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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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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原本是想倾吐心事,减轻自己的担忧,不妨听到陶融那么严肃的话,吓了一跳。
“陶道长可不要说这样的话吓我。大娘不能孕育子嗣家中担忧,但是连命也要丢了,此话是否太过?”
陶融表情十分笃定,他语气淡淡答道:“道士不得妄语。”
他认真地观察了一番吴娘子的面色,虽然说她哭完之后又重新上妆,遮掩住脸上的狼狈与原本脸上苍白的气色,可他方才仔细把脉了,从脉象来看就能看出,她这几年来求医问药一点用没有,反而将原本康健的身体折腾的十分的孱弱。
“……在这种情况下还要求子,实在是太过难为,不怀上还好,可若是孕育了子嗣,生育时极有可能一尸两命。”陶融将若没有李夫人时时关注,使吴大娘时常回家,受她气动影响的情况道出。
吴大娘十分的诧异,她这些年来求医问药喝了许多汤药,医者都说她身体不好,难以孕育,要先将身体养好之后才可诞育子嗣,但还没听过那么惊险得会要她命这样的话。
“那么说来,我这些年没有身孕,反而是好事了?”吴大娘语气低沉,这几年来她是日思夜想自己能怀上子嗣,很不爱听陶融那话。
李夫人见女儿的表情,便知她的脾气上来了,连忙拉住她的手,对陶融说道:“道长快快说是怎么回事。”
陶融将自己把脉时拿出的脉枕塞回袖里,思索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李夫人方才说,吴娘子出嫁前身体康健,可是小时普通郎君都比不过她?”
李夫人与吴大娘都点头,回想起成婚之前康健的身体,二人是既怀念又觉得伤怀。
“是极,我这女儿自小比她两个弟弟都康健,小时还学过马术,后来出嫁了才不再碰。”李夫人这几年也想过为何,“她病了一次之后,她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可是这几年她多思多想,才将身体拖累了?”
吴大娘看了一眼李夫人不敢说话,她的身体确实是大不如前,若非她每次回家都特意梳洗打扮,阿娘肯定更担心她的状况。
陶融见她们都承认之前身体好,继续道:“便是如此,自小身体特别好的人,没经历伤病怎会突然之间一落千丈?”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其中原因,便是因为吴娘子成婚之后,摄入了一些不利于孕育的汤药。但导致体质下降的源头……我把脉看出你曾经怀有身孕一次,不过月份很小,便被汤药落了。”
吴娘子听闻陶融的话十分惊讶,她后脑勺泛起一阵麻意,然后连忙否认:“道长,我成婚五年并未有过身孕,若非如此,也不会一直以来寻访名医了。”
陶融眉间皱起:“不可能。”
他掐指算了算,又让吴大娘伸出手,要看她的手纹。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李夫人与吴大娘都十分紧张,立刻按着他所说的伸出手。
陶融伸出食指指着吴大娘手掌的纹路:“你掌纹清晰,先天运势、寿命都可看出是极好。不过,看这手掌下方的玉柱纹,起点受冲,小指下方坤位低陷分布杂乱,这里是代表子嗣、生育的结果,但现在很明显是受损的。”
他边看边说,母女虽听得半懂不懂,但因他说得细致,心里对他所述信了几分,而且道长无故骗人于他并无好处。
陶融又再次细细给吴大娘把脉,并指快速掐算了几次,算出一个时间段。
“吴娘子,四年前夏日你可是有过一次凶险的经历?连续半个多月下红淋漓不止,开始的时间,大概是五月十八左右。”
这日子出来后,吴娘子和李夫人都惊了。
二人脸上愣住的表情太过明显,陶融便点明道:“那次下红,便是吴娘子小产导致的。”
李夫人经验丰富,一下子就想通了这几年的弯弯绕绕,她脸现怒意,骂道:“这几年家中提携张家,想让张家好好待我女儿,没想到他们花着我们家的钱,一见我女儿不好生养便要纳妾!”
吴大娘心脏怦怦狂跳,她喃喃自语:“不可能,那次……怎么会?怎会如此?”
陶融皱眉,他一眼就看出吴大娘有夫妻不和睦之相,如今看来这件事还有内情,吴娘子本人很多事是被蒙蔽的。
李夫人气得狠了,一推食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服侍李夫人的贴身娘子听到异响,有些担心的靠近,扬声问可需她进来。
堂中的奴仆,都因为李夫人提前让出去,当时想着万一陶融给自家女儿看病也没好,免得有外人听着再伤了女儿的心,将人都遣退在外面守着。
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幸好让人出去了,否则陶道长给‘看’出的这事,事后让人封口也是麻烦。
她高声答自己无事,让贴身娘子不许人靠近。
听亲信应下,李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问陶融:“陶道长,此事实在重大,你可能确定我家大娘那次是怀上了的?”
“千真万确,李夫人让吴娘子在长安中寻个精于妇人科的医者,一探脉便能知。” 陶融知道这消息于二人实在意外,于是又提醒:“吴娘子面相中显示有过一子,且夫妻宫晦色不明,如今的夫家并非良配。”
李夫人立刻答道:“这几年我早看出张家并非良配,没想到他们竟能做出如此狼心狗肺之事!”
五年前吴大娘嫁到张家,过了半年左右,张家便有个给姑母带着小娘子来投靠,张家的老夫人言其太过可怜要留在身边照料,但李夫人跟吴将军都觉得,张家不大,留个待嫁的表妹在家中,实在不妥。
于是李夫人便携二十贯铜钱上门,赠与那张家姑母,让其另外就近择一处院子,两家也能互相照应。
李夫人久不见长女上门,太过想念,想趁送钱的理由去看女儿,没想到女儿中暑病了两个多月。
“陶道长,那张家实在狠毒,大娘还年轻不懂,只与我说中暑之事。张家那边送信过来说我家大娘身体不适,我再去看的时候,才知我大娘中暑喝了汤药之后一直没好,病了两个月。” 李夫人回想起四年多前的夏日,眼中都要喷出火恶来,“张家急着要生子,家里请了医者开药,先是一直喝补药,后来家中也替她遍寻医,没想到……。”
吴大娘眼中含泪,她如今已经回过味来,她生活的五年的地方就是狼窝。
她冷静了许多,与李夫人说起当时细节:“阿娘,成婚不到两月,张家便请人来替我看为何没有开怀,当时我还想着不好与你说,显得我太过没用。喝了两个月汤药后,我的小日子便没来,张生听闻后,又请来了医者。”
李夫人一听,嫁过去两个月便被挑剔生养之事,更生气了,抱着女儿咬牙切齿,但还是轻轻拍抚让她继续说当年之事。
“那医者看过之后说我心情不畅,日子才会不正常,喝了他开的药后,当日我的小日子便来了,不过不知为何我的小日子淋漓了半个月。”吴大娘咬着唇,她不受控制的想着这几年求医问药想要开怀喝的苦药汤,太阳穴像被小凿子一下下敲下般刺痛,“如今想来,那是堕胎药的效用。”
她喝了药之后,来的并不是正常的小日子,而是将她肚中的胎儿落了,那淋漓的血是她打掉胎儿之后落的血。
那血不多,只是半个多月时间她都得用月事带,之后天气热起来,她又闷中暑了,,张家姑母表妹登门了。
阿娘来看她,吴大娘觉得既妥帖又不想让阿娘得知她婚后的龌龊,只含糊的抱怨了天气。
阿娘看过她之后,吴大娘的月事就又正常了。
喝了医者开的汤药后,她中暑后不适的身体也好了许多。
原本还想着月事正常之后,能尽快的怀上,但没想到,几年以来一直没动静。
如今想来,打掉胎儿之后,她的身体便有些不好,怎会那么容易再怀上?
李夫人眼中的怒火转变为恨意,她既恨又悔,后悔当初觉得张家住不开,没令乳娘陪嫁。
陶融在旁默默听母女俩梳理之前的事,听二人说完后,虽然生气但怒火却也令二人冷静了许多,他思索后道:“若只是一次落胎药,那吴娘子看的医者应不至于连补身体的药都开不对。”
“吴娘子如今脉象表现为气血两亏阳气衰微,贫道怀疑娘子喝的药有问题,吴娘子可知药方?”
吴娘子听得脑袋越发疼了,她仔细回想:“我记得了,不过我有一婢女阿月,每次看诊她都在身边,她记性好,应记我一直喝着的药方。”
陶融点点头,让她叫来阿月,看看药方可有问题。
李夫人扬声直接让外面人将阿月找来。
陶融注意到吴大娘额上沁汗,从袖中取出一卷针包,让李夫人替女儿擦汗,他取出毫针起身靠近。
他手指捻针快速扎到百会、风池、太阳穴,扎针时,陶融同时运起真气输入,吴大娘被银扎了两针,便觉得自己太阳穴两侧刺痛的感觉减轻。
陶融又取出几根粗些的针,让吴大娘撩起衣袖,扎到她手腕内侧的神门、内关穴,同时辅以真气催发。
手指长的银针刺到肉中,只剩寸余,看得让人心中生寒。
吴大娘觉得自己混乱的思绪,在银针捻入间犹如被一阵热风吹散,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李夫人看着女儿舒展的神情,忍不住向陶融投以敬佩目光,陶道长看着年轻,但短短时间,既看出了她女儿的病症症结,还展示了一手针法医术,她听小儿吹捧的那些话,竟真无半点虚的。
“你的身体损伤有些严重,不过解决起来不难。”陶融目光一扫,将榻旁书案上的笔墨取来,“我给你写一药方,此方活血化瘀温寒的同时补益气血,先喝三日,将身体里面的暗病调养一番。”
李夫人有些忐忑:“那我家大娘……。”
“夫人无需担心,调理好身体后,自然心想事成。”陶融放下毛笔,看了一眼吴大娘:“不过吴娘子的子嗣缘分不在今年,还是静心养身为重。”
李夫人赶紧应下,又扬声让贴身娘子带人收拾大娘子未出嫁时的院落,自今日起她就住在家中先将身体调理好。
至于她那夫家,李夫人决定等吴将军回来,家人一起商量后再行料理。
吴大娘被阿娘拉着手,头痛渐消后她的目光也坚定起来。
很快吴大娘的婢女阿月便来了,她见夫人娘子身边的人都在外面,走进堂中时有些忐忑,进来后垂首向堂中人行礼。
李夫人挥挥手,问她可记得娘子的药方。
阿月不识字,但她记忆力很好,听夫人问话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娘子,见她被扎了许多针,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背出了几个药方。
“……便是这些。”阿月一连串话说完,然后又想起一事:“娘子第一次月事不灵,是郎君请来的那个医者调理好的,所以之后月事来之前,都会熬那个汤药。”
李夫人皱眉:“陶道长,那庸医的方子可有问题?”
陶融让阿月说说那药方,他写药材名后思索了片刻,又问她:“除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用药之处?”
阿月想了想又说:“郎君请来的医者还为家中人开了个食补方子,家中人每月都会吃几回。”
陶融听阿月报的药名,一一写下,然后圈出几个药名:“这几个药加起来是一个很惊险的避孕方子,平常并无人用。”
这种药方,一般都是一些开在狭邪的倡家用的,为了防止家里娘子意外怀孕妨碍接客,她们常年都要喝,伤身之后便再难以受孕。
张家请的那医者,将怀孕诊断为月事不畅,还给吴娘子喝了堕胎药,之后还将她入口的汤药,调成一份避孕方子,怎么想也不是巧合二字能解释的。
越是富贵之家的女眷,越是避讳与外男接触,特别是年轻娘子,医者看诊之时也不敢问太多,每次看诊后,只能根据他们自己的诊断开出相应补药。
吴家请了好的医者给她补身,但吴娘子回到张家后,依旧还要喝那恶毒的‘补身’方子,是药三分毒,原本落了胎的身子经此折腾,能好才怪。
陶融没明说这惊险的方子是哪里在用,但堂中人经事都不少,一下子便联想到。
李夫人今日听了许多惹火的事,气着气着便将邪火藏到心中,她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绝不会让此事轻易放过。
陶融今日是来看诊的,如今事已明了,他也不必多加干涉。
他掐指围着吴娘子念了一遍安神咒,助其放松心神,然后收了针,说好十月初三他再上门来看。
“到时再开一些药给吴娘子调理身子,以便日后孕育子嗣。”
李夫人如今已经十分信任陶融,相信他说的都能做到,她言辞恳切的表达谢意,将方才他在施针时使人添了一倍的诊金奉上。
陶融看着装着两百贯钱的箱子,有些为难。
李夫人笑道:“道长一人出门,带着实是不便,我让家人送至道长家中吧。”
陶融骑着黑骡出门,他之后还要去下个病患家,带着诊金实在不便,于是应下了。
李夫人跟施针之后整个人都好了许多的吴大娘,一起将陶融送出门前。
回到后院后,李夫人跟吴大娘商量应对之法,先让今日跟着来的贴身婢女回去收拾她的嫁妆,又让家中奴仆去兵部找上值的吴将军,让他快快回家,一起商议处理张家之事。
张家只是一个落魄的寒门之后,镇军大将军看得起他们家,将长女嫁予他们家郎君,他们还敢暗地使计谋把吴大娘的身体弄坏,真是胆子比天大。
若非今日请了陶融过来,而是继续让普通大夫诊治,很难一下子就将那么多信息串连起来。
陶融骑着黑骡,向下一家病人家去。
吴将军事后,如何处理张家那一家阴险恶毒之辈,陶融不得而知,不过他刚才看吴娘子面相是极好的。
这一段姻缘之后,日后不会再受苦楚,家中耶娘疼爱兄弟姊妹有出息,她自身也是做事果决聪慧之辈,脱离泥潭后她日子会渐渐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