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不值得（快穿）》豆里裹

21、幕僚（三）

　　三个时辰过后，陆军师等人终于定下了一个不算成熟的方案。

　　这方案别说突厥人，就是不精兵法的季微月听了都能找到好几个漏洞。

　　如果老天给面子，叫镇北军得了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那便能完美实施他们的计划。可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传到突厥人的耳朵里，那镇北军就是直挺挺地把自己往敌人的嘴里送，纯粹赴死。

　　陆军师打算临时组建一支奇袭部队，在一月后两军开战时，由镇北军在主战场正面牵扯突厥军的势力，奇袭部队则趁着突厥军后方无人时绕路到他们的补给站，偷取粮草和火油。镇北军主防撤退避免死伤，后排的奇袭部队偷完物资便装作商队，顺着突厥和室韦边界返回。

　　可但凡突厥军得知了他们计划中的零星半点，那么奇袭部队便是羊入虎口，别提什么偷物资，全军覆没都是在所难免。

　　所以季微月才觉得这是个烂计划，为了偷取突厥的粮草火油承担这么大的风险，不值得。

　　她不作声地叹了一口气，眼里的反对表示的很明显，但是嘴上不出声。

　　陆军师敲定的事情并不是她一两句话就能改变的，她不愿做无意义的争论，只能尽自己所能努力减少镇北军失败的可能性。

　　将陆军师所说的谋划计入在册后，季微月把书卷交到陆军师的手中，跟在其他幕僚的身后默默离开了将军帐。

　　热闹的将军帐转眼只剩下了宋临和陆军师两个人，显得格外冷清。

　　陆军师摸着下巴的短胡子，摇晃着诸葛扇，精明的小眼睛里聚精会神：“臣认为，谋士当中那位季郎的可疑性比较高。”

　　他口中的可疑性，指的是潜伏在镇北军中突厥细作的可疑程度。

　　季微月全程都不说话，但实实在在地参与了他们的讨论。陆军师擅长观察人心，表面越是沉稳的人私心里在考虑的事情便越多，其他幕僚们或多或少都规劝了他，只有季微月那般行若无事，难免引起了他的注意。

　　宋临不置可否，双眸盯着门帘。

　　这一次召集幕僚们的集议，他们的目的其实并不是在认真讨论要如何挽回战争的损失，而是将这半真半假的消息放出去，观察是谁在暗中和突厥军有接触。

　　上一场战争的失利给镇北军带来极大的打击，一向无往不利的镇北军因指挥信号莫名被外泄的关系被打了个猝不及防，没了指挥后的补给不到位和撤退不及时，使得他们损失惨重。

　　宋临心知，一日不将那军中的老鼠屎揪出来，他们镇北军的危机就永不会解除。

　　他与陆军师的保密机制一向做的很好，能将重要军情透露出去的人不可能是下阶的将士，唯有参与了讨论的幕僚们最有嫌疑。

　　军中四位幕僚皆是从京城跟着宋临北上的能人巧匠，家中长辈都在京中做官。在用人之时他便将这四人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均无可疑之处，如今要从中找到可能背叛了北齐的人，不花点手段心思难以达成。

　　于是他与陆军师这次设了个小局，引诱细作掉入陷阱。

　　方案是宋临一早就想好的，一个月后要主动开战也不假，只不过他们透露给幕僚们知道的内容只有一半是真的，另一半则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至于真正的计划，宋临只和陆军师说起，这半真半假的消息足以混淆突厥细作和突厥军的视线，而他真正要实施的方案不会让任何一个镇北军用性命去冒险。

　　这假方案虽然看上去既荒唐又冒险，但若真实施起来对突厥军的打击也算不小，只要计划不出意外，他们镇北军便能一鼓作气翻身而起，再压突厥军一个头。

　　故而陆军师很有自信，突厥细作要是知道这样漏洞百出却极具威胁的战略，不可能不上报给突厥人，这一回他们一定能把害镇北军损失惨重的奸细给逮出来。

　　宋临也曾怀疑是季微月下的手，方才众人的反应他都看在了眼里，季微月的确不对劲。只不过正是因为这股不对劲，他才反倒不那么怀疑季微月的身份。

　　先前的季微月表现出了对他的极度崇敬，时不时便会找机会凑到他跟前表关心，私底下还偷偷从范和安的口中打探他的事情。

　　她越是表现出忠诚，宋临就越觉得危险，这种放在明面上的忠义他看过太多次了，他们的眼里都没有真正的感情。接近他或许可以和旁人说是对他的追崇，但换个方向来想，也可能是想从他这里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在这之前，尽管季微月表现得很爱戴他，宋临都与其保持了疏离，他曾好几次因季微月的打探想把她扫地出门，但碍于范和安念及季微月的救命之恩，才迟迟没有动作。

　　今日的季微月表现实在不同寻常，她的眼神不再粘着自己，也没有积极地提出想法来引起他的注意，甚至连一句话都不肯说。只不过她眼中的担忧思虑确实真的，她真的在为了镇北军着想，为了北齐着想。

　　宋临阖眸沉思，片刻后道：“我会让人去盯着季微月，军师先把方案安排下去吧。”

　　不管季微月是不是突厥细作，光是她反常的变化，就有充足的理由让他安排人去调查。

　　艰难走回自己帐篷的季微月可能不知道，她刻意保守的举动反倒引起了宋临和陆军师的注意，将自己推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坐在床上的季微月揉捏着右手，方才她不但要记着军师和幕僚们的话，还要努力模仿原主狂乱的书法，实在有些吃不消，这会儿手腕生生泛疼。

　　丽珠收到了集议结束的消息，急匆匆地跑到了她的帐篷里，手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八宝饭：“季大人还没用膳吧，这是奴让大娘特地给您留的。”

　　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青涩又可爱，这让季微月觉得更不好意思，白白糟蹋了姑娘的心思。为了断绝丽珠错误的爱慕之情，她摆出冷淡的表情果断回绝：“不用了，我吃过了。”

　　丽珠满是期待的眼神被愕然取代，她明明听到别人告诉她季微月在将军帐中待了整个午后，怎么可能会有时间用膳，分明是拒绝她的借口。

　　她的泪珠霎时就涌了上来，可怜兮兮地挂在眼角，红红的眼眶像在控诉着季微月的狠绝，捧着粗瓷碗的手不知所措地握紧，呆呆地站在床前。

　　季微月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她对这样娇弱无助的小女孩最没办法，只好接过她手中的粗瓷碗，连扒了两大口：“谢谢你，下次不用为我做这些。”殊不知她这样的做法，反倒促进了丽珠心中的情豆发芽。

　　丽珠满心欢喜地应声，高高兴兴地出门拿了药箱给季微月换药，偷偷瞥向她的眼神更添迷恋。

　　而后的一个月里，宋临时常传召他们议事，完善那个粗劣的计划。

　　季微月见宋临的机会因此变得多了起来，久而久之她便自动过滤掉了宋临带来的压迫感，就连他眉心上的川字看着都觉得亲切不少。

　　这日，宋临整理了季微月交给他的书卷，抬头发现季微月还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挑挑眉：“看着我做什么？”

　　季微月赶忙移开视线，拱手行礼：“没有，属下告退。”

　　逃也似的离开了将军帐，季微月抚着胸口深深吐了一口气。

　　她方才看着宋临的脸，不知不觉想起了上一世的宋临在她耳边颤抖的声音，恳求地让她睁开眼睛。每当想起这件事情，她便总觉得心里一哽，好像是什么事情没有做完一样。

　　范和安这几天很不高兴，自从季微月得了机会接触宋临后，她对自己越发冷淡起来，就连断发这样的大事都不告诉他。

　　他气急败坏地夺过季微月的匕首：“你这小子见色忘友，太过分了！”

　　季微月无语地把割断的长发盘好收进锦囊里。她的头发都快长到小腿肚了，拖着条断腿洗头极其不方便，不洗又不行，索性给它剪到齐腰，既符合了这个朝代的审美要求，又节省了不少麻烦。

　　古有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在吃不饱住不暖的军队里，谁还管你那么多，想剪就剪了。

　　范和安不是个老古板，他自己的长发都断过好几次，只不过这是季微月第一次断发，怎么也得让他这位好兄弟参与一下，没想到季微月连提都不提这件事，若不是他恰好过来送馒头，就得被糊弄过去了。

　　受不了范和安的胡搅蛮缠，季微月从容地从水囊里到出一杯水：“得，这事算小弟不对，小弟以水代酒敬范大哥一杯。”

　　范和安被她服软的态度哄得服服帖帖，很快就消了气，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就着白馒头配水聊了小半宿后，季微月便以天色已晚的名义把他赶了回去。

　　在不久后的一个夜里，季微月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枚装有青丝的锦囊不翼而飞了，她一头雾水地翻遍了没什么摆设的小帐篷也没寻着，最终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