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祸》寒江雨霏霏

8、第 8 章

　　他们的初次相遇是在江郊烟雨亭。
　　祁玉和一干文人才子一道在此采风，斗诗斗得好不尽兴，个个衣袂翩翩文采风流，着实吸引了不少年轻貌美的闺阁小姐驻足观看。
　　奚蝉刚刚出谷，对外面的一切都觉得新鲜，净爱往人多的地方去，与那些姑娘一般，她一眼就被祁玉深深吸引了。
　　祁玉不仅长得好看，文采也好，和族里面那些整天和蛊虫为伍的粗鲁男人一点儿也不一样。
　　不经意的一个回眸，祁玉看到了那个欣喜的望着他的女子，他浅浅的回之一笑。
　　他注意到我了，他对我笑了。她痴痴的想。
　　爱慕之心由此扎根，她开始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隐约开始明白，什么是喜欢。
　　新奇的事物太多，她变得见异思迁，快要忘记那个人了。
　　可是，他又出现了，奄奄一息的躺在她的屋檐下。
　　那夜的雨很大，雷声很响，向来眠浅的奚蝉辗转至夜半不得眠。
　　忽听得外面有人翻墙入院，她就披衣下床起来查看情况，推门而出，只见一个漆黑的人影倒在屋檐下，筷子粗的檐水冲刷着他的半个身子，一个闪电晃得黑夜如昼，就看见粉红色的鲜血随着雨水飘散。
　　奚蝉掌着油灯凑近一看，一下子就认出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公子。惊雷乍落，震得人耳朵轰鸣，奚蝉倏然惊醒，小心翼翼的上前探了探鼻息。
　　还有微弱的呼吸。奚蝉缓缓的舒了口气。
　　她连拖带拽的把他弄回屋里躺下，又慌忙寻来药箱给他包扎伤口。
　　横跨半个脊背的刀口皮肉翻卷，被雨水泡得发白。奚蝉剪开上衣擦干净伤口才开始上药，她用的是族里带出来的上好伤药，毫不心痛的洒了半瓶，祁玉疼得直冒冷汗，眉头直皱。
　　疼是疼了些，效果却是极好。眼看着血就止住了。
　　也许是淋雨着凉，祁玉不久之后就发起高烧。
　　奚族人擅蛊，医术却仅限于制造一些止血药粉什么的，给人看医治病是做不到的，奚蝉虽然比族人优秀，但也限于蛊术方面，医术方面给人退个烧都是做不到的，她只能用土办法，用打湿的冷毛巾一遍遍擦拭他的额头来降温。
　　东方见白，暴雨初停，奚蝉困倦的伏案而眠。
　　祁玉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趴着桌子熟睡的背影。
　　纤瘦娇弱，窈窕柔美。
　　“咳，咳咳……”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只能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咳嗽，痰堵在喉咙口上要吐吐不出。
　　就这一点声响，就惊醒了奚蝉，她高兴道：“你终于醒了！”
　　祁玉点点头，艰难的伸出手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是要喝水么？我这就给你倒。”奚蝉又嘱咐道：“你不要乱动，不利于伤口愈合。”
　　祁玉乖巧的点头。在奚蝉的搀扶下连喝了三杯水，才感觉好一些了。
　　“我叫祁玉，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敢问姑娘芳名？”声音里透着虚弱沙哑，依旧柔和温文，很是好听。
　　不怪他能招蜂引蝶，真是从里到外的出色，奚蝉暗想，可惜不能带回族里。
　　奚族是不许带外人进入的，为了保护奚族养蛊的秘密，就连个别从外头带回去的婚约者，都得抹除记忆重新来过。这也不怪奚族规矩过分，实在是奚族机密太多，又有前车之鉴，不得不想办法消除一切可能的隐患。
　　他们不相信那些利字来去的外面人。
　　“奚蝉，我叫奚蝉，不是婵娟的婵，是蝉鸣于夏的蝉。”奚蝉道。
　　祁玉笑道：“奚蝉么，我记得了，你的名字真好听。”
　　虽然奚族女子性格干脆豪爽，不做小女儿姿态，奚蝉仍不由得面色微羞。
　　望了望敞亮的天色，奚蝉转移话题道：“我去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吧，你伤得不轻，光擦止血药粉是不行的。”
　　说罢，推门欲出。
　　祁玉连忙出声阻拦：“别去，外面肯定在四处找我，不能找大夫。你的药粉效果很好，我没有事的。”
　　他挣扎着要起来，扯动伤口，痛得一声闷哼。奚蝉闻声急忙回来按他躺下。
　　“是有人追杀你么？你，你如何招惹到那些人？”她想不通，祁玉此前不久还在四处招摇吟诗做赋，如何转眼之间就有人要他性命？
　　“我若说是我兄弟你信吗？”祁玉自嘲般笑道：“他们一个个都想杀了我，好取代我的位置，若不是我懂些武功，早死了千八百次了，这一次，我本来以为死定了，还好你救了我。”
　　祁玉是皇帝的第二个儿子，可架不住他嘴甜会哄人，硬是哄得皇帝废了原本的太子，扶他上位。可也因此他暴露了实力，为其他皇子忌惮，他们一个个都团结起来要先除掉他，等除掉他之后，他们再一决高下。
　　至此，他因为一步失算搞得天下皆敌。这一回他暗中来到偏远的南郡寻找奚族痕迹，好救秦月心拉拢秦将军，料想他们猜不到他在这里，就放开了些，却不想他们的势力已发展至此，连这里都布满了他们的爪牙。
　　奚蝉生活在和睦友好的奚族中，哪里见过这阵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给他出主意道：“要不你易容吧，这样他们就认不出你了。”
　　祁玉身边就有精通易容的江湖人，这次出事也不是如他所说那样，而是他主动以身做饵，引得老五入陷阱，没想到不仅来了老五还引来了老四，等他成功杀掉老五之后被老四从背后偷袭砍了一刀，他自知不敌，狼狈逃走。
　　南郡已经落入老四的势力范围，不消想，现在肯定在四处追捕他。这里天高皇帝远，当地那些小官们就是真正的土皇帝，没见怕的，一个皇子，杀了就杀了，只要隐瞒好就行。
　　然而这些就不必说出来了。
　　“你还懂得易容？”祁玉双眼发亮，显得高兴极了，他满脸期盼的看着她，“可以教我吗？我可以用金子和你换。”
　　忽又想到什么，失落的低下头，眼波暗淡：“我忘记了，那些江湖绝技是不许传给外人的，对不起。”
　　奚蝉却觉得无所谓，那易容术本来就是无意中得来，觉得有意思拿来玩玩罢了，又不是族里的书籍，不算犯规矩。
　　“我自己就学得不精，教是没法教你，我本来就没有学得太会，但书可以给你，你自己学多少是你的本事。”奚蝉不在意的翻出一本书给他，“你现在伤着，也做不了别的，正好可以先看看书学习学习，等你好了就可以直接练习了。”
　　那本易容术没有说的那么神奇，只是化妆达到改变面貌的目的，远比不得江湖上传信的人皮面具之类，不过用于江湖上行走绰绰有余了。
　　祁玉留在奚蝉那里养伤，顺便研究研究易容术，不懂的地方还和奚蝉讨论一番。
　　祁玉当然不会承认他身边就有易容高手，而且是一流的水准，远不是奚蝉这粗糙的书籍可以比拟的。
　　二人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有说有笑好不愉快。
　　祁玉风流文雅进退有度，奚蝉本就心怀好感，相处过程中难免滋生爱意，谈起风花雪月的事。
　　顺理成章的做起了人间眷侣。
　　男的封神俊朗，女的貌美如花，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行走间浓情蜜意羡煞旁人。
　　坠入爱河的女人，是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的，甚至连思考都不会。
　　某一天，祁玉突然失魂落魄的回来，伤心道：“我妹妹病情又加重了，请的大夫都治不好她，说她不过一月的命数了。她是母亲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她了。你知道吗，她从小就体弱多病泡在药罐子里，可是每次见到我都会甜甜的唤哥哥，问我有没有受伤。那些所谓的兄弟只想要杀我，父亲也不管我的死活，我，曾经觉得她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我不能失去她。”
　　祁玉抱住奚蝉，脑袋深深埋在她的肩头，深情款款的说道：“还好，我还有你。等我好吗？我要带她去找大夫治病，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能放弃，对不起，等我治好她就回来找你。”
　　他此次南行的目的就是找出奚族人所在，夺取同心蛊，好救秦月心性命，获得秦将军帮助，加大夺位的把握。
　　故而一知道奚蝉是奚族少主，他就等不急了，立刻谋划着利用她的深情骗取同心蛊。他知道，她不会忍心看着他为难痛苦的，就一定会献出同心蛊。
　　“你，你也别太伤心，她肯定还有救的，”奚蝉犹豫了半天，只说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的。”
　　他一边利用爱情，一边又不屑爱情。
　　像他那种人，只爱权力和自己，其他的一切都划在可以利用的范畴之内。
　　“好。你一定要等我。”他深深的嗅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没有发现他转身之后冷漠而又嘲讽的笑。真是愚蠢的女人，相信爱情的傻瓜。
　　奚蝉伸出手来欲要挽留，终于还是放弃了。她拥有同心蛊，可以救他的妹妹，可是她不能交出来，它不仅是她的，更是属于奚族的至宝，她不能不顾虑奚族。
　　“我就知道她不可能现在就交出来，”祁玉慵懒的半躺在榻上，手边上摆满了佳肴美酒，他细酌慢饮，酒足之后才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暗中看着她，别让她走远了。”
　　下属领命而去，知道祁玉是想先拖她一拖，再骗她一骗，好让她主动交出同心蛊救人。趁着这段时间，他正好谋划谋划，收了老四在这里的势力。
　　以他对女人的了解，她会这么做的，根本无须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