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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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沙与普希面对面坐着。
冷静下来之后的普希恢复了他高效率的行动模式，而亚沙，冷眼旁观普希毁尸灭迹或者说“重新振作”。
现在他面前坐着一个刚洗完澡、掩饰着自己疲惫和伤痛的普希，他有两个选择，咄咄逼人的追问，或是赶紧离开。至于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顺便走过去他们会走的流程，这个选项亚沙暂时没心情关注。
“你的‘妈妈’？”亚沙选择了发问。他或许可以体贴地摘下戒指一走了之，但他答应派要看看她父亲的情况。只当是为了派，他都不能此刻大发脾气。
普希的眼睛活动了一下，然后才用死气沉沉的声音回答亚沙：“我说过她很严格。”
“你这是精神疾病。”亚沙思考着措辞，“你伪造了病史，否则你不可能入职。”
普希点点头。
“卡洛斯帮了我点忙，准确的说是他的兄弟们。他们一直很反对卡洛斯和我交往。”他说卡洛斯这个名字的时候像在说陌生人，他的眼神不会变得暗淡，嘴角不会抽搐。但他肉眼可见的全身僵硬绷紧，依然在抗拒说出他和卡洛斯之间的事。“我不知道卡洛斯如何说服他们的。”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比沙漠里的沙子更干燥，也许只有真空环境下的月球尘土才能与之相比。
亚沙不知道要如何进展话题。
“我是你的朋友。”亚沙选择了一个保险的展开。“我不会对你要求什么。”
普希略微转了一下头，他动起来像液压缸驱动而非肌腱活动。
“我给了你戒指。”他平静地陈述，过去他都是这么面对亚沙的怒火、质疑、挑衅，现在他对亚沙的友好也一样的应对，“这意味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气音。
“我很抱歉。”普希垂下头时吐气，他终于无法再掩饰自己的疲劳了。“我应该把你当做伴侣，全身心的信任你，没有隐瞒，只有诚实。”
他好像在复述结婚誓词。
“这与正式的仪式无关，是一种必须履行的契约。亚沙，我没办法……”普希烦躁地咬住自己的指甲，啮齿动物一样啃着手指。“我必须……”
亚沙觉得自己的耐心以光速消失，但对普希的同情姑且还能拦住他把戒指摘下来砸在普希头上。
“你不必。如果你被输入的指令是服从，那么我也可以要求你不服从。”亚沙把自己的视线挪开，“你又不是真的机器人，会指令冲突到当场焚毁。”
“项圈才是服从。”普希纠正了亚沙，他的声音稍微活动起来，好像这个冷笑话真的活跃了气氛一样。“谢谢你。”
亚沙听到普希站起来，走向吧台。
“要喝点什么吗？水？咖啡？我想是没有牛奶了。”普希检查着冰箱，轻声询问亚沙。他的脊背仍旧有些佝偻。
亚沙摇摇头，意识到普希正背对自己之后，他出声拒绝。
“我不需要。”他说，看着普希端着一杯水一饮而尽。
“我需要睡一觉，你自便。”普希对亚沙举了举杯子，毫不掩饰地打了个哈欠。
“你打算睡哪儿？”亚沙看了眼身下的沙发。“我腿上？”
普希点点头，用他晃晃悠悠的步伐走到亚沙身边，紧挨着他坐下来。
普希身上沐浴露的香气直冲亚沙鼻腔，而他本人则长长地呻吟一声倒在亚沙腿上，保持着别扭的姿势直接陷入了昏睡。
他身上有酒精的味道。他刚才喝的不是水。
亚沙把玩着普希的卷发，抚摸耳垂上已经愈合的耳洞。
“你还真不客气。”他叹息。回应他的是普希均匀的呼吸声，普希甚至还有点打鼾。
亚沙注意到普希啃过的那根手指正在出血，可以想到普希刚才的神经紧绷到又一次崩溃的边缘。
那么……要摘下戒指，结束这段由亚沙主动提出开始的关系吗？
派会原谅亚沙，她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的人。再说亚沙和派本来就没有特殊的联结，亚沙不必对派负责到要照顾普希的下半生。
普希确实曾对亚沙很好。在卡洛斯病倒之前，普希一直在陪着亚沙，防止亚沙因为各种原因寻短见，或是无意中弄死自己——等亚沙回过神来，他家简直就像等着婴幼儿诞生一样所有坚硬边缘都包上了软垫。
普希从未说过卡洛斯如何看待亚沙，他从未说过他照顾亚沙而留宿普希家里的那段时间，卡洛斯是否有过不满。亚沙有时候会怀疑卡洛斯此人是否存在——派见过他，米斯特先生见过他，普希收藏着他的照片，但除此之外，他只是一个名字。
只有普希知道卡洛斯的一切，所有不见人的小秘密。
反过来，卡洛斯也带着普希的秘密去了另一个世界。
亚沙觉得厌倦——等普希醒来，他可以轻松知道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所有的一切。普希会老老实实、事无巨细、一清二楚地说给亚沙听。但卡洛斯不需要这样，就好像伊芙琳还活着的时候，亚沙从不需要伊芙琳发问或是暗示。
亚沙往后一靠，闭上眼睛，假寐着，他也睡着了。
他梦到一个大男孩，和普希的照片里一样。
那男孩正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旁，长得极高的向日葵几乎要把他淹没。
“卡洛斯！”亚沙听到自己叫那男孩的名字。
于是那男孩转过身来，对着亚沙露出羞怯的微笑，举起右手轻轻晃了晃。然后卡洛斯再次转身，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入花田之中。
亚沙想追过去，但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他只能看着卡洛斯消失在一片金黄与暗绿之中。
永远年轻、永远充满活力，活在他人的记忆中，如同妖精活在仙境。亚沙从梦中醒来，感觉到自己双腿被普希压得发麻——梦里的沉重感看来并不是假象。
普希仍旧睡着，平静安详，只有眉头微微皱起。
亚沙在想，他是不是也梦到了卡洛斯。
“我不会强求你告诉我一切，朋友。”亚沙揉着普希的卷发，低声自言自语。
他的动作一点都没惊醒普希，这给他接下来的计划提供了一点信心。
“但你真的得和我一起住了。”
亚沙打了个电话给他的司机和新“保姆”。
他不是卡洛斯，他不会费尽心机消失在普希以外的人的视线里，把他和普希的关系就隐藏在一枚戒指之下。没人能管他做什么决定，普希也不能。
普希对自己一觉醒来被强制搬了家的现实接受良好。
“那么……”他拖长音，“我们谁来付房租？”
亚沙拍了拍桌子，故作一惊一乍。
“什么！他竟然在开玩笑！”亚沙喊起来，随后他清清嗓子：“你付，付给我，不过你哪来的钱？”
“存款。”普希微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凑上去亲了一下。“考虑一下肉偿？”
亚沙猛地推开了这个疯子。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十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