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错这一次》心的疆域

8、八

　　难得今天下班早，陆眉早早走出公司。顾井军的座驾横截在门口，满目招摇。陆眉只当是没看见，自顾自走在人行道上。
　　顾井军在车内把喇叭按得天响，陆眉依旧充耳不闻。他只好冲下车，跑上去。
　　“走，一起吃个饭。”顾井军去拖她的手。
　　“我约了人。”陆眉将他甩开。
　　“约了谁，我也去。”
　　“不方便。”
　　“是许仲林还是——他的儿子？”顾井军咬牙切齿。
　　陆眉狠狠地蹬了他一眼。“顾井军，我早说过，你有病！”
　　“陆眉，那个许仲林到底打得什么歪主意？公司留不住你，把儿子打入组织内部。他司马昭之心！”
　　陆眉藐视地望着他：“顾井军，请你记住，你现在还在为许仲林做事。你最好对自己的老板尊重点。如果实在不满，大可一走了之。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背后戳人家脊梁？我都替你脸红！”
　　陆眉推开他，继续赶路。

　　刚回到家里，有人敲门。陆眉打开一看，是顾井军。
　　“能进来说话么？”顾井军小心翼翼地问。
　　“不能。”
　　“好，我说两句就走。”顾井军一改嚣张气焰。
　　“自从上次失手打了你，我一直很后悔。这两次见面都很不愉快，是我不对。”
　　“陆眉——”顾井军见她没有反应，凑近了一些，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做我的女朋友。”
　　陆眉吃惊地望着他，与许仲林父子相反，顾井军浓眉大眼，虎虎生风。他高耸在她面前，等着她回答。
　　半晌，陆眉有气无力地说：“太迟了。你走吧。”
　　她抵在关闭的房门后，发呆了很久很久。

　　不知惶然了多长时候，一阵手机铃声把陆眉从混沌中唤醒。朵桑在电话里吱吱呀呀：“小眉姐姐，明天小许哥哥带我去十杜。你也去好不好？”
　　陆眉怕了她的诡计，没有应答。
　　许苏接过听筒：“喂——陆领导，我真的去，您就大驾光临，赏个脸吧。”
　　陆眉只得慌忙说：“哎哟，哪儿的话。我荣幸之至。”

　　第二天，陆眉赶到十杜，看到许仲林也在。
　　许苏对陆眉说：“你稍微休息下，安排了几个朋友，大家一起坐坐。”
　　她兀自暗想，许仲林和许苏今日纷纷出马，八成来的不是泛泛之辈。真不知道俩人又在搞什么。
　　陆眉洗了把脸，收拾妥当。来到一处私密的餐厅。这会儿不是就餐时间，餐厅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她看见许仲林和许苏与三四个中年男人已经就坐。赶忙走过去。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她边说边在许仲林旁边坐下。

　　许仲林发话，指着一个中规中矩面相威严的男人说：“来，我介绍下。这位是省宣传部刘部长。”陆眉吓了一跳，赶紧起立握手。
　　许仲林挨个介绍完毕，对一干人等介绍：“这就是我向各位提到过的小陆。”
　　“幸会、幸会……”大家接连着问候。
　　陆眉明白了许仲林的意思。他特地请来几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给她，以备后用。
　　“小眉走到今天，我是一步一步看着她成长起来的。她聪明能干，肯吃苦。对公益事业有着真挚的情感。咱们可要多支持她。”许仲林说得恳切，许苏在一边微笑不语。
　　陆眉看着许仲林自说自话，皱紧了眉头。
　　整个下午，陆眉没有主动讲话。别人问到什么，她勉强地应付着简短回答了事。许苏不由自主地看了她好几次。

　　散场后，许仲林对陆眉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可以直接同他们联络。今天已经认识了。”
　　陆眉低着头，没有说什么。
　　“小苏，你们就多待一天，好好玩玩。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
　　许仲林转身要走，陆眉突然喊：“许董——”
　　许仲林回头，许苏见状不妙，忙抢在她前面把话截住：“噢，这两天的食宿我来结帐。陆眉你就不要问了。”
　　许仲林看看许苏，又看看陆眉。大步离去。

　　“对不起，事先没和你打招呼。”许苏看到许仲林的车子消失，对陆眉说。
　　“你到我们公司，也是你爸的意思？”陆眉盯着许苏的眼睛，看他的反应。
　　“没有你想像得那么复杂。我读书的时候，已经在国外的NGO服务了三年。我希望可以把经验带回来。”。
　　“那为什么偏偏是我们这里？你随便去哪家不好？”
　　“我一回来就知道了你这里缺人手，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近水楼台。”
　　陆眉神情肃穆地盯着湖面，没有作声。
　　“陆眉，你不要想那么多了。我爸是霸道了点。不过，我也是诚心诚意来做事的。你别受他干扰，也不要去想我是谁的儿子。”许苏说完，转身向酒店走去。
　　陆眉向后仰下，靠在湖边的树身上。她觉得有股力量在不动声色地向下拉扯

　　周末一过，机构里就开始忙活得颠三倒四。大伙们张罗到高校巡回宣传的活动，为组织充实新鲜血液。
　　晚上八点多，陆眉跑出去给大家买盒饭。其余的则留在办公室做PPT文稿、制作标语，应付着繁琐的前期筹备。

　　许苏把打印好的厚厚的文稿分类放置，纸张锋利，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小周看在眼里，连忙跑上前去。
　　“哎呀，要紧么？我看看。”她焦急地问。许苏摇摇头，把脸一偏，用嘴巴抿了一下伤口。
　　老李在一边笑着插话：“小周，我说你就别自讨没趣了。你如果是陆眉，兴许人家许苏还让你摸摸。哈哈哈！”小周气得冲上去要和老李拼命。
　　许苏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眼皮，说：“那也不是。她也不是我喜欢的型。”
　　小周顿时来了兴致。她装作漫不经心地打探：“别骗人了，陆眉这种纯情的模样，对男人的杀伤力可是强得很。”
　　许苏摊摊手，表示理解。“倒退十年，她也许是我初恋时想遇到的那个。不过，现在我的口味比较浓。我喜欢丰满性感的女人。瘦弱苍白的小女生根本就是白开水嘛。”

　　话音未落，陆眉吃力地抱着一摞盒饭进来，汗水浸湿了几缕发丝，肤色愈发闪亮。
　　她边走边抱怨：“哎，你们说过不过分？这半年，我们买了他们家多少盒饭？就因为今天要得晚点，就死活不肯送，害我要亲自取回来。以后都别再买这家的饭了！”

　　由于刚才许苏那番话，大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放在她身上。这个女孩个子不高，瘦得一塌糊涂。穿着黑色的牛仔裤，浅蓝色衬衣更显得人单薄弱小。就是一头乌黑发亮的马尾看着还挺精神，大眼睛总是眨巴眨巴的。
　　陆眉感觉到诸位的怪异，也不理会。她把盒饭摆好，悻悻地说：“谁帮忙倒杯白开水呀，渴死了。”一听到“白开水”三个字，联想到刚刚许苏的评论，满屋子人轰笑作一团。

　　巡回讲演活动很快紧锣密鼓地展开。办公室的这群人一会儿是民工，搭好台又转身成了宣传标兵。
　　小周天天叫苦不迭：“哎哟，我说咱们这儿就是女的当男的使，男的当牲口使。”
　　陆眉瞪了她一眼，继续贴标语。
　　小周耐不住寂寞，找在一边调节音效的许苏搭话：“哎，我说大少爷。加拿大呆着多爽啊，干嘛跑这儿来遭罪？有福不享，真是傻瓜。”
　　许苏也不抬头，随口说：“我在那边不比这里苦？有三个月，我每天要给瘫在床上的孤寡老太太清洁身体、处理大小便。哪有现在这么好命，和一群美女泡在一起。”
　　小周瞪大了眼睛。陆眉拍拍她，说：“不要闹了。人家在国外已经比咱们早起步了三年。别丢人现眼了。”
　　小周有点磨不开脸，反推陆眉一把：“谁丢人了？谁丢人了？你就会煞我面子！”

　　她这一推，陆眉没有防备。脚踩在椅子上摇晃起来，她用尽全力要抓住身体的重心，还是没有撑住摔到地上。
　　许苏走上前，扯她起来，嘻嘻哈哈地打趣：“未老先衰，真是可歌可泣！”陆眉下巴一昂，两人四目交接，令许苏猝不及防，被她晶亮的眸子震慑了一下。
　　但他很快收敛起惊叹，把她落在原地。
　　拍了拍手上的灰，许苏对小周说：“推得好。这姑娘平时嚣张惯了，是该给点颜色。”小周做出含羞带怯的感激神情，目光跟随着他的身影，直至消失。

　　折腾了一个多月，活动暂告一段落。晚上，一群人跑到餐馆里喝酒消遣。陆眉被灌得最多。男的都包围在她身边，使劲儿给她带高帽：“哎，陆领导。您可是咱们的头哈，不喝可不像话。”
　　许苏不喜欢这种咋咋呼呼的场合，他靠在桌子边看大堂的电视。偶尔拨几个电话打发时间。
　　一两个小时过去了，实在觉得无趣，他打算先走一步。
　　来到衣架取下外套，他看见陆眉推开两个男的，捂着嘴巴向洗手间奔去。
　　老李凑上来，简短地说：“你去看看她吧，今天来的男的大部分我都不认识，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老婆催我了，我先闪人。”

　　许苏不由得走到卫生间门口，门紧闭着。
　　他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犹豫了一下，动手叩门。还是没有声响。
　　他考虑了几秒钟，推开门走进去。
　　一间一间格子开门关门，他终于找到她在马桶边上昏睡。
　　胳膊挂在池子边沿，脑袋搭在胳膊上。
　　许苏莫名得有些生气，心想一向大大方方的陆眉怎么也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弯下腰把她架起来，俩人费劲儿地踱到车边。
　　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许苏只听得陆眉喃喃地说：“顾井军……你这个混蛋……你竟然对我动手……你没有礼貌……过分……过分！……”
　　他不理会她，把她放倒在车后座，然后大力关上车门，发动引擎。
　　刚在餐馆里拼命给陆眉灌酒的三五个男人追出来，有的手中还拿着酒瓶，疯狂地敲打着车窗，还有的对着车门猛踹脚。许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车子呼啸而去。

　　陆眉躺在后车座上，很快就安静下来。许苏转身看看她，把自己的外套在她身上象征性地随手一丢，也没有要给她好好盖的意思。回到陆眉家里，他把她在床上安放好，就近扯了条被子搭过去。

　　这时，床边的座机响。他看了看，没有接，径直向外走。
　　不一会儿，她的手机又响。他不耐烦地从她的大衣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
　　屏幕上“顾井军”三个字像个安装了弹簧脖子的怪兽头，不住地跳啊跳。
　　他一个用力，关机。

　　第二天，陆眉来到办公室。小周靠过来神秘兮兮地问：“我真后悔昨天有事没去狂欢。听说是许家大少爷把你送回家的？”陆眉琢磨了半天，一点印象也没有。
　　老李听到，对她说：“你昨天被人灌醉了，我让许苏把你送回去的。他办事，我放心。人家一看就是个正人君子。”
　　“这和是不是君子没有关系，关键是他不好陆眉这口。你懂不懂呀。”小周一脸不屑。
　　陆眉想到，早上醒来衣服穿得好好的，原来如此。

　　她走到许苏桌前，看他正聚精会神地写邮件。
　　“谢谢你。”她望着他，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事？”许苏依旧盯着电脑屏幕。
　　“噢——昨天晚上……”她有些难以启齿。

　　许苏罄了几个回车键，把邮件发送出去。他抬头看她，神情肃穆。“昨晚我也是受人之托。”说到这里，他把笔记本的盖子大力地合上。突如其来的声响震得陆眉不由向后倾了倾上身。
　　许苏站起身，用倨傲的口吻和嘲弄的神情斜睨着陆眉，说：“事实上，我发现。我并不擅长干这种善后的事。”
　　说完，他起身走出办公室。陆眉愣在原地，看着他大踏步离开，无比的诧异。

　　小周躲在陆眉身后，心里可是乐开了花。她不无得意地想：即便是陆眉，也有看不上她的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