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缘忘羡》秋壶

2、第一章

　　姑苏·彩衣镇

　　“忘机，下雪了。”
　　蓝曦臣指着飘下片片雪花的苍穹，嘴角噙着浅笑。
　　“看雪，是在好久以前呢。”
　　蓝忘机顿了顿，“兄长，办事重要。”
　　话虽这么说，内心深处却又隐隐希望雪能下得慢点。
　　这样，要是他回来，便可看见姑苏的雪了。
　　蓝忘机边走边出神，蓝曦臣看在眼里，却不道破。
　　只道自家弟弟是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伤神。一来，这几乎未曾出过几次云深不知处的孩子陡逢大变，心中悲苦也是正常。二来，蓝曦臣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蓝忘机隐隐牵挂着的人。
　　“忘机，行了许久路，你也累了，到客栈歇歇脚吧。”
　　蓝曦臣望着百来米处一个飘着彩旗的客栈道。
　　蓝忘机思索片刻，点了点头。

　　听说，下初雪的时候，许下的愿望会实现？

　　“忘机，你去这客栈后院散散心吧。兄长见你……”
　　蓝曦臣话没有说完，但说的什么两人皆是心知肚明。
　　“好。”

　　蓝忘机缓步走在客栈后院的石板路上，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衣襟下摆，脑袋放空。蓝忘机很少会这样，但他总觉得今天有什么事会发生。

　　又绕了几圈，蓝忘机才略有些心神不宁的走回客栈。
　　这顿饭，吃得平平淡淡，毫无异事发生。

　　饭罢，蓝曦臣结了帐，二人继续往云深不知处的方向走去。
　　出了这彩衣镇，便要御剑了。
　　蓝忘机心里不油生出一种失望感，淡淡的包裹住了他的心间。
　　若是御剑了，他回来也赶不上了吧？
　　不知为什么，蓝忘机总是相信魏无羡终有一天会回来。
　　就算连他自己都知道这概率有多渺小，可他就是相信！

　　往前走了许久，蓝忘机忽的停住了。
　　他转身，走向百米开外一间卖拨浪鼓的小铺。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指引他往那边迈步。

　　拿鼓，付账。什么事都没发生，蓝忘机一颗刚刚悬起的心猛然坠落，
　　落得更深，跌得更疼。

　　就在他几乎发着怔走出铺门的时候，一双小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下摆。
　　“哥哥，饿。”
　　稚嫩的童音略显苍白，最多不过十岁出头，可几乎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蓝忘机呼吸一滞，猛地低头，却发现措不及防的跌入了孩子的眼睛。
　　那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泛着盈盈水波，即使已经饿的几欲晕厥，可眼里的光芒却不曾减少分毫。
　　那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眼睛，曾几何时，幽幽的午夜，
　　多少次惊醒的一瞬间，望见的便是一双幻想出来的眼睛。
　　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你是……魏婴？”
　　孩子已无力再说一句话，只得屏着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那一刻，蓝忘机那颗死了大半的心再次复苏，仿佛重获新生。
　　他来不及多说别的，把魏无羡懒腰抱起，急匆匆奔回原先歇脚的客栈。

　　蓝曦臣等了半晌见蓝忘机还不回来，便沿路去寻他。
　　转了个弯，却只看见一个白色的背影略显焦急的奔向来路。
　　见他姿势别扭，蓝曦臣低头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忘机这是，抱了个人？”
　　随机，却又陷入深深的沉思——这个人，会是谁呢？

　　桌前的小魏无羡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第十碗饺子，舔了舔嘴唇，眼巴巴的望着蓝忘机。
　　“还要？”
　　小魏无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点了点头。
　　“魏婴，无妨，不用怕。”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转头叫来了店小二。
　　店小二刚走，蓝曦臣便负着手从店门中缓缓进来。
　　看着狼吞虎咽的魏无羡，蓝曦臣脸色一时一言难尽。

　　又是五碗饺子下肚，小魏无羡方才意识到自己吃得太饱了。
　　不舒服的揉了揉肚子，眼睛直愣愣的看着蓝忘机。
　　忽然，发现旁边有多出一个与蓝忘机外貌相仿的男人，
　　他略有些害羞的别过了脸。
　　小时候的魏无羡性格虽与长大之后差别不大，
　　但一些小细节的处理，差别就大多了。

　　这次，倒是蓝忘机先开的口。
　　“魏婴，这是兄长。”
　　魏无羡看了看蓝曦臣，又看了看蓝忘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蓝曦臣见状，微微一笑。
　　“魏小公子，可曾听过云深不知处？”
　　魏无羡摇摇头，“云深不知处？”
　　蓝曦臣见他不知，便慢慢的与他讲明了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魏无羡听后，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仙门世家？是不是很厉害呀？”
　　蓝曦臣微笑的点点头。
　　“虽如此，但究竟灵力如何，还得看个人造诣。”
　　魏无羡笑了，那是一种天真无邪的笑，是蓝忘机想了不知道多久的笑。
　　“那大哥哥，能不能带羡羡回云深不知处呀？”
　　不待蓝曦臣接话，蓝忘机轻声道，
　　“好。魏婴，我带你回云深不知处。”
　　魏婴，我带你回家……

　　姑苏·云深不知处·藏书阁

　　看着眼前成熟稳重的青年，魏无羡叹了口气。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为什么和自己的差别就那么大呢？
　　忽又觉得好生无奈，来云深不知处两年了，自己成天只会惹叔父生气，撇开来不说成为像蓝忘机那样的标杆，毕竟不是人人都有蓝忘机那样的毅力——可现如今又被罚到藏书阁来抄家规算哪门子的事呀？！

　　魏无羡坐不住了，开始逗这个“古板”的二哥哥。

　　“二哥哥～羡羡抄得手好累呀！二哥哥～陪羡羡说说话嘛～”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见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待抄的家规却还有一大半，不禁心下一软。
　　“魏婴，过来。”
　　魏无羡依言乖乖地走过去，盘坐在蓝忘机身边。
　　蓝忘机轻轻的拉过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缓缓按揉魏无羡的手腕。
　　魏无羡被揉的受用极了，竟就着这个姿势半坐半躺的闭着眼迷糊着睡着了。
　　头时不时晃一下，睫毛长长的，微微翘起，可爱极了。
　　蓝忘机看着他安静柔软的睡颜，心下有什么东西隐隐悸动。
　　魏婴这么好，只可惜……
　　蓝忘机垂下了眸子。
　　他知道，即使他等了他一辈子，
　　他都不会心悦他……

　　盯着那轻轻颤抖的睫毛半晌，蓝忘机缓缓出了口气。
　　悄悄抱起魏无羡，将他放至藏书阁那张木质小床上。
　　拉上被子，蓝忘机握住他的手。
　　“魏婴，如此甚好。”
　　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年，甚好。
　　有你在，甚好。
　　我将你带回了云深，甚好。
　　你再不必去做夷陵老祖，去看他人眼色，甚好。
　　你我皆有抹额，你动过我的，我碰过你的，甚好。
　　蓝忘机想着想着，嘴角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笑得有多温暖。
　　三千红尘如风过，来世不知他是谁。
　　无妨。
　　魏婴，你忘了我，甚好。