流的高峰期。
　　“不……不辛苦。”女生涨红了脸。
　　林沐出门的时候依稀看见男生瞪了自己一眼。
　　原来是小情侣。

　　今宵的位置很好，街尾转个弯就是尧城的商业中心，车水马龙，人流如织。
　　林沐提着外卖盒拐进了湖滨公园，在长椅上吃完最后一个章鱼烧后昼吟的消息才姗姗来迟。
　　男生叫常羡，和林沐一样休学打了两年的比赛，后来退役回去读了一年书参加高考，现在在尧城大学读大一。刚入学就在今宵做兼职，现在已经有九个月了。
　　女生叫虞瑶，是常羡的学姐，比他小一岁，比他高两级。今天是她头一回过来，没想到正赶上昼吟不在。

　　林沐将外卖盒丢进了垃圾桶，而后顺着下午的地图七拐八拐走到了熟悉的诊所门口。
　　“茴芷”是陈医生名字“回治”的谐音，听着像是生来就要做医生的人。
　　林沐没进诊所，而是戴着耳机在公园边上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秋千晃晃悠悠，不紧不慢地踱过了他浮光掠影乏善可陈的一生。
　　随机的纯音乐舒缓柔和，飘过山越过海，而后跟着风轻轻拂过了他的耳边。
　　林沐攥紧了一片随风飘落的枯叶，原来香樟树的叶子掉在松柏森森的夏天，他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