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不量力》北北悠悠闲闲

29、第 29 章

　　人世间很多事都是没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而发生改变，这个道理或许只有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不如意了之后才会懂得，江南从出生开始人生就未曾如意过，所以尽管她心里想顾言微喜欢自己想得发疯却也明白这些都只能想想，不…甚至想想都不能。
　　喜欢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渴望一些不该有的渴望，本质上就是在浪费时间，江南的时间经不起浪费，她总在被迫地成长。

　　忙碌可以让一个人很快忘记烦恼，至少可以让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在意一些无关于生死的事。
　　店里的同事很明显就发现了自宋言轻来过之后江南上班的时间就更长了，也发现了江南更加的沉默了，若不是店长后来看不下去了，强行让江南休息的话估计按照江南的上法，只恨不得直接住在店里面。
　　“你还没有成年，日子还长着呢，睡眠时间要够，把身体伤了就得不偿失了。”
　　店长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看江南眼底的青黑，抿了抿唇，还是问道：“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难处了？”
　　给江南安排的排班已经算是上六休一了，结果江南每到休息日就跟人换班继续上班，到了下班时间也不走，继续加班，这种拼命的程度让店长忍不住担忧江南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很需要钱。

　　江南听后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没有遇上什么困难，只是夜里总睡不着而已，但好像她给人添麻烦了。

　　店长见江南这个沉默的样子也不好多劝，只让江南回家先休息两天，顺便问江南过年要不要上班，要的话工资是按平时的三倍给。
　　其实店里不是没有人上过年的班，只是店长怕江南太需要钱，卖了个人情而已，也不指望江南会知道。

　　江南果不其然一听就立马答应了下来，但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忽然一下反应了过来要过年了。
　　过年了，大年初二的时候便是江南十八岁的成人礼，迈过了这个坎，她就是一个成年人了。

　　成年，从懂事开始就一直盼望着的事，但现在就要接近了却忽然心里生出了一片茫然的感觉。
　　大人们总有大人的烦恼，小孩不会有，有也不重要，这一年，江南所有的烦恼皆因为自己的不自量力而起，她没有怨天尤人地怪谁，只是很希望自己能就此放下。
　　放过自己，也放过顾言微。

　　从店里出来，时间不过下午四点半，因为她加班时间太长的缘故，又是一个女孩子，所以店长此前很好心地尽量把她的排班换成了A班，也就是早上七点到下午四点的班次，免得她半夜回家太晚。
　　但这些其实对江南来说并不是很重要的事。

　　临江市的冬天与江南老家的冬天不一样，最明显的差别就是这边的冬天有供暖，且再冷也只是干冷，不像江南的老家，冷风钻进人的骨头里，室内温度甚至比室外温度还要低，穿再多的衣服都没有用。
　　太冷了，万物都开始凋零，而很多老人也扛不过，于是便死在了开春之前。

　　江南的奶奶就是死在了年关前，那时的江南从山上背了柴回去，中途遇见了下雪，怕下山路滑，她便在山洞里躲了雪，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她卧病之中的奶奶已经永远地合上了眼睛。
　　爷爷说奶奶临前一直等着江南回来，没有怪她什么，只是老人心中仍有遗憾。
　　后来江南一天天地长大了，忘记了很多事，却也依旧忘不掉那个下雪天。她时常在想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去躲那场雪，若是那一日她归家得早，或许她奶奶便还能扛过那个冬季，更或者临终之前还能见到最后一面。
　　……可惜没有如果，人生只有不断向前，从来没有回头的机会。

　　江南站在公交站台前，仰着头看着雪花飘落的模样，来到临江市以后下雪开始变得不再那么难得，可能经历得多了，人便会习惯，从最开始地害怕下雪到现在的从容地望着雪花，江南只用了半个冬季。
　　车还没有来，自初雪过后她便不再跑步上下班了。
　　店长人很好，知道她需要钱，所以工资都是按周结算给她。而她领到的第一笔工资便是给了宋长民，只有三百八十四块，一张一张地叠好，然后如数交给了宋长民。
　　宋长民根本没有想到江南会去打工来还自己钱，他并不缺这点钱，却还是被眼前这个女生的赤诚感动了。
　　在江南的眼里，他看到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曾拥有过的眼神，所以宋长民没有拒绝，收下了那笔钱，但也很认真地告诉江南欠他的并不需要她急着还：“你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然后回馈社会，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来还欠下我的也不迟。”
　　因此，江南的第二周的工资便被宋长民拒绝了，让她留着，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

　　但江南什么都没有给自己买，只花了两块钱在地摊上买了个储钱罐，然后把自己攒下的钱全部放了进去。

　　“哔——哔——”站台前的公交车停靠了过来，江南回来神，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然后从口袋里翻出一块钱的零钱，攥在手里。
　　上车，投币。

　　腊月二十七，离过年还有三天，宋长民的公司年总大会就要召开了，江南到家的时候看见了顾言微的车停在了院子里，有点意外，算算时间，从元旦之后到现在顾言微都有一个半月没有回来过了。
　　手机里有宋言轻给江南发的消息，让江南回来后就呆在自己房间里，等吃饭了再出来。
　　“怎么了？”江南很奇怪，这还是头一回宋言轻这么交代她。
　　宋言轻秒回道：“顾言微回来了，正跟老爷子在书房里吵架呢。”
　　难怪作天作地的小少爷都躲远了，估计父女两这回闹得有点厉害。

　　江南收了手机没有再回复，改了路线回了自己房里，然后心无旁骛地看书做题。
　　前几天她的班主任联系了她，问她要不要参加开春了之后的奥数比赛，如果能得个好名次的话高考能加二十分，甚至还能保送。
　　这对江南的诱惑很大，同时她也需要让自己变得更忙碌才不会让自己想东想西…想顾言微。

　　等到吃晚饭的点出来的时候顾言微已经离开了，而宋长民也在书房里不下来，让刘妈送了东西上去。
　　听宋言轻说，老爷子这回被气得脸色铁青。
　　江南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小少爷大约是觉得八卦没人分享，于是好心地跟江南解释道：“打从顾言微成年之后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会吵上一架。”
　　说完又觉得不太对，补充道：“其实算是老头子单方面地跟顾言微吵，顾言微什么话都不说，只听着，没表示。”
　　江南挑菜的手停了一下，还是被宋言轻的话影响到了。

　　小少爷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江南的表情，有点满意了，然后继续道：“公司是顾言微的妈妈传给顾言微的，实际继承人只能是顾言微，顾家亲戚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平日里没少想坑顾言微的钱，但是只有在这一件事上他们是达成一致条件了的。”
　　宋言轻漫不经心道：“每年的腊月二十八是顾氏开股东大会和年总结会的日子，老头子再怎么硬气这种日子也必须要让顾言微出席，顾言微还没有实际掌控顾氏，不过她离二十二岁生日越来越近了，老头子都快要急死了……”那么着急，便自然想让顾言微放弃一些权益，然后自己名正言顺地接管顾氏。
　　像宋长民那样的人，平寒子弟出来的，不惜入赘也要博得上位的人骨子里总是自私的。
　　顾言微是他的女儿不假，可顾言微的姓氏永远都是“顾”，男人卑劣的基因刻在了dna里，他明明是顾言微的父亲，但是在顾言微羽翼丰满之前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工具人，一个帮助了顾言微的母亲繁衍了后代的工具人。
　　只要顾言微不肯放弃自己应有的权益，那么等到顾言微二十二岁之后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

　　宋言轻很讨厌宋长民这一点，在他看来宋长民总是不知好歹的一个人，他好像过上了几天的好日子之后就忘记了自己也曾经是个穷人，而穷人最该有的就是自知之明。
　　他讨厌宋长民，这份讨厌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刚刚来到顾家之后，明明他那么渴望拥有一个家庭，那么渴望拥有父亲，那么渴望拥有姐姐，可宋长民却毫不犹豫地摧毁了他的希望。
　　最开始的时候他与顾言微的感情还很好，顾言微是他心中完全符合他心中所希望的姐姐那样，对他百般爱护，尽管寡言少语，可对他却从来没有不耐烦过。
　　宋长民对此很满意，直到一次看见他将宋长民给他的翡翠吊坠给了顾言微之后，宋长民一改往日的宽容，将他叫到了书房，对他道：“你为什么要将我给你的吊坠给你姐姐？你知道那值多少钱吗？”

　　年幼的宋言轻不明白，只回答道：“姐姐好，好的都要给姐姐。”
　　小孩子没有是非对错，只知道将好的喜欢的，都给对自己好的人。

　　可宋长民却教育他，让他认清现实：“你是我的儿子，将来要继承顾家，不，是宋家的人，你是男孩，有的东西只能男孩才可以有，女孩子不应该有。”
　　“姐姐也不可以有吗？”宋言轻问。
　　“姐姐也是女孩，女孩将来都会成为别人家的人，不是咱们宋家的人知道吗？”宋长民这样告诉他。
　　宋言轻听不懂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可他有想不出反驳的理由，毕竟他在乡下的日子对于这样的事情也见多了。
　　他知道因为自己是男孩，所以自己外婆哪怕再不待见他的母亲却也还是接纳了他的存在，也知道因为自己与表哥是男孩，所以在家里的时候可以不用做饭洗碗，一切都交给那个大了他们一两岁的表姐去完成。

　　但这样的逻辑宋长民却要让他用在顾言微的身上去，在宋言轻的心里顾言微永远是不同的，顾言微那么漂亮精致，比电视里的人还要好看，而且聪明优雅，学习又好，完全是宋言轻高不可攀的存在，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宋长民的口里成为了一文不值。
　　宋言轻不知道谁对谁错，只被这颗小小的种子种在了心田，然后在某次与顾言微的争执当中脱口而出了“爸爸说你的以后的都是我的，你凭什么跟我争”的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他也是很久以后，都长大了之后才发现原来在那之前顾言微已经知道了他是宋长民的私生子，可善良的顾言微依旧容忍了他的存在，并且没有区别对待他，依旧与往常一样。
　　可他却说出了那样的话，试问如果是他自己，在那样全心全意地对一个人好，相信一个人之后得到的回馈是如此，他又当如何？

　　宋言轻厌恶宋长民，连带着也厌恶着自己。

　　“老头子可能是岁数真的大了，记不得自己住的地方是姓‘顾’了。”宋言轻喝了一口可乐，慢悠悠地这样总结道。
　　江南没有吭声，她很明白宋言轻话里话外的意思，宋长民与顾言微之间必然会有一战，这是从顾言微出生，从宋长民长出私心的种子之后便早已注定了的，而宋言轻很直白地选择了顾言微。
　　于公于私，他都不认为自不量力的宋长民能得到自己本不该的到的东西。
　　就像他，他也不该心生贪恋去妄图渴望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希望江南是个聪明人，也希望江南不要像他当年那样寒了顾言微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