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祸》寒江雨霏霏

11、第 11 章

　　水汽湿重，重云堆卷，不是一个好天气。
　　偷蛊之事过了两个多月，已经淡去，他们才敢从蛊池边上挖出蚀心蛊。溪风拿去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实验，一直到今日。
　　这一日，蚀心蛊诞下了一只幼蛊，蚂蚁蛋大小的椭圆形状透明虫卵，仔细瞧去，还能看到其中几近透明的幼蛊。
　　没有旁人在，溪风咧开一个肆无忌惮的笑容，小心翼翼的将虫卵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小匣子中。匣子里面装着一小方新鲜的肉块，还是昨日问擅长打猎的族人讨要的。
　　约摸过个两三日虫卵就能孵化，它将具有和蚀心蛊一模一样的能力，然后蚀心蛊可以继续产生幼蛊……到时候，他就可以用它来控制许许多多的人了，只要想到这里，他就笑不能自已。
　　蚀心蛊可比傀儡蛊那种低级蛊虫强多了，被傀儡蛊寄生的宿主会出现僵化之感，行为不能自然，很容易被外人察觉到，而蚀心蛊则不同，被它寄生的宿主不会有一点感觉，就连情绪爱好之类，都是一点点过渡转变的，总之，没有人会查觉到不正常的地方，连医术高明的医者都检查不出异常来，可是他又的的确确被蛊虫控制着……这就足够可怕了。
　　无知无觉，查无可查，连施救的机会都没有。
　　也正是由于顶级蛊虫的可怕，和谣传的夸张，一度使得外面的人闻蛊族而惊惶不已，就有了上位者不惜代价的消灭奚族人，那一次战斗导致奚族几近灭族，余下的人都隐没在偏远的地方苟延残喘几百年，直到改朝换代之后才敢逐渐露出头角，族人才有了下山的机会。但是他们担心当年的事再次发生，族人重蹈覆辙，严格的限制了下山的次数和时间。一般族人也就成年之后有一年的下山时间。
　　这个时机的确定其实很巧妙，即让族人能接触外界打开视野，又因为学艺不精养不出厉害的蛊虫，掀不起大风大浪，外面的人最多会忌惮他们，但还达不到追杀的程度。
　　溪风那年下山，一眼就被那灯火繁华的大城镇吸引了心神，有一种再也不想回去的想法。可是后来他发现他的蛊术还不能达到让他活的如鱼得水的程度，他就不得不返回族地，进一步的学习深造，待学成之后再去外面，闯一闯风雨。
　　奚族人只有一次的出谷机会，而溪风已经用过了，再想出去只能用逃的办法了，只要到了大的城镇，天高海阔，奚族人是没有办法找到他的。这个危险的想法，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
　　而现在，蚀心蛊幼蛊无疑是他最期盼的。
　　只要有足够多的蚀心蛊，就可以控制足够多的人，有钱的有权的有名的有利的，何愁不能活得如鱼得水，到时候就算整个天下……
　　溪风是个疯子，外表的儒雅下藏着骨子里的疯狂。
　　而昔梦蝶，是个和她一样卑鄙的人，或许他们可以成为同盟。
　　“到时候就给她一只好了。”溪风自言自语道。反正只要有蚀心蛊在，他就可以造出许许多多幼蛊，给出去一个根本不心疼。
　　其实他也根本不怕昔梦蝶举报他，现在的蚀心蛊从外形到气味都已经变了，没有人能再认得出来。这一项秘技一直是他暗自骄傲的资本，可惜得隐藏起来，不能让别人知晓不能炫耀，真是遗憾。
　　天才总是自负的。
　　奚辞的剑术已经很高了，可是奚蝉还是严格监督着她练武，至于蛊术，好像被遗忘了一般，再没有被提起。大概是她的天赋差得连母亲都放弃了吧，练剑之余，奚辞不由得多想，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石子扔入池塘，惊起圈圈涟漪，鱼儿仍旧不急不慢的游着，奚辞每天都在这里练剑，和鱼儿都熟了，多大的动静它们都不感觉害怕。
　　“我已经许久没有养蛊了。”奚辞低声道。
　　从奚辞被抓剑术起，都没有时间养蛊看古籍了，除了下雨，都在池塘这里练剑，连昔梦蝶来找她请教养蛊的问题，都得来池塘这边。
　　昔梦蝶可能是怕打扰她练剑，每隔几天才来问一回，还都是些深奥的难题，稍微简单些的她都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不打算用来打扰奚辞。
　　“族长决定的事肯定是为你好的，她也是怕你出谷之后保护不了自己，才狠抓你的剑术的。蛊术是长远的事情，短时间没办法给你带来帮助，你要理解她的良苦用心。”说着，昔梦蝶就挨着奚辞坐下，也不嫌弃地上都是泥土杂草。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折纸，展开递给奚辞，略含歉意道：“又要麻烦你了。这几个问题我实在找不到答案，只好厚着脸皮来请教你，希望不会打扰到你练剑。”
　　纸上真的只有几个问题，比之从前少了不知多少，奚辞心里有些温暖，昔梦蝶为了不打扰到她，只有没有办法了才来找她，处处为她着想，她很感动。
　　“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奚辞侃侃而谈，她对古籍再熟悉不过了，总能轻易的思考出答案，这是她唯一觉得骄傲的地方。
　　可惜只有昔梦蝶愿意听她讲，其他人没有一个相信她懂这些，他们都觉得一个连蛊都炼不出来的族人，怎么可能懂得养蛊。
　　所以奚辞很喜欢和昔梦蝶说话，喜欢给昔梦蝶讲题，被认可真的使人愉悦。
　　“原来是这样啊，你真厉害。我问过族中养蛊的老人，他们都不知道呢。你比他们都厉害！”昔梦蝶不吝啬夸奖，奚辞懂的那么多，都教她嫉妒了。
　　晕红的脸蛋上旋起两个浅浅的梨涡，被人如此夸奖，奚辞高兴则高兴，却忍不住脸红，多不好意思呢。
　　奚辞忙着练剑，昔梦蝶也就不打趣她了，嘱了一番加油鼓励的话就走了。
　　光秃秃的柳枝儿划痕累累，都是被奚辞练剑削的，她一直在自己琢磨奚蝉剑穿落叶的本事，现在学到了一两分，能做到穿叶，但做不到不惊动周围的草木枝条。
　　奚辞抬头瞅了半天，瞅上了靠近树顶上那仅剩的一撮绿叶，突然拔剑而起，剑气削得绿叶纷飞，她连忙飞身迎上，持剑左刺右刺，眨眼之间就串了一指厚的柳树叶。
　　叶尖儿一个方向，叶根儿一个方向，排列得整齐极了。
　　只是柳枝和杂草，仍然被剑气惊得乱颤，身姿摇曳。
　　“幼蛊给你了，能不能养好就看你的本事了。”溪风才不愿意为别人劳心劳力，他直接将蛊卵送给昔梦蝶，算是完成了之前的承诺，至于养不养得出来，就不是他的事情了。
　　昔梦蝶惊道：“你真的养出幼蛊了？！”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匣子，只见里面放着一块红白相间的鲜肉，她左看右看都没有蛊虫的半点痕迹，顿时怒道：“你莫不是诓我，这里面只有一块肉，哪里来的幼蛊？”
　　溪风被她的神态愉悦到了，他呵呵笑着指道：“不是就在那里么，肉块的正中间位置，有一个蚂蚁蛋大小的椭圆形白点，那个就是蚀心蛊产下的卵，只要孵化出来就是和母蛊一样的新蛊了。你看着孵就是。”
　　蛊虫卵其实很好孵化，只要给它提供充分的营养物质和潮湿温热的环境就可以，南郡这边的气温正好适合，都不需要多操心的，放在肉块上就好，过几天它自己就能爬出来。
　　“哼，不耍我一耍你就不开心么？”看着那隐约的幼蛊，昔梦蝶的那点气也消了，“虽然你给我的是虫卵，但谁叫我大度，我们就算两清了。”
　　扣上盒盖，昔梦蝶心脏砰砰跳，面上喜色难掩。
　　“好，你说了算。”溪风温温柔柔道，若不是知晓他的真面目，怕是真的会被他欺骗到。
　　云堆得越来越厚，云头压得越来越低，空气都好像蓄满了水气，天怕是快要下了。
　　溪风走后，昔梦蝶也揣着匣子连忙往回赶。
　　从这里回去，需要经过祠堂外围的一片林子，夏天正是长得旺盛的时候，树冠遮天如盖，连树下的杂草都有半个人高，东去的小路就从林子中间穿过，昔梦蝶路过那里的时候，忽然听到林子里传来说话声。
　　那声音有些熟悉，正是族中长老的声音。
　　昔梦蝶按耐不住好奇，轻轻拨开草丛，趴在茅草丛后面屏息偷听。
　　“不论如何我都不会答应让奚辞出谷，你不必再劝了。”说话的是代表族中权威的大长老，他其实比奚蝉这个族长还要说话有分量，“你是族长，该明白奚辞对奚族有多重要，她必须在族中好好保护着，出谷太危险了。”
　　奚蝉辩解道：“多少族人出谷不都平安归来了，为什么到奚辞就变成了危险，她不是小孩子，能保护好自己，我还教了她武功，她现在打败族中年轻人问题不大，她可以出谷。一年出谷时间是族中规矩，谁也不能改变。”
　　为了复仇，奚蝉这段时间费尽心思教导奚辞，就是想让奚辞能顺利杀了他，可现在眼看希望越来越近，长老却突然说奚辞不许出谷，这她不能接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奚辞她是蛊……反正她不能出一点闪失，更别说替你杀人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大长老是个老顽固，他挺直了腰杆，毫不相让。
　　奚蝉声音染上悲戚：“这是他应得的，难道我还要容忍他顶着情圣的名头名垂青史不成？我做不到。你们如果不同意奚辞出谷，那么就放我出谷。我的仇，我自己去报。”
　　比起让奚辞替她报仇，她更想要自己报仇。
　　“不行，你不能出谷，奚辞也不能，我不许。”大长老用上了命令的口吻，可见他也生气了。
　　“你——”
　　眼见就要不欢而散，昔梦蝶不敢再继续偷听下去，她轻手轻脚的退开，走了好一段路程才敢停下来喘气。
　　她整个心都在胸腔乱蹿，她似乎是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