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问道行》April京

54、第 54 章

　　到吴将军府上给第一个病人看病，陶融进门到开完药，统共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离开镇军大将军府到左肃政大夫府邸路上在想，若是王大夫家中的事也那么容易了了，他中午便可到东市去买汤饼吃。

　　陶融到了王家后，从门夫与他讲话，便觉得出了文武官员家的不同。

　　左肃政大夫的府邸，依旧与长安中大部分官邸般大气，但从外到里都雅致了许多。

　　进门后偶见的奴仆，也与将军家中的截然不同，行动间脚步轻轻，穿着不起眼，但颇有规矩。

　　王大夫家中的管家更是了不得，说话动作间都有种文士之感。

　　陶融一路观察，便留意到宅邸上方，漂浮着一股普通人不可见的正气。

　　管家将陶融带到前堂之后，奉上上好的茶与糕点，又告知要向家中老夫人禀报，请他稍后。

　　陶融坐了一盏茶时间，轻啜了一口茶汤，便被带到府中郑老夫人面前。

　　左肃政大夫王大夫今年已将近六旬，他的老母亲如今已将近八旬，出自荥阳郑氏，身上还带有封号。

　　能得这位精神矍铄的郑老夫人亲自接待，若以常人眼光来看，这显然已十分给面子陶融这郡公家的子孙。

　　陶融随师父历练，也见过许多高寿之人，这位老夫人鬓发全白但仍显精神矍铄，他还在老夫人身上看到了功德之光。

　　面对这样的老人，陶融拿出了比平日多的耐心。

　　面对郑老夫人先问了招待得可有不满又与他谈养生之道，像是忘记了请他上门的目的，陶融也顺应自然，她说什么便回什么。

　　后来又与郑老夫人探讨了一些道家经典，又在老夫人和蔼的邀请声中，吃了几块糕点。

　　陶融来时便已经预料到，不是给每个人看诊都能一帆风顺，世家贵人家中有他们自己独特的规矩。

　　顺着老夫人的话聊了一阵修道之艰后，陶融心中便有些不耐，如此拖沓的看诊经过实在烦人。

　　他最爱便是有什么事直接辨明，耽误的时间都够他将早上弄的那几块通行木牌打磨好了。

　　郑老夫人人老成精，她的老眼昏花，看不见年轻道长皱眉，却从他说话的节奏中察觉出他的语气变化，她抬手招呼身边的妇人，让她捧来一个檀香盒。

　　陶融回过神，看了看妇人打开的木盒，里面是一尊用白玉雕成的元始天尊像。

　　“陶道长，我意外得了一尊天尊造像，不知若要请天尊到家中敬奉，应如何做？”郑老夫人掐了一道家手诀，表情十分虔诚。

　　盒中的元始天尊像雕刻细腻，陶融看出这工艺天尊肯定会十分喜爱，又耐心的与郑老夫人说起如何请专业的道长来装藏、开光分灵等事。

　　“我观道长十分合适，可能请道长操持仪式？”郑老夫人笑得和蔼。

　　陶融一愣，意识到这是郑老夫人想要借此想在门中供奉，不过元清派距离这里太远，他如今还有两个师妹要教导，自己在长安城中还没站稳脚跟，这种‘请神’仪式，还是请长安中有名气的道观来做比较好。

　　郑老夫人听他拒绝，明显有些遗憾，显见除了想请他外，还想借此给观中捐些钱财，他这一拒绝，便不好办了。

　　陶融却不觉得有何，如今大唐上下有许多佛寺宫观都是靠善信缘主捐献钱财维持，不过他们元清观却并非如此。

　　他与老夫人解释一番，他们三清派信奉的修行要靠自身，日常生活中也要靠门人自己的本事，供奉三清与师祖。

　　郑老夫人听陶融此言，觉得有些稀奇，今日请来的这位道长虽年轻，却与她见过的许多僧人道士都大不一样。

　　“老身请道长来，自然也是信任道长本事的。”郑老夫人看了一眼天色，语气和缓的请陶融留下一起吃昼食，“我已令家人提前准备好，道长特意来一趟，必不能怠慢了。”

　　老夫人的言语恳切，但陶融却不想继续拖延，他直接道：“谢过老夫人，郑老夫人如此好客我也不好拒绝，不过这昼食之后，若家中病人仍不方便见客，我便不打扰了。”

　　他在老夫人说话前又道：“午后我还要到司宫台监家去，早上已送了拜帖，实在不便拖延。”

　　郑老夫人听到他说起司空台监，微微叹了口气，语气温和的道：“必不让道长失信于人。”

　　陶融以为如此说，他可能就要被带去见到今日的病人。

　　怎料他还是小看了老夫人的耐心，话音落后，服侍的奴仆便在他们身上摆上食案。

　　郑老夫人在待客这方面极有诚意，准备的都是一些小巧精致，十分好入口的菜式，而且也避开了需斋戒的一些食材，不见一点荤腥。

　　不过老夫人跟陶融的注意力，都不在昼食上，简单用过之后，郑老夫人便请陶融与她到家中后花园散步。

　　陶融跟在老夫人身后时，忍不住暗自呼了口气。

　　明日便到十月，王家花园中的绿意只余寥寥，精心布置的花草得要明年春日才得见。

　　剩下的几株还见绿色的，都是十分耐寒的树种，它们立在花园中，反衬得整个花园中都有些萧瑟。

　　走到花园入口，郑老夫人便停下脚步，跟着一起来的婢女娘子也退后几步。

　　老夫人指了花园正中的凉亭，精巧的亭子上搭了挡风的布料，里头坐着一个背影单薄的年轻小娘子。

　　陶融一眼就认出她就是自己今日上门的原因了，只见到背影，他就看到她身上缠绕着一圈灰暗气息。

　　郑老夫人无奈的叹息：“在陶道长前，家中已请了许多人来看过，可惜并无成效，我这孙女儿自小傲气，若有冒犯，请道长海涵。”

　　“郑老夫人放心。”陶融与郑老夫人说话，已经耗费许久，他决定接下来与年轻的娘子说话，便少绕些弯子节省时间。

　　守在花园前，穿着素净的婢女见到郑老夫人来后，小跑过来躬身禀告道：“老夫人，小娘子想单独与道长说话。”

　　郑老夫人抬手向陶融拜了拜：“那便请道长给我家孙女看看，她究竟得了什么病。”

　　陶融点点头径直朝着凉亭走去，郑老夫人被围上来的仆婢搀着，走向一旁的院落。

　　传话的婢女没敢跟着走过去，只敢远远地站在花园角落等自家小娘子的吩咐。

　　陶融很快就走到凉亭前，身着素衣的小娘子转过身，看到今日来的是一位如此年轻的道长，眉心微蹙，开口问道：“你是家中请来替我驱邪的道长？”

　　王小娘子开口便冷冷的，不过比不过她身上散发的阴气重，陶融摇摇头道：“并非，昨日我在公主宴上收到了你家的请医涵，今日上门是替小娘子看诊的。”

　　“小娘子可要先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王小娘子眉心皱起：“你是哪里来的医者？看你打扮，就是不知从何而来招摇撞骗的道士。”

　　陶融也不生气，说道：“王娘子可是被骗得多，看出经验来了？如今只看我一眼，便看出我是招摇撞骗之辈。”

　　王小娘子想起这一年来家中为她之事生的龃龉，又想到今日老祖母为她耗神，她径直转身，回到亭子里坐下，朝着伸出手：“那你看看吧。”

　　亭子里摆放着取暖的火盆熏香，走近便能感受到暖意，显见主人在这里时间已很长，王小娘子伸出的手上捆着一串佛珠，一旁还摆放着一些塑像、符箓，但稍有本事的的来看一眼，便能看出都是些表面光的。

　　陶融什么也没说，直接伸出手搭在她那只手上查看脉象，

　　他很快便给出诊断：“小娘子身体并无大问题，不要多思多虑，每日多休息，多多的吃东西，很快便自然能好，不必吃药。”

　　年轻娘子像是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王小娘子眼睛都瞪大了一点。

　　缓了一会儿，王小娘子眼含疑虑：“道长可是骗我？前几次家中请来的人，都言我思虑过度思虑伤神，还有说我乃是孤寡之相，要多多向神佛捐献才可安然无恙，否则便会有性命之忧，甚者给家中带来祸端。怎的到了道长口中，我便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她这样说，陶融便知道左肃正大夫家中此前，已经找了许多人给家中小娘子看诊，今日郑老夫人拖延，不定是想看看他品性如何，才敢放他来看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