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十三 ...
-
尽管已经决定好了第一次约会的地点，亚沙却没能按照他的想法第一瞬间就拖着普希去目标地点。他还有自己的工作，所以他们只来得及约好下一次碰面的时间，然后交换一个脸颊上的亲吻——确认了某种更正常的关系反而让他们拘束，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没能立刻开始第一次约会。
在约定好的那天到来之前，普希仍旧在红宝石消磨时间。他留意到一件事，咖啡师肖恩的真名其实是希伯特，但是米斯特先生总叫他肖恩，以至于他对两个名字都会立刻有所反应。在这家店里，他是肖恩，离开这家店，他就变回希伯特。
普希偶然遇到过一次休息时间的希伯特，他在红宝石歇业的时间里与米斯特先生一起在花店挑选鲜花。米斯特仍旧是梦游般的神情，希伯特专注地注视着米斯特先生。
普希没有过去打招呼。
“我很吃惊，你竟然没有通知我。”那个女人出现在红宝石的时候，普希愣了一下。
他的生命里能让他留下印象的女性不多，亚沙的妻子伊芙琳可以算一个，她可以算是最接近完美的妻子与母亲形象的女性，但与此同时，只有一个女人留下的印象刻骨铭心，深刻到足以称为“那个女人”，唯一特别的女性。
她资助过普希，也培育过普希。那段经历普希确实不想多谈，虽然它已经永远地构成了普希的一部分，而且是相当大的一部分。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一个“母亲”。
而且她还是派的生母。
米斯特先生神秘地从店里消失了。
普希发誓他刚才还看见米斯特先生在哪里打盹。
“什……什么？”普希惊慌失措地反问，甚至有些口吃。随后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很抱歉，乔女士，我忘记通知您什么？”
她坐下来，随手将手提包甩在旁边的座椅里，一边整理头发一边示意肖恩过来给她饮料单。这位女士几乎没看普希，只不过口吻里略带责备：“派，派的订婚宴，如果我不是刚好回来，我亲爱的男孩，你岂不是要让我错过我女儿的婚礼？”
普希在心跳的同时忍不住笑起来。
这么多年，她突然又对派关心起来了？
“现在您已经知道了，而且不会错过了不是吗？”普希略带讥讽地回答她。
女士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普希，她的眼神让普希一阵阵心虚，不由自主地贴上了后背。然后她才笑起来。
“别像个毛头小子，普希，你已经不年轻了。”她说道，用的口气却还是对待孩子的。
然后她问起了一个让普希惊讶的人：“你的漂亮男孩呢？”
普希哽住了。他不懂这和这位女士有什么关系。
女士了然地点点头，自己回答了问题：“他果然死了。真可惜，像他那么好的男孩很难再找出一个，他却选择了你。”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乔女士。”普希谨慎地开口。
这位女士的笑意逐渐消失，她的表情凛然不可侵犯，正是普希最害怕的那种表情。但她的怒火不是冲着普希来的，因为她没有看普希，也不是在对普希说话。
她说：“啊，你们还是什么都没告诉他。”
她对着不在场的人抱怨了一句。
尔后她看着普希的眼神几乎能称得上是温情。
“你会找到更好的。”她说。
出于一种逆反心理，普希几乎是立刻就抢答：“我已经有更好的了。”
他在已经上加重了发音。尽管亚沙或许不算最好的，甚至都很难称得上好——从各种因素来看，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很难说是纯正的爱情，至少不像普希对卡洛斯拥有的感情那样纯。里面夹杂太多别的东西了。
但这种情况下，有，比没有好。普希发现自己有点高兴亚沙不会知道今天的事，因为亚沙一定会大动肝火——亚沙勉强才能接受自己暂时屈居第二，但绝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一枚挡箭牌。亚沙能听得出什么是谎言……
亚沙真的能听得出吗？
“能让你在我面前走神，也许他真的很不错。”女士在自己的饮料送上来的时候打断了普希乱飞的思绪，把它们拉扯回来。“所以我不用担心你咯？”
“不用。”普希强硬地回答。
“那么你的戒指呢？我难道没有教导过你，如果你有一个真心喜欢的对象，一定要送戒指吗？你知道的，我很看中这个。”她开始板着脸教训普希。过去她这么教训普希的时候，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就会不怎么愉快，和痛苦与忍耐有关，有时候还会失去尊严。
普希不想回忆那部分，但看见这位女士的脸，就很难不去回忆。
他颤抖了一下。
“我……”他的声音发抖，从这位女士出现开始，他就变得不像自己，这感觉糟透了。“我……它还没到。”
是的，它还没到，它必须是还没有到。
女士蹙眉。她竖起勺子，然后用指尖转着勺子的柄。
“你为什么这么敌视我，在所有人之中我最偏爱你，当然除了我亲爱的。”
普希对此嗤之以鼻，忽然之间，勇气回来了一点。或者说，是愤怒与质疑突破了恐惧。
“好吧，既然你这么不自在。”女士微笑起来。“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哄哄女人，我教你那么多，你应该知道怎么去哄你的女儿，别让她最后连结婚的请柬都不给你。”
普希沉默地盯着她，决心要看穿她的真实意图。
然后他惊讶地发现——她的脸上终于也还是出现了衰老的痕迹。
毕竟她也年近五十，有皱纹也并不奇怪。可普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谢谢？”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措辞。“谢谢。”
“不客气，孩子。你不介意吻我的脸颊吧。我其实很快就要回去了，回到我亲爱的身边。”她略带伤感地说道。
普希认识那种伤感，有时候他会在早晨的镜子里看到它，像幽灵一样漂浮着。
于是他怀着敬畏与同情还有，他不太确定，也许还有几分鄙夷，他站起身亲吻这位女士松弛的脸颊。他说：“希望您一切顺利，乔女士。”
“我确实需要一点好运气。”她最后这么说道，风一样离开了红宝石，就像她来时那么突然。
风吹散的迷雾也回来了。米斯特先生看起来和普希一样心有余悸。
“哦，别把我和你当成同伴。”米斯特先生皱着鼻子抱怨。“ 我只是不怎么喜欢……”
他看着普希，摇着头。
“别在意，和她糟糕的嗜好没关系，我只是不喜欢那个香水的味道。”
他打了个喷嚏，然后低声抱怨。
“这个气味，啧。”
普希觉得他隐约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现在，他需要去定一对戒指，加急的那种。
他大可以把这位女士的话抛到脑后，但她是对的。普希必须认真严肃地对待一段特别的“感情”，必须有某种纪念物。戒指、项链这种是最好的，有始有终，结束感情的时候也容易处置。
他必须那么做。
他必须吗？
普希走进珠宝店的时候还是心烦意乱。
在问到名字的时候，他下意识地说出了卡洛斯的名字。
“不，不是卡洛斯。不是亚沙和卡洛斯，不，别在意，算了。不要刻名字，也没有留言，就这样。”普希在销售人员奇怪的注视下带着现成的两枚戒指走了出去。
也许亚沙会用它砸普希的脸。普希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可能……还没准备好。
但亚沙看起来挺高兴。
“形式主义？哈？”他戴上那枚戒指。曾经的那枚结婚戒指已经不在那里了。
“很好，普希，很好。这个主意真不错。”他感慨着，亲吻普希眼角。
亚沙或许也没准备好。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十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